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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有過,不宜暴揚,不宜輕棄,此事難言,借他事而隱諷之。今日不悟,俟來日再警之。如春風之解凍、和氣之消冰,才是家庭的型範。
尚瑞達覺得,自個這回,怕是弄巧成拙了。
衣錦還鄉的戲碼,搞不好還得變成里外不是人。
給媳婦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暗示,才斟酌著自個言辭,對猶自忿忿不平的尚新安說道︰「四叔,照規矩來說,錢全部交給家族,不是不可以,畢竟我的根,還在尚家寨。」
眼見著尚新安又坐了下來,才又緩緩的接著說道︰「不過,有個情況,我還沒給小華說。這五萬五里頭,還得留出一些錢,到了江陵,要交給單位,作為我的股本金。往後,就是不上班了,也能從單位里頭,分點紅利。另外,剛剛小華急了點,說話不好听,您老別跟她一般見識。」
「你還能在單位里入股?股本要交多少?每年能分多少紅利?」對佷子最後一句話不置可否,但尚新安在大隊做了一、二十年的會計,對入股和分紅這兩個詞,卻是敏感得很,自然就問了出來。
「嗨,這不是朋友幫襯嘛,算個小股,三萬股本,佔零點三成。」尚瑞達只得撒謊,要不,自個一家子還能不能走出尚家寨都是個問題。
盡管宗族社會,在經歷解放、「三反」、「五反」、「破四舊」以及十年動亂之後,在我國已經沒多少土壤,多數人已經對家族的觀念淡漠起來。
但尚家寨作為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而且整個村子又是以尚姓獨大,祖宗家法依然牢固的存在于每個尚氏子弟的骨子里。
族長的權威還是不能小視,允生允死做不到,但一句「父母在,不遠游」,把你死死的箍在村子里,不讓你出門,還是辦得到的。
正是因為想到這一層,加上確實也不缺這點錢,尚瑞達才想,就當買個平安好了。
「嗯,听起來還成,是個穩賺不賠的生意。」尚新安沉穩的點了點頭,又說道,「小達子,既然剛才小華把話都說出來了,我也不藏著,不管我說的好不好听,你也先听著。」
「那是,我們都是您培養出來的,您盡管說。」尚瑞達很識相的把煙拿出來,給尚新安敬上,又用火鉗,夾了塊木炭,幫著點燃。
「你們兩口子,我還是放心的,換另外一個人,賺了這麼多錢,回來估計都不得說出來。」尚新安抽了兩口煙,才又接著說道,「四叔不是貪你們的錢,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疙瘩,要那麼多錢,做啥子?慶毛子不如你,字認不到幾個,又沒得啥水平,但在地里刨點食,養活我們一家人還是可以。說到底,這個錢,我是想拿來,把我們學校修一修。」
「學校不是好好的嘛,咋了?」尚瑞達奇怪的問道。
之所以有這麼一問,是因為尚瑞達清楚,尚家寨唯一的小學校,就是原來尚家寨的孔廟。
整個廟子,修得很結實,房梁、立柱,都是選用最好的原木整料,牆體也是用加了糯米的黃土,夾雜楠竹竹筋,然後夯實的。只要房頂的瓦不損壞,房子過個幾百年都不帶變樣的。
「哼!」尚新安從鼻子里悶哼一聲,情緒又有點激動,「好個狗屁,你去看看 。狗日的唐家那些雜種,把學校的木料都拆換了,把外面壩子的那個堡坎的條石撬了,都弄回去修自家的屋了。」
「啊?他媽誰允許的?就沒個人出來說話?」尚瑞達一听,大怒,尼瑪這是啥德行,拆學校!
「還有誰啊?我們的大村長唄。」尚新安看著很是痛苦的搖搖頭,又忿恨的罵道,「狗日的這些外姓人,做得出來啊,我去看了幾回,有一個教室的牆,都裂了個巴掌大的口子。」
「那就沒人去向鄉里面反映反映?」尚瑞達是真沒想到,這些人膽子這麼大,吃驚的問道。
「反映?中狗屁用!那幾爺子巴不得房子快點垮了,好重新修一個,他們好撈一點。」時代變了,尚新安這個尚家的頂梁柱,在村里說話,也不再一言九鼎。
「那四叔您怎麼打算的?」這涉及到鄉里、村里的一些老矛盾,說老實話,尚瑞達也知道,光憑幾個人站出來,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正因為尚家寨,尚姓獨大。解放前,尚家寨的很多外姓人,差不多都是當年尚家的長工和幫閑。
解放後,這些長工和幫閑,都翻身做了主人。
確實是翻身了,尚瑞達听尚家長輩們都講過,自己的祖父,就是被長工們摁在田地里蓄糞池里淹死的。
按道理來講,是沒有這麼大的仇怨。
但這個仇是怎麼得來的呢?根子就在當年尚瑞達祖父給軍閥楊森種(鴉)片。
(鴉)片,是民**閥間,可以跟黃魚相提並論的硬通貨。
尚家寨接到這個活路,也是沒辦法,誰他媽願意把好田好地給毀了,來種吃不能吃,穿不能穿的(鴉)片?但人家手里有槍,尚家再強勢,能有什麼辦法?
種就種吧,尚瑞達祖父是知道這玩意的危害的。所以在開初,就下了死規矩︰尚家寨的人,不準抽(鴉)片,誰抽了,直接打死。
但(鴉)片還有個作用,鎮痛。
當時做工的,有一個姓唐的,跟人抬石頭的時候,把腰給閃了。這毛病一下又醫不好,一到陰雨天,就疼得要生要死。
疼得實在沒法,就偷偷弄了點煉好的(大)煙來抽。這一抽,就上了癮。
被尚瑞達祖父得知後,把這姓唐的,捆起來,狠狠抽打了一頓,然後把這家伙趕出了尚家。
這就是仇恨的種子。
解放後,這姓唐的家伙,就帶人把尚家給平了,順帶把當年抽打他的萬惡地主,給淹死在糞坑里。
唐、尚兩家的仇怨,脈絡很清晰,全尚家寨的人都清楚。
現在的村長,就姓唐。尚新安出來說話,他能听才怪。
「那些狗日的不管娃兒死活,我們不能不管!」尚新安話說得很堅決,不過,修學校,還得買水泥,還有一些其他材料。大煉鋼鐵,尚家寨的大樹都是給砍絕了種,哪還能找到粗干筆直的大樹。
「嗯,是要管,萬一垮了,把娃兒埋在里面,那罪過就大了。四叔,您是老會計了,你算過沒,如果把房子壞了,推了重修,要多少錢?」尚瑞達這才明白,為啥四叔一定要自個手里的錢。整個尚家寨,全部湊起來,也湊不齊幾千塊錢。
「重修的話,人工就不算嘛,反正都是為自家女圭女圭,我想還沒誰能厚起臉皮要工錢。三間教室,連帶外操場,我大概估了下,估計要萬把塊才夠。」尚新安考慮了一番,才回答道。
「這是積德的好事,干脆全部推倒,重修。這樣,四叔,我先留兩萬給您,不夠的話,我到江陵後,找朋友們借一些,然後給您匯回來。」尚瑞達斟酌了一番,才對尚新安說道。
想到自個兩口子,之前怕財帛動人心,對自家人撒謊。現在盡管知道,是自個想茬了,平白當了回小人。不過,這會又不能打自個臉,尚瑞達想想,恐怕只有這個理由,才說得過去。
「全部推倒哇?那兩萬估計不夠,你借得到這麼多啊?」尚新安對佷子現在的舉動,還是比較欣慰的。
「問題不大,再湊個一兩萬,應該不難。我不是還有三萬的股本金嘛,人家還擔心我還不起?」尚瑞達老毛病又犯了,開始拍胸口。
「有把握就好。」尚新安點點頭,想了下,又問道,「你們啥時候走?」
「過了上九吧,原本是打算過了十五再走,但單位那邊初十就開始上班了,晚一兩天沒事,久了就有點說不過去。」
「剛好,過年都在屋里,我這兩天找人商量。」尚新安說了這話,也就把事情定了下來。
晏華也有點不好意思,剛剛實在是誤會了,起身跟四叔道歉。
尚新安一個長輩,哪又能真的計較小輩們的無禮,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尚新安就挨著找村里幾個管事的,商量重修學校的事情。
當然,也把尚瑞達叫一起,畢竟這是人家出的真金白銀。
不用花村里的錢,那能有什麼問題?
當然,在開會的時候,尚瑞達也明說了︰你唐家做那麼惡心人的事,都把學校拆了。這修學校的事情,就跟你們沒啥關系了,錢不能過你們手,買材料,修建,我四叔全程盯著。
另外,學校修好,你們再要干之前的那些事,那就不是說說而已了。我尚瑞達別的本事沒有,但要弄幾個人到萬川監獄里去,還是自信有那個能力的。
唐家幾個人臉色當然不好看,但那又能怎樣,人家錢多,還要到省里當官了,自己就夾著尾巴做人吧。
村里領頭的幾個人把事情定下來了,然後就是大喇叭通知,讓每家留出一到兩個勞力,開年修學校。
尚家有尚新安說話,族里的人自然不敢吱聲。其他姓的,人又太少,說話沒啥分量,這事就定下來了。
等過了十五,找人把日子一看,就打算動工。
對于修學校的事情,尚文遠知道了,一點意見都沒有。
其實,照他的意思,最好是修成後世的標準教室,一次到位。但人小言微,知道自個說話沒分量,干脆就假裝不知道,痛痛快快的跟著哥哥,和滿村的熊孩子瘋玩。
這是自己重生後的第一個春節,這個春節,依然是記憶里那般,充滿著最本真的快樂。
沒電,沒電視,沒春晚,沒花燈,沒煙火……
沒有關系,孩子們的快樂,不僅僅在火樹銀花不夜天,不僅僅在屏幕里的嬉笑俏皮、歌舞升平。
在雪地里抓鳥,在凍得很厚的水田冰面上,用板凳翻過來滑冰,用炮仗炸雪堆;堆雪人,扇煙殼……每一件,都能玩得不亦樂乎。
萬籟俱寂的山村里,有了孩子們最純真的笑聲,便變得無比生動起來。
快樂的時間,總是很短暫。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到了初十。
因為要大搬家,一家人忙得不可開交。
經過尚瑞達的極力勸說,老爺子總算是松口了,答應去江陵待一段時間,看看城市生活,能不能習慣,不習慣還得回來。
糧食、肉、菜,一個春節下來,還剩不老少。干脆也一並送了,家族內也有窮得揭不開鍋的,正好接濟一下。家里的壇壇罐罐肯定是用不上,能送人的就送人。
最後的幾天,家里圍了不少人,都是想著看看,能有什麼用得上的。鋤頭、抬杠、鍋碗瓢盆、大床、柴火……反正農村里能用得上的,尚瑞達都叫人搬走。
看得老爺子臉上肌肉一抽一抽的,背地里直叫︰造孽啊,造孽,這些都是攢了幾十年的東西,說送人就送了,萬一政策有個變動,回來還剩什麼啊。
尚文遠就想逗老爺子開心,揪著爺爺的胡子,說江陵那邊好多漂亮的老女乃女乃,天天到公園里跳舞,到時候,讓爸給您找一個女乃女乃。
老爺子被小家伙逗得哈哈大笑︰找個女乃女乃,專抽你小**。
這話有天被尚瑞達听見了,也是心里一動︰難道老爺子真有這心思?
畢竟老爺子,在自己老媽病故後,將近二十一年,就一直單著。在農村,被各種瑣事煩著,續弦的心思早就淡了。但如果到了城里,每天沒個說話的,憋著難受,恐怕會憋出毛病來。不如找個稱心的老伴陪著,想著也不會那麼孤單,應該能安享晚年了。
再說,老爺子翻年也就六十五,看身體狀況,再活個二、三十年根本不成問題。
晚上,尚瑞達就把這事給妻子說了,晏華卻不樂意了︰憑什麼呀,我伺候你一大家子都夠夠的了,還再添一個?要找你給他找個還能動彈的,別找個老先人回來。
笑了笑,也沒反駁,反正這事還早,到時候再看唄。尚瑞達就把這事,放在了心里。打算到了江陵,過一段時間之後,再來操作這事。
尚文遠的兩位姑姑,一直沒出過遠門,從听到哥、嫂說,全家要搬到江陵,就一直盼著這天的到來。
想想未來,自己就能生活在夢境里的那座城市,總是忍不住亂想︰那里的樓有多高啊?馬路有多寬啊?車有多少啊?好吃的又有多少啊?衣服有多漂亮啊?小伙子有多帥……
怎麼會想到這個?少女的臉,紅了。
初十一過,整理好行裝的一家人,就準備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