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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和念奴慌忙逃回了榮渺居中。一連數日,我皆是心有余悸又神思恍惚。
風箏之事後,蕭衍必定被皇後娘娘重罰了。長久以來,再不見他前來的身影。
而我,也只整日悶在屋中,甚至連山頂草坪也未再踏足過。因著,蝶戀花風箏,我私自離開榮渺居已違反宮規。我心知那日明明是被皇後娘娘和竇婕妤識破了的,只是,許是礙于蕭衍的緣故,她們竟然將我放回。
至今,日子仍是風平浪靜地過著,丟失了的綠玉百合墜子也一如往昔地掛在我的耳朵上。
只是對于那黃三公子,我仍是十分驚異的。本是萍水相逢,若一笑而過也就罷了。偏偏他對著我像是極喜歡的,而我卻又不能將實情告訴了他。他說他是皇上的摯交好友,進入皇宮,也像是來去自如,單看穿著氣度,想必也是非富即貴之人。而我呢,雖未侍寢,但說到底也還是皇上的人。若是他知道了實情,意氣用事起來,只怕要向皇上開口要人。而皇上呢,自是天威難測,許是會將我給了自己的好友,許是會定了我私通男子的罪名,將我殺頭問斬。如此,死我一人也就罷了,只怕還要連累了父母兄長。
心中思慮幾遍,倒是慶幸那日沒將實情說了出去。
轉眼間,已是陽春三月,鶯歌燕舞,生機盎然的美好時節了。因著,我的那封親筆手書,蘭筠終究再一次幫了我。皇上已下了口諭說,爹爹年老體衰,膝下除了哥哥又再無別的兒子,為盡人倫孝悌,哥哥不需北回軍營而去。約莫是皇上真的寵愛蘭筠,蘭筠又特特懇求了皇上罷,哥哥竟還得了個羽林中郎將的職位。常日里,他跟著其他大人一起于宮中做著宿衛護從之事。他本是軍中驃騎將軍,如此,也算是因才而用。
這些天里,最最高興的自是紫月了。自從知曉了哥哥無需北上而去,她便整日里粉面含笑,眉梢眼里皆是掩飾不住的愉悅與安心。哥哥雖是初初上任,事務繁忙,但每日午間仍會前來看望紫月。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總讓人覺著幸福而溫馨。紫月溫婉嫻靜,哥哥英俊儒雅,在我眼里,他們真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這一日上午,春和景明。念奴見我長久呆在屋中只是郁郁寡歡,不由得變了法子要引我開心。她進來拉著我道︰「小姐,您也好歹出去走走吧。不然到隔壁月常在那兒看看?奴婢瞧著她正在院子里繡鴛鴦呢,她是不是在為自己繡嫁衣呀?您也瞧瞧未來的嫂嫂去吧。」
我經不住她嬉鬧,遂出了屋子,往望月閣而來。紫月著一身芙蓉色撒花煙羅衫,蔥白色綢螺紋百褶裙,恬淡貞靜地坐于院子里一棵花枝蔥翠的木蘭花下繡著紋樣。
我盈盈上前,自一旁猛然出聲唬嚇著她。她若無其事,含笑抬首望著我道︰「終于出閨房了。知道嚇唬人玩兒了,看來心情是緩過來了。」
我怏怏地道︰「妹妹怎不唬一跳呢,難道你看見我了?」
她抿嘴一揚,「你們兄妹倆一個心性,多大人了?還玩這個。每次遠來也總要先冷不丁地唬我一下,起先,每次都嚇一跳,久了就習慣了。你現在哪能唬我一跳呢。」
我「嘻嘻」一笑,說︰「哦,原來如此。只是妹妹在繡什麼呢?讓我看看,莫不是偷偷地在繡嫁衣吧。」說著,將她手中的繡布搶了過來。
紫月臉色一紅,嬌羞著道︰「你瘋魔了,這會子說這個。你自己這幾天不肯出門,莫不是悶在屋里想嫁人了吧。」
我不料她反將我一軍,遂即一面翻抖著繡布看看她到底繡的什麼,一面嘴不饒人地反擊著,道︰「妹妹不想繡嫁衣就算了,我回了哥哥去,讓他挑了好的姑娘先娶了去。」
紫月一把上來就要奪過我手里的繡布,听見我說讓哥哥先娶了話,哪里還能饒我。于是,我倆人只得在院子里你追我奪,一口一句地嬉鬧起來。念奴見我已是很久未這樣開懷過,也只與碧春她們站于一旁瞧著熱鬧罷了。
鬧過一陣,紫月和我皆已氣喘吁吁,花容含赤。我就著一旁的烏漆小圓鼓凳坐下,細細攤開絲線繡布看著。只見,紫月正繡著的是一個百合金絲紋的香囊。淡黃色的底子上用純白的絲線繡著百合花的形狀,這枚香囊顯然是要送給哥哥的。一絲一線,百合沉靜,多麼美好而溫馨的情義。
我伸手撫著百合花瓣紋樣,驀地想起了耳邊的百合墜子。遂即,眼前便是那日他拿著墜子含笑望著我道「你是在尋這個麼?」的情景。
瞬間,他的溫情含笑,他的霸道輕薄,他眉角眼梢的歡喜,一幕幕皆映上了眼簾。我甩甩頭,神思漸漸清明起來。
紫月伸手輕攬著我道︰「又怎麼了?是不是還想著那個黃三公子呢。他像是對你有情,可眼下也沒有什麼法子能出得去呀。好歹也只有再等上幾個月,到時我們放出宮去了,若你們有緣自是還能再見的。」
我抬眼望著她道︰「我不是想他,只是不知為何,總覺著他有些面熟,他的笑意竟像是在哪兒見過。還有,風箏之事,皇後娘娘和竇婕妤那樣輕易將我放過,我總覺心中忐忑不安,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紫月輕輕拍著我的道︰「你就是思慮太多了,她們放過你,不是因為衍兒的緣故麼。那個黃三公子呢,你覺著面熟,或許是因為你們上輩子就見過呢。」
我輕輕推開她的手臂道︰「妹妹越發會說笑了,什麼上輩子不上輩子的,我只相信這輩子。」
我和紫月閑閑玩笑著,只見哥哥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紫月歡喜地迎了上去道︰「今日怎的這麼早就過來了?」
哥哥笑著打量一眼她,遂即又轉頭望著我道︰「今日宮中大巡查,各處都加派了人手,我負責的那一片早查完了,我不就趕著過來看一眼麼?」
秋雪已拿了凳子過來,紫月扶著哥哥坐下了,我望著哥哥道︰「發生什麼事了?好端端的,為何要大巡查呢?」
哥哥道︰「听說皇上要找一個叫念兮的丫頭。先前是吩咐了皇後娘娘等人私下暗訪,可數日過去了,也未找著。這不,現下就派了我們護衛幫忙尋找了。」
念奴听見哥哥這樣說,一把走上前來道︰「少爺剛剛說皇上要找誰?」
哥哥向著念奴道︰「找一個叫念兮的丫頭呀。」
念奴驚呼出來「念兮?」
哥哥疑惑地望著她道︰「是呀。難道你知道她?」
我心間狂跳,急急地向念奴投去一瞥制止的目光,念奴心神領會,遂即嘻哈著道︰「我整日呆在屋中,怎麼能知道她呢。我是覺著這人名字與我的如此相似,猛一听像是我的姐妹似的。」
哥哥呵呵一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就是同名同姓的也多的是呢。」
念奴也呵呵一笑,將異樣神色掩飾了過去。我暗暗松下一口氣,抬眸向著哥哥道︰「皇上為何如此勞師動眾的要尋一個丫頭呢?」
哥哥道︰「君心豈是你我能猜測的,皇上要尋自是有要尋的理由了。我們做臣子的只要奉命行事,哪管那許多。只是,偌大宮中,要尋一個小小宮女,哪有那麼容易呢。」
我默默頜首,借了要讓紫月和哥哥兩人獨處的由頭,拉了念奴和碧春回了听風閣。
到了屋里,念奴急急將我拉進房里,關上門道︰「小姐,皇上在尋您呢?這可要怎麼是好?」
我睨一眼她,微笑著道︰「看把你慌的。好在學得機靈了,剛剛在哥哥面前沒有說漏嘴。皇上要尋便讓他尋了,他哪里能讓人尋到這里來。況且,就是在紫月面前,我也未曾說過我和那黃三公子說我叫念兮。我就是念兮的事,除了我和你,還有那黃三公子之外,必定再無旁人知曉。至于那黃三公子,只怕這一輩子,我也再見不著他了。」
念奴道︰「只是皇上又為何尋您呢?難道是那黃三公子見不到小姐,便求了皇上來尋人?」
我道︰「如若不然,還能是哪樣的呢。他與皇上是摯交好友,區區此等小事,皇上自會為他辦的。」
念奴望著我道︰「小姐難道對那公子就一點不想再見了。」
我撫著懷中貼身藏著的飛鷹玉佩道︰「我一點不想見他。我是婉兮,不是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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