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開口向我問話,我雙膝一軟,直直跪下,「妾身薄氏婉兮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我額手貼地,恭謹拜道。
紫月于我身邊也依樣做了。他上前一步拉起我的身子,拽著我的手臂,沉沉地道︰「你是念兮,朕沒有記錯,你就是念兮。」
我低眉垂眼,輕輕地說著,「妾身是薄氏婉兮,先前的婉常在。」
他加重拽著我手臂的力度,瞬間,有疼痛的感覺自臂間傳來。我眼眶一澀,晶瑩的淚珠一顆顆地順著臉頰滾落下來。他聲音喑啞,淒切地說著,「當日映月池畔的情意你全都忘記了?朕那天沒有對你說實話,是朕的過錯。但朕對你的情意確實是真的。朕當日……。」
「皇上恕罪!妾身實是薄氏婉兮。」沒等他將當日之事說完,我冒死急急打斷他道。
他雙目悲憤,臉容淒婉。默然片刻,眸光盯住我道︰「是麼?不管你是婉兮還是念兮,在朕的眼中,你就是念兮。就算你不承認,但你的這個綠玉百合墜子是斷斷抵賴不了的。這個墜子是朕當日親手交給你的。你敢說這也是假的?」說著,伸手撫拉著我一只耳邊的墜子。
我心神一顫,急急後退兩步,抬手捂著有些疼痛的耳垂,只是沉默不語。
適時,一直靜默一邊的蕭煦上來道︰「看來皇兄與臣弟的婉王妃倒是情真意切哪。只是臣弟听了這麼久,怎麼覺著皇兄好像對她的名字甚是疑惑呢。難道皇兄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婉兮。‘清揚婉兮,婉如清揚’,皇兄不覺得這名字很美麼?」說著,又轉頭向著我,冷冷地道︰「對了,婉王妃好像也不知我皇兄就是皇上吧。皇兄貴姓蕭,尊名一個灝字。而我呢,是皇兄的親弟弟,姓蕭,單名一個煦字。婉王妃可記得了麼?」說著,一雙森寒的眸光直視著我。我斂下眉眼,心間涌起一絲疼痛。我知道,他記得我,記得當日我們的一切。只是,這一刻,他故意的生分使我莫名的有些生氣。而他眉間眼角的怒氣也顯然是多于相逢後的喜悅。
听著他這翻不冷不熱的話,我唇角一動,也正要出聲還擊了過去。只見,他眸光一揚,一抹制止而霸道的眼神狠狠地飛了過來。我張張嘴,到底什麼也沒說出口。
蕭灝接過他的話道︰「朕與她昔日在映月池偶遇,只是彼此皆隱瞞了實情。」
蕭煦道︰「是麼?可皇兄為何又將她賜于臣弟了呢?」
蕭灝凝滯一瞬,遂即怒上眉頭,向著門外喝道︰「來人!」
門外魏子曹急急跑上前道︰「奴才在!」
蕭灝道︰「將侍寢牌給朕呈上來!」
魏子曹沉吟著道︰「這會子呈上來麼?」
蕭灝急切地道︰「是,將**妃嬪的牌子全部呈上來。」
魏子曹見蕭灝神色不對,不由得慌慌忙忙地下去了。
我與紫月默默站立一旁,蕭灝與蕭煦兩人相對而立,彼此表情也是說不出,道不明的異樣。
不過一會子,魏子曹便捧著一個紫檀透雕鸞紋大托盤走了進來。盤子里面齊齊排著月事不在期內的妃嬪侍寢綠頭牌像。
蕭灝自盤里拿出我的牌像,約莫是因著牌像從未有人拿模過,瑩潤的漆木表面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蕭灝將牌像自前襟上摩擦幾回,細看一眼,便恨恨地將之往地上一擲,咆哮著道︰「天殺的韓清和!朕要將他千刀萬剮!」
他氣急攻心,停頓一下,又自一旁喘息著道︰「快快將韓清和捉拿了來見朕。」
我和紫月驚奇地看著滾落一旁的那個小小牌像,心中不免猜疑著,那個牌像到底是怎麼了,竟惹得他如此龍顏大怒。
蕭煦默默地蹲子,將牌像撿了起來。他凝視一眼,卻「噗嗤」地輕笑了出來。
我打量他一眼,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遂即將牌像遞給我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我狐疑地接過牌像,放眼一瞧,不由得涌起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覺。牌像左側公正寫著三個小楷字「婉常在」。牌子中間是一個臉如圓盤,塌鼻闊嘴,眼細唇厚的奇丑女子頭像。宮人們常日都說韓嬌娘是個丑的,可牌子上的我只怕比她還要難看上數十倍。怪不得那時皇上將韓嬌娘送還常寧殿後,再不提新人侍寢之事。如此丑陋不堪的女子,如何能面對聖上。
只是,這牌像也太過夸張了。雖然我薄婉兮也算不上有絕世容貌,但也並非此等丑陋劣女。韓清和是大晉丹青聖手,如此偽作,恐怕不是畫技上的失手可以搪塞得過去的。這分明就是人為陷害,目的便只是不讓皇上翻我的牌子,使我不得侍寢受寵罷了。
我將牌像轉手遞給紫月,輕輕地道︰「你看,這便是我一直不被翻牌侍寢的緣由了。」
紫月接過牌像,細細看著,悄悄自我耳邊道︰「這韓清和也忒狠毒了。給你畫成這樣,莫說是聖上,就是普通男子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我微微一笑道︰「我和韓先生無冤無仇,他有何理由要害我?只怕這事並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說罷,我悄悄地打量他們二人一眼。蕭灝正一臉黑沉端坐在龍案後。蕭煦反手默立一旁,一雙鷹??愕難劬?骼韉贗?盼遙?抗 崠Ш且簧材牽?倚募湟徊? ?揮傻昧12吹拖鋁嗣佳邸?p>隨後,兩個御前侍衛將韓清和押進了紫光閣。
蕭灝殺氣騰騰地朝他走了上去,提起一腳便踹在了他身上,怒喝道︰「該死的奴才,罔顧朕多年對你的厚愛。你倒是說說,你為何這樣做?」
韓清和似乎還蒙在骨里,只顫抖著身子,哭訴著道︰「皇上先消消氣,就是要殺奴才,也得當心龍體才是。奴才整日在丹青閣與筆墨為伴,實不知犯了何事呀。」
蕭灝冷著嗓子道︰「筆墨?朕看你是黑了心了。你轉頭看看,站在你旁邊的這位女子是誰?」
韓清和緩緩抬起頭,轉首向著我看了幾眼,遂即磕下額頭,聲淚俱下,哭訴道︰「皇上殺了奴才吧。自從那事後,奴才晝不能安食,夜不能安寐。奴才知道,事情總有一天會敗露。奴才該死,只求皇上能饒了妻兒一命。」
蕭灝怒氣未消,喝道︰「朕是要殺你。但你死之前,朕一定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若不說清楚,朕誅你九族!」說著,恨恨地回身往龍案後一坐,不再出聲。
一旁我與紫月早已驚得目瞪口呆,只默默地站著。
一邊,蕭煦早已自一黑漆玫瑰椅上坐下了,此時,只以一副看熱鬧的閑散神情盯著蜷縮于地的韓清和。
韓清和止住抽泣,哽咽著道︰「都是奴才貪心不足,鑄成大錯。那時,奴才奉旨為新晉常在們畫像。一日,梅常在前來找奴才,將一個赤金琉璃項圈送給了奴才,要奴才將一個叫薄婉兮的常在畫得奇丑無比,讓皇上看一眼便絕了翻牌的念頭。還說此事若成,她得寵封妃之後必會恩賞更多金銀珠寶與奴才。奴才想著,想來只有人花錢求畫美的,沒想到,也有人花錢買丑的。畫丑容易畫美難,奴才貪圖那赤金項圈,便依了那梅常在。婉常在是個絕美女子,事後奴才也愧意難消,奴才是被豬油蒙了心,才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啊。」說罷,又嗚嗚地抽泣起來。
蕭灝听完,站起身子,道︰「如此說來,是那梅常在賄賂了你,你才欺君罔上的。那梅常在可是那個之前畏罪自殺的薛氏雪梅。」
韓清和答道︰「正是她。」
蕭灝道︰「她已上吊自盡,也算咎由自取。可你因一己私欲,害朕錯失了心愛的女子,朕賜你鴆毒自盡,妻兒流放寧古塔為奴,永世不得進京。」說著,一雙淒婉的眼眸只沉沉地盯著我,再不理地下的韓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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