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回首一看,吃了一驚,道︰「您老怎麼也在?」卻原來竟是尚書盧植。
他倒並不驚訝在這里見到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畢竟棲鳳樓並不是單純的青樓,這里的美酒佳肴也是聞名京城,再說當時的士人以風liu瀟灑為時尚,並不象宋明以後要守那麼多的臭規矩,盧植本人又是出了名的好酒。
當下張揚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這麼巧,盧大人也是準備回府嗎?」
尚書雖品級不高,地位卻不低,張揚給他行禮也不算過,再說這位鐵骨錚錚的老者在當時士林中地位很高,前些日子更幫他說了幾句好話,張揚這個禮倒是完全出自真心。
盧植笑著回了一禮道︰「是啊,老了,喝了幾杯就不行了,看來不服老不行,江山代有新人,也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張揚听了心頭一動,嘴上卻道︰「哪里哪里,您的酒量天下聞名,當真稱得是老當益壯,在下是久仰大名,早就想找機會跟您討教一番呢。」
盧植微微一笑,卻不接口,忽見張揚似是孤身一人,便問道︰「怎麼?張將軍沒乘車來嗎?」
張揚忙回道︰「在下原是乘袁本初的車子來的,現在他們正在里面安歇,在下不慣外宿,只好一個人先回去。」又道︰「在下後學末進,還請老大人稱我興邦吧。」
盧植听了略有些驚訝地看了張揚一眼,點點頭道︰「年輕風流,卻行事有度,難得難得。」想了想又道︰「那就讓老夫送興邦一路吧。」
張揚心里暗喜,嘴上卻忙道︰「那怎麼敢當。」
盧植哈哈一笑道︰「張興邦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的了。」說完轉身當先上了車。
張揚早有心和這個頗有正義,而且很牛逼的盧植結交,上次專程登門拜訪卻正逢對方有客,根本沒能聊上幾句,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怎能放棄,趕緊跟著上了車。
盧植雖是經學大家,又向以強硬正直著稱,卻並不是拘泥保守之人,又一直對張揚頗有好感,而張揚本性也不是迂腐守禮之人,加上剛喝了不少酒,開始的謹慎一去,言辭便漸漸活躍起來,一老一少談天說地,竟是談得頗為投機。
說著說著話題不知怎的轉到了張揚的家庭,盧植笑道︰「原來興邦的泰山竟是楊權楊大夫,說起來當年老夫和楊大夫也算有些交情呢,唉,只可惜楊大夫竟喪身于外族手下,想起來當真令人浠噓不已。」
張揚聞言大喜,趕緊借梯上牆道︰「如此說來,按輩份老大人竟是興邦的伯父了,伯父在上,請受佷兒一禮。」
盧植微微一愣,他和楊權雖有些交情,卻還談不上怎麼深厚,剛才也就是有點感慨而已,卻不料被張揚抓住了機會認親。不過,一來他是真的有點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二來和袁隗等人不同,有過戰陣經歷的他對于門第出身並不是太看重,三來他覺得憑張揚現在在京中的地位似乎也沒必要專門來巴結自己這個六百石的官,反倒是自己一派很需要張揚這樣既會帶兵又深受皇帝青睞的人材。
因此,盧植一愣之後便笑著受了張揚一禮,算是默認了雙方的關系,兩人之間隨即開始以伯父賢佷相稱,關系自然更是親密了起來。
牛車行走得雖慢,畢竟距離不算太遠,不一會兒車便到了府前。
盧植吩咐道︰「賢佷,今日天色已晚,後天晚上你若有空,不妨到老夫府上一敘,咱們伯佷倆好好喝上一杯,順便也給你介紹幾位朝中的前輩。」
張揚一听,明白定是朝中士林派的幾位要人,心中大喜,趕緊答應了下來。
盧植想了一下,又道︰「賢佷剛進府,想必還未添奴僕,你現在身份不同以往,若沒幾個熟悉官場禮儀的下人會讓人笑話。你若願意,老夫明日給你撥幾個來你先用著,以後若用得順手了盡可留下,用不慣的話等你自己找到合適人選後再還我。」
張揚見盧植如此真誠待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忙拱手道謝,隨即告辭下車。
回到府內,見典韋還在等他,便讓他先去休息,自己回到房中一時卻興奮得難以入睡。
真沒想到最後竟無意中得了這麼一個大助力!
搭上了盧植這條線,再順勢搭上士林派這條大船應該就不會太難了吧,張揚心里不由暗暗高興起來。
也難怪他如此高興,張揚既然打定主意要大出風頭,趁機截取利益。就不能不先明確自己的政治取向,說白了,就是對朝中各種勢力再也不能一味地左右逢源,處處示弱,然而他深知自己根基太淺,在朝中幾乎沒有人脈,而皇帝因為自己獻金,打敗燕烏的功勞最多也只能在背後幫他一把,所以形勢逼迫他一定要找到一個有力的靠山或盟友才行。
現在朝中各派中,何進系和張讓的中官系雖然表面上最強大,但張揚通過歷史深知最有潛力的實際上還是張溫黃琬袁隗盧植等人構成的士林派。這一派雖沒有明確的領袖,結構也很松散,但他們背後都有豪門大族支持,又在在野的士大夫階層中享有巨大的號召力,掌握著清議也就是輿論的力量,所以兩次黨錮之亂都不能將他們打垮,便是橫行一時的外戚和宦官也對他們頗為忌憚,輕易不願過分得罪,因此,能和他們結盟是再理想不過。
不過,這一派行事保守,重視門第身份,排他性極強,老實說張揚對自己能不能說服對方其實並不抱太多幻想,但能攀上盧植這層關系,可能性頓時就大增,畢竟盧植在士林派中絕對稱得上是德高望重,這也是張揚那麼興奮的主要原因。
當然,張揚內心中,對自己這麼利用盧植對自己的好感還是有一份內疚的,不過,生存的需要畢竟是第一位的,而且從目前的情況看,和自己結盟對士林派也大有好處,這麼一想,張揚慢慢也就心理平衡了。
然而,興奮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後,張揚又覺得事情似乎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何進肯定會對于自己漸漸月兌離他的掌握已經是越來越不滿,張讓多次招攬自己不成定然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一旦自己和士林派結盟,必然會同時引起何進和張讓的警惕和仇視,他們會如何反應呢?會不會先聯起手來對付自己呢?張揚心中也沒有把握。
再有,袁紹和曹操這兩個歷史牛人雖多次公開表露出和自己和善的姿態,但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和士林派結盟後勢力大漲,他們兩個又會怎麼想呢?
最後,今天踫到的那個鳳盈兒,明顯身懷秘技,顯然並非僅僅是一個青樓名妓加老板娘那麼簡單,她的背後又是什麼勢力呢?雖然瞧她後來的表現似乎並非只是針對自己,但當此多事之秋,不由得張揚不給予足夠的重視。
一系列的疑問將張揚的腦子漲得生疼,偏偏這些都是他馬上就要面對的生死攸關的問題,還半點馬虎不得。
「唉,人到用時方恨少啊!」張揚捧著發漲的腦袋感慨道,郭嘉要管軍營,沮授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兩邊都離不開,現在張揚他才深深體會到什麼叫「求賢若渴」。身邊沒有一個能幫上忙的謀士實在是件難以忍受的事,張揚忍不住暗暗羨慕起袁紹來。
這一夜,張揚翻來覆去,一直到天亮也沒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來,最後只好決定去軍營在求教郭嘉了。但無論如何,盧植這根線決不能浪費了,他心里暗暗下了決心。
由于張揚重傷初愈,皇帝特許他在家休整幾天,所以整整一個上午,他都閉門不出,專心跟著典韋練武。自到洛陽後,張揚對練武的興趣越來越濃,當然一方面也是他的危機感越來越強,緊急關頭武功強些總有好處。
張揚也曾私下向典韋打听過武功好手的功夫是不是真的神奇無比,可以隔空傷人,甚至可以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典韋當時足足想了半天,才鄭重其事地回答了四個字—「決無可能。」
按照典韋後來解釋的意思,武功其實只是增強人體力量速度反應等機能或是將人體潛能最大限度發揮出來的技術,終究是有限度的。
在他看來象張揚這樣的天生神力者,從力量上提高的余地已經很小,只能在力量發揮,也就是在招勢上尋找突破點。對于這一點,張揚倒是深以為然,畢竟上次比武的勝利主要也是因為自己在攻防招式上比以往有所突破的結果。
晌午過後,盧植派來幫忙的下人也到了,領頭的是一個叫盧通的管家。張揚見他看上去很是穩重可靠,便放心將外府的管理一並交付給他。至于內府,張揚還是讓典韋負責防守,雖然他對盧植的為人深信不疑,不過凡事小心些總沒錯,反正現在府內也沒有女眷。
張揚和典韋正要繼續切磋武藝,忽听外面李晨高聲道︰「主公,宮里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