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站出來的眾人各自叩首歸列,何進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眼珠一轉,再次出班奏道︰「啟奏陛下,既然要建新軍,便需得推舉一位德才兼備的統帥,臣推薦虎賁中郎將袁紹袁本初,此人素有人望,又出身名門,才華出眾,實是最好的人選。」
听何進推舉的是袁紹,殿上眾人都吃了一驚。不過仔細想想,何進方面確實沒有太合適的人選。本來沒什麼背景的張揚也是一種選擇,便于掌控,但最近發生的一系列的事,讓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說貌合神離怕也不為過,不推薦張揚眾人也能理解。
而袁紹雖不算嫡系,畢竟也曾在大將軍府干過,又一直和何進走得很近,更重要的是他出身袁家。要知道袁家弟子門生遍及天下,勢力龐大,他叔父袁隗更是士林派中的領袖人物之一,推薦了袁紹,等于間接拉士林派下水,兩派聯起手來,不光在新軍帥位之爭上要明顯佔據上風,也為將來聯合對抗中官系打下了基礎。這麼看來,何進的算盤打得不可以說不精。
中官派眾人個個在心中暗罵,卻偏偏不好搶先反對,以免引起士林派不滿,反幫了何進的忙。張讓也不為人覺察地暗皺了下眉,心里開始飛快地尋找對策。
張揚自然也想清楚了原委,一面暗暗慶幸自己搶先聯合士林派這一步走得高明,一面也有些擔心,不知道士林派會不會毀棄前約,畢竟袁紹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而且和袁隗還有血緣關系。
忽然,張揚發現,既然建新軍的事大致定了,那麼對中官派讓步的前提就小了很多,本就看不起宦官的士林派會不會順勢將蹇碩一腳踢開呢?而如果最終讓袁紹擔任了統帥,那麼自己心里打算掌握新軍的計劃不就立刻會破滅。
難道自己辛苦的裝逼周旋一場,竟然是在為他人作嫁衣?
想到這里,張揚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下,他立刻開始在腦海里想著對策,可奈何一時想不出來。
靈帝听了何進的建議,想了想,他心里也打著自個兒的算盤,只好將皮球踢給身邊宦官,轉首對著諸位常侍問道︰「大將軍推薦袁校尉,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啊?」
趙忠輕咳一聲,出班奏道︰「啟奏陛下,這次選拔的是京城禁軍——西園軍的主帥,不同于以往的點將,因此臣以為需得滿足兩個條件才是。」
皇帝听了道︰「喔,不知是哪兩個條件呢?」
趙忠答道︰「首先,禁軍不同于邊軍,需要擔負拱衛京師之重任,因此西園軍統領必須要由為陛下所熟知並深受陛下信任之人擔當;其次,西園軍又需要在緊急時出動平叛,所以統軍大將必須武勇過人才行;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靈帝听了微微點頭道︰「嗯,不錯,愛卿說得很有道理。」
趙忠接著道︰「袁本初交游甚廣,名滿京城是不錯的,只不過交往之人參差不齊,袁本初本人的忠心雖然信得過,終究是不太穩妥;再則,臣听說袁本初頗有謀略,論武勇卻並非所長,因此臣以為讓他擔任輔佐之職更能盡用其才,也能彰顯陛下識人之能。」一番話既沒有一味否定袁紹,讓袁隗難堪,又輕輕巧巧地將袁紹從主帥的位置上一腳踢開。
根本不給何進出言反對的機會,靈帝劉宏接上去就問道︰「那依愛卿看來,何人可擔此要職呢?」
趙忠深施一禮,道︰「臣听說小黃門蹇碩素有勇名,力能舉鼎,又懂韜略,更重要的是此人長期隨侍陛下左右,其為人性格想必陛下早已深知,因此臣以為讓他來統領新軍更合適一些。」
趙忠出乎意料地力挺蹇碩,讓靈帝喜出望外,連連點頭道︰「呣,不錯,不錯,愛卿言之有理。」又轉頭向著張讓問道︰「張愛卿以為如何啊?」
張讓飛快地瞟了趙忠一眼,他也沒料到趙忠會突然支持蹇碩。按他本意,蹇碩原只是備用的選擇,相比之下他當然更希望選擇自己的嫡系,不過趙忠既然已經出了頭,他再要反對,那就是擺明了中官內部不和,徒然讓別人看笑話了,所以他只好點頭贊同道︰「臣以為趙大人所言甚是。」
張讓這一表態,許相段圭等中官系大將紛紛跳出來發言支持,皇帝在上面也是頻頻點頭,雙方一唱一和,傻瓜也看得出來是早有默契的了。
若是其他的事,何進或許會就此罷手,畢竟以他一派之力對抗皇帝和中官系的聯手多少要吃一點虧,並非明智之舉,再說作為皇帝的大舅子也不能不給皇帝留個面子,不過這次的兵權之爭實在是事關重大,何進也只好咬著頭皮硬上。
當下就見何進冷笑一聲,反駁道︰「陛下,蹇碩縱然有些蠻力,不過是一勇之夫而已,讓他做先鋒也許還湊合,做主帥豈不是要讓人笑我大漢無人嗎?況且,正如方才張常侍所說,西園軍尚有出征平叛之責,蹇碩並非軍旅出身,毫無統兵征戰的經驗,如何能服眾?」
那邊趙忠反齒相譏道︰「大將軍既然說沒有統兵經驗就不能出任主帥,倒不知當年黃巾之亂前大將軍可有統兵經驗否?何車騎平河南亂民前可有統兵經驗否?」
旁邊崔烈接上來說道︰「何況袁本初似乎也沒帶過兵吧?大將軍難道是記憶有誤?」
兩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何進被一下子抓住了語病,頓時作聲不得,心中暗暗叫苦,總算他也有份急智,當下作色道︰「哼,徒逞口舌之能。」轉首沖著皇帝長揖道︰「陛下,此事干系重大,臣以為還須听听其他大臣的意見;盧植盧大人、張溫張大人都是帶過兵平過叛的朝廷重臣,臣以為他們的意見定然是不錯的。」之所以不提袁隗,自然是因為事關袁紹,袁隗反而不方便出頭。
何進本打算借推薦袁紹拉士林派下水,不料卻遲遲不見他們出頭響應,不禁暗暗有些奇怪,然而當此關鍵時候也容不得他細想,只好賭上一賭,直接將皮球拋了過去,料想一向厭惡宦官的他們至少不會去附和中官系,如此自己就還有扳回的機會。
何進的話合情合理,皇帝也找不到反對的理由,當下只好點頭道︰「大將軍說得也有道理。」轉首沖著盧張二人問道︰「那麼兩位愛卿意見如何啊?」
早在何派和中官派激烈論戰之初,士林派眾人就已經在用眉目交流信息了。
張揚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何進這一招確實對士林派內部產生了不小的影響,這時候士林派沒有一個領袖人物的弊端暴露無遺,短時間根本無法統一意見,所以相當一段時間內他們只好保持沉默。
現在見皇上親自發問,張溫和黃琬袁隗等對視一眼,正要回答,旁邊盧植已經搶先一步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為各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西園軍主帥確實需要由一個既為陛下賞識,又勇武過人,更有帶兵征戰經驗之人擔任,如此方能真正讓天下人信服。」
劉宏不解道︰「喔,朝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人材?卿且說說看是誰?」他心里已經打定主意,不管盧植提誰他都要找個借口把他給排除掉。
就听盧植大聲道︰「臣舉薦胡騎中郎將張揚,此人年紀雖輕卻多有戰功,曾連敗匈奴、白波,更兼勇悍無比,當日楓園比武,曾生生將東鮮卑第一武士擊斃;尤其是,其人對陛下對大漢忠心耿耿,陛下也曾多次對其進行破格提拔;臣以為,非此人不足以統領新軍,非此人不足以讓天下信服。「
盧植本就對蹇碩不感冒,對袁紹也談不上什麼交往,如今見建新軍的事已成定局,便索性直接將張揚給推了出來。
張溫听了,略一猶豫也出班奏道︰「盧大人所言極是;臣也認為非張揚不足以擔此重任。」一旁馬日殫黃琬也紛紛出言贊同,就連袁隗猶豫再三也只好出言附和。這幾個士林派重臣發了言,下面士林派陣營的大臣自然也是一片擁沈之聲。
皇帝沒想到士林派推薦的竟然是張揚,他本就對這個沒有背景的張揚感覺很好,有意讓張揚來擔任這個職務,只是怕眾人不支持,這一來正中下懷,頓時大喜,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朕倒是忘了,張將軍確實是合適人選。」
正在尋找對策的張揚一听,又喜又驚,他喜的是士林派終于沒有選擇袁紹,不過卻絕對不希望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忙出班奏道︰「陛下,臣年輕識淺,論親厚不及蹇碩,論聲望不及袁紹,怕難以擔此重任,還請陛下三思。」
靈帝劉宏只當張揚是假意謙虛,當下溫言道︰「欸,愛卿何出此言,你雖年輕,卻實是天下少有的英才,至于聲望資歷嘛歷練一下自然就有了,朕要想安邦定國今後少不得還要你出力呢,愛卿就不必再推辭了。」話中對張揚評價之高,期望之深,讓大殿中的群臣都是大吃一驚。
張讓一雙細長的眼楮頓時更加眯縫了起來,他既沒想到士林派竟然放棄了關系更密切的袁紹而選擇了張揚,也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公然地表明對張揚的器重,當下眼珠一轉,高聲道︰「陛下,臣也以為剛才諸位大人說的有理,以張將軍的能力確可擔此任。不過張將軍畢竟年輕,還需要有能人相助,諫議大夫夏牟為人謹慎穩重,與蹇碩一文一武正好可擔此任。」他一發言,中官派眾人馬上跟著出言附和。
何進沒想到局勢竟突然演變至此,眼看在皇帝、士林派和中官派的鼎立支持下,張揚掌管西園新軍已成定局,他自然沒必要枉作小人,何況他自認對張揚有恩,雖然雙方關系越來越淡,畢竟還有回轉的余地,因此也馬上轉而支持道︰「不錯,臣也認為張興邦確實可擔此任;不過說到輔佐之人,臣以為袁中郎將精于謀略,屯騎中郎將鮑鴻長于征戰,由他們來擔任輔佐之職更合適。」何派眾人也跟著附和。
劉宏和朝中三大勢力齊聲贊同,中間派的劉弘袁滂桓典自然也不會反對,于是,不管張揚願不願意,西園新軍主帥一職便在近年來少有的舉朝一致的贊同聲中落在了他的頭上。
主帥位置一定,接下來就是對下面主要軍官職位的爭奪。朝中三派各顯其能,互不相讓,大殿之上一時間辯詞如潮,口沫橫飛。一番你爭我奪之後,終于在精疲力盡的皇帝的最終裁決下定下了新軍的主要軍官名單,順便將新軍軍制也定了下來。
整個西園軍由八個部分構成,張揚出任上軍校尉,除直接負責指揮上軍外,還擁有全軍的協調指揮權、編組權和校尉以下的下級軍官任免權,並直接向皇帝本人負責。蹇碩出任新軍中侯,其他高級軍官有——中軍校尉袁紹,下軍校尉鮑鴻,典軍校尉曹操,助軍左校尉趙融,助軍右校尉馮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瓊,七位校尉各指揮一軍,直接听從張揚的指揮,曹操則還要負責全軍的軍紀。
七校尉中,何派推薦的有袁紹鮑鴻淳于瓊,中官系推薦的有夏牟馮芳,士林派推薦的有趙融,曹操則是張揚竭力推薦的結果,大家不好太落張揚這位新領軍的面子,也就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