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前些天,你向志剛借的兩萬塊錢,那是我們家超市預備進貨的貨款,你得趕緊還給我!」
李彩環看到柳翠湖,冷著臉,連最基本的客套話都不說一句,張嘴就催債。
柳翠湖一陣為難,連忙請李彩環進屋坐下,倒了一杯熱茶,陪著笑臉道︰「大舅媽,你大姑父剛從醫院出來,這兩萬塊都交醫藥費了,我一時真拿不出來,請你寬限幾天,我讓大山想想辦法,再打電話給昊天,讓他再寄一點錢回來,一定盡快還錢給你。」
「盡快?盡快是多快,耽誤我家超市的生意,你賠得起嗎?」
李彩環聲調突然拔高,像是好斗的公雞,咄咄逼人。
柳翠湖不由氣苦,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陳大山看到大舅媽如此不講情面,說出來的話,像刀子一樣傷人,不禁又氣又恨。
想當初,他們家小弟陳昊天,聰明好學,自小被譽為神童,小學和初中連續跳級,最後考上名牌大學,又有一身好功夫,大學期間,就被部隊特招入伍,當了干部。
那個時候,所有的親戚都對他們家另眼相看,爭相往來,客氣得不得了。
但是,自從弟弟陳昊天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誤,被部隊退回地方,成為一名普通打工仔,所有人的眼光都不一樣了,再加上父親打工出現意外,腿部受傷,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並大量舉債,使家里更是雪上加霜。
從此以後,陳家失去了耀眼的光華,失去了希望,變得窮困潦倒,負債累累,許多原本走得很近的親朋好友,紛紛疏遠,即使有些人還有來往,態度方面,也大不如前,只有極少一部分人,不僅沒有疏遠,反而伸出援助之手,給予陳家很多幫助。
正在苦悶時,陳昊天的遠房堂嫂錢秀芹走了進來,對著柳翠湖扭捏笑道︰「三女乃女乃,實在對不住,我們家剛子讀高中要住校,交學費把家里的錢都用光了,現在生活費還沒著落,總不能讓孩子餓肚子上學吧,您看……是不是把早先借我們家的那三千塊錢還我們?」
陳大山在一旁眉頭緊皺,這個時候,秀芹嫂子又來添什麼亂,不過她說得那麼艱難,還真不好回絕,而且這是一筆老賬,再拖下去也說不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母親柳翠湖沉默良久,從房間里捧出一個小木盒,從里面拿出一對玉鐲,遞給錢秀芹,神色悲切,臉上寫滿不舍︰「秀芹嫂子,這是我結婚時你三爺爺給我買的一對玉鐲,大概還值點錢,你拿去當了,換些錢,給剛子做生活費吧,如果不夠,剩下的錢我們會盡快還上。」
陳大山虎目含淚,哽咽勸阻道︰「媽,你怎麼?」
房間里,听到話音的陳東海,猛地一怔,臉上露出自責,內疚,心疼等復雜神情,內心里巨浪翻騰,卻嘴角發顫,說不出一句話!
看到陳昊天家如此困窘,親房大伯家的大嫂,王家英走了過來,拉著秀芹嫂子低聲勸道︰「秀芹妹子,三女乃女乃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還來添亂?咱做不到雪中送炭,也不能落井下石吧?」
秀芹嫂子本性不壞,否則欠了多年的錢,也不會拖到今天才來要,她一听家英嫂子這麼說,就開始猶豫起來。
大舅媽李彩環看到這對玉鐲賣相不錯,一把搶了過去,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心道,看著還不錯,應該值點錢,此時,能撈一點是一點,省得他家徹底破落了,啥都撈不回來。
母親看到珍藏了二三十年的結婚紀念品,就這樣被人拿去,一種莫名的悲涼涌上心頭,眼角忍不住流下傷心的淚水。
這可是娘家人啊,就這樣逼迫自己,怎不讓人倍感淒涼?
這時候,大姐陳金月接到大弟陳大山的電話,急匆匆趕回娘家,看到母親暗自垂淚,大驚失色,趕緊勸慰母親,但是,柳翠湖越想越傷心,淚流不止。
陳金月看到母親傷心的樣子,更加心疼,也跟著流淚,最後,母女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陳東海听到妻子和女兒傷心的哭聲,心情更加郁結,強忍著淚水,大聲說道︰「算了,我不治了,再治下去,全家都沒法活了!」
這麼長時間,全家人背負著沉重的壓力,氣都喘不過來,活得太累了。
這一刻,長久積壓的情緒,突然宣泄出來,使全家人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看到這一切,善良的家英嫂子,感同身受,心中戚戚,也在悄悄抹淚。
正在這時,門口走進一道高大的身影,驚訝發問。
「你們都怎麼了?」
柳翠湖抬頭一看,是小兒子陳昊天回來了,趕緊擦干淚水,強笑道︰「沒事,大家閑聊呢,你吃飯了嗎?沒吃我給你下點面?」
陳昊天一早就趕火車,還真沒來得及吃,肚子早餓了,連忙點頭。
柳翠湖趕緊系上圍裙,到廚房給兒子下面,又特意煎了兩個香噴噴的雞蛋,鋪在面條上,端到昊天的面前。
陳昊天感受到濃濃的母愛,心里一片溫暖,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在進來的時候,陳昊天已經跟大舅媽李彩環打過招呼,還問大舅怎麼沒來,李彩環吱吱唔唔,畢竟剛拿了一對玉鐲,沒好意思多說話。
吃完面條,陳昊天看到錢秀芹,心中一動,笑道︰「秀芹嫂子,剛好你在這里,這是欠你家的錢,麻煩你帶回去。」
說著,他就遞過來一疊百元大鈔,「順便轉告一聲忠誠大哥,謝謝你們對我們家的照顧,改天我一定登門道謝!」
錢秀芹有點發懵,機械地接過錢,數了數,三十五張。
她以為數錯了,又點一遍,還是三十五張,疑惑地看向陳昊天。
「沒錯,是三千五百元,多出來的五百元,就算是給剛子買點書本吧,好好培養,將來考個好大學!」
錢秀芹捏著錢,有點驚慌失措,剛才還一分錢要不回來,一轉眼間,不但還上了,還附贈五百元謝禮,事情轉變太快,她一時難以適應。
不過,陳昊天的知恩圖報和出手大方,還是讓她非常高興,一時間,有點為剛才的追債行為而略感歉疚。
接著,陳昊天又拿出六千元現金,塞給家英嫂子,感謝她和大哥對家里的幫助。
這里面,五千元是還的欠款,多出來的一千是謝禮,畢竟是親房兄弟,家英兩口子又都是心善之人,平時沒少幫助家里,而且他們家條件也不太好,多給點謝禮是應該的。
家英嫂子推月兌再三,只好收下,並連聲感謝陳昊天的慷慨。
看到陳昊天又是還錢,又是送謝禮,大舅媽李彩環一陣眼熱,趕緊提起兩萬借款的事,得到母親的認可後,陳昊天再次拉開手提包的拉鏈,取出兩扎嶄新的百元大鈔,送到大舅媽的面前。
李彩環眼楮一亮,她注意到,在陳昊天的包里,隱約還有不少扎錢,大略估計,至少還有十幾扎。
天吶,那可是十幾萬啊!
此時,大家也發現了這個情況,全都目瞪口呆地看向陳昊天。
母親柳翠湖第一個反應過來,滿臉擔心地問道︰「孩子,你哪來這麼多錢?不會是……」
「哪能啊!」
陳昊天哈哈一笑,打斷母親的話,「您的兒子您還不了解嗎?不管怎麼說,我都在部隊鍛煉過,雖然因為特殊原因退伍了,但是,咱的素質還是過硬的。」
「那這是哪來的?」母親還是不太放心。
「以前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嗎,我在一家大酒店工作,最近因為我工作出色,成績斐然,總經理特別欣賞我,破格提拔我當大酒店的副總經理,年薪二十萬。」
陳昊天解釋道︰「總經理人很好,听說我缺錢用,就提前給我預支了一年的工資,讓我先處理好家事,再全心全意工作。」
原來是這樣,大家的心,立馬放松下來,隨後又被巨大的驚喜包圍。昊天終于出人頭地了,事業有成,待遇豐厚,以後家里再也不會缺錢花。
秀芹嫂子現在看陳昊天,感覺特別順眼,忍不住贊道︰「昊天兄弟就是有本事,年薪二十萬,想想就讓人羨慕,要是我們家忠誠有你這麼能干,也不至于苦了孩子,讀書連飯菜都吃不飽。」
家英嫂子也為他們高興,笑道︰「昊天兄弟,你現在有出息了,可不能忘本,將來一定要拉扯一把你大哥和佷子啊。」
陳昊天連說一定,所有人都為陳昊天高興,氣氛一掃先前的悲切,變得其樂融融。
此時,大舅媽李彩環已經拿著錢,灰溜溜走了,剛才的勢利表現,讓她實在沒臉再呆下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陣後悔,如果早知道陳昊天又發達了,她肯定不會跑來追債,像她這種市井小人,勢利眼,平日里看不起窮人,但是在真正有錢有勢有能力的人面前,她又有點自卑,拼命設法巴結,指望著有朝一日能依靠對方,飛黃騰達。
她加快腳步,匆匆往回趕,只希望找老公商量一下,如何盡快挽回局面。
不多時,家英嫂子從家里捉了一只雞,送過來,說是給陳昊天補充營養。
柳翠湖本來不願收下,卻被陳昊天攔住︰「無妨,中午炖了,給我爸補補身子。」
陳東海听到兒子這句話,不禁老懷大慰,心道,即使腿傷永遠都治不好,老子生了這個好兒子,也算無憾了。
這時,姐夫趙全帶著三歲的女兒來了。
陳昊天抱起外甥女,笑道︰「婷婷,怎麼不喊我啊?」
小女孩咯咯直笑,脆生生喊道︰「小舅好!」
陳昊天非常開心,拿出一些糖果,塞到外甥女的小手里,樂得小姑娘連聲喊「小舅好」。
大家看到這一幕,全都笑了。
當天下午,陳昊天四處還債,跑了兩三個小時,終于將所有債務還清,收到還款的親朋都很高興,大家進一步確定,陳昊天是真的重新崛起,發達了,從此以後,他們家又將紅火起來。
果然,陳昊天前腳回到家,陸陸續續,後腳就有人過來串門,家中再次恢復往日的歡聲笑語。
當然,最特別的還是大舅一家,大舅柳志剛帶著禮物,陪大舅媽李彩環一起,退還母親柳翠湖的玉鐲,並主動放段,賠禮道歉。
母親柳翠湖看在大舅柳志剛的情分上,原諒了他們,畢竟柳志剛為人不錯,對自己一向敬重,血濃于水,始終是親姐弟啊。
得到柳翠湖和陳昊天兩人的親口原諒,李彩環才松了口氣,安心地離開。
夜幕降臨,陳昊天主動來到父親陳東海的身邊,捋起他的褲腿,想幫他檢查一下腿傷,看如今到底能否治愈。
陳東海一陣激動,躺在床上這麼久,他做夢都想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