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送成這樣的結果,關西夫子的情緒自然低落得無以復加。
侍童引他二人沿原路出殿。一路氣氛壓抑。
到得殿外,那侍童還特地添上一句叮囑︰「快點送過來啊!」一臉的理所當然。
關西夫子垂首無語。花溪雖不忿,卻也沒能力幫助他。
二人坐上來時的陰陽八卦船,回返靈植園。
依然是來時的風景,可他們已經沒有了賞景的心情。
一路上,陣陣清風撩起發梢,輕柔而溫和。
關西夫子默默靠在船尾,花溪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干脆站到另一邊去,讓他自個兒清靜清靜。
「那冰桃雪藕是我師弟用命換來的,」關西夫子突然開口。
花溪轉過身去看他。
關西夫子仍垂著頭,一臉失落,「那趟試煉我們一共去了十幾個外門弟子,內門弟子瞧不上我們,沒走幾步路就丟下我們,路上遇到很多危險,除了我和師弟,其他十多人都在試煉里死了,我們真是好不容易才走出來。臨到出口居然見著九階巨鱷守著的冰桃雪藕,我沒想取的,那個哪是我們有能力拿的?師弟卻念著我救過他一命,非要幫我把這個取來……沒想到,取是取到了,卻搭上了他的性命……」
「我就想著,要把這冰桃雪藕在靈植園里繁殖起來,讓師弟丟掉的這條命丟得有價值些……」
「其實,師弟比我的資質好得多……你說,要是我跟其他外門弟子一樣,把賀禮交給斗龍宮的執事弟子,是不是就沒今天這回事了?」
花溪嘆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既然南華上人知道了冰桃雪藕在你手里,你就是守不住的了,他哪里是臨時起意?既然想定了要這東西,即便今天你沒有送上門,他也會找個機會來取走。」
關西夫子默默點頭。
「提升靈力的逆天珍品?」關西夫子自嘲而傷感地笑了一聲,臉上盡顯疲態,「要不是上人今天說,我都沒想到這方面去。」他的聲音有點顫顫發抖,似乎舌尖下、胸膛中有一股翻攪不斷的怨憤被強行壓制著。
「我的修為我自己心里有數,也就這樣了,再撐個百來年也就到了頭,就是覺得,實在是對不住師弟。」
花溪默然。他師弟為他取冰桃雪藕的心意已盡到,人工培育冰桃雪藕卻是他想為師弟盡的心意,如今只能付諸流水。可是,被上位者踐踏的關西夫子,連申訴冤屈的途徑都沒有。
在三清門的靈植園呆了七年,自己遠離了最大的隱患,也慢慢地遠離了初來這個世界的惶然與畏懼,當初那時時刻刻繃起來的神經不知何時松懈下來。以至于,似乎忘記了,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
今天是關西夫子,明天會不會就輪到自己?遲早有一天,自己總會面對高于自己的存在,或者是修士,或者是凶獸,或者,是其他。難道,還要再一次逃離?逃,又能逃避幾次?
這樣想著,心里隱隱有所感悟,多日來困頓輾轉的靈力左沖右突似乎就要沖破原來狹窄的經脈關口——原來,這麼些時候難以突破的癥結是在這里!
回到靈植園,關西夫子也沒有耽擱,回自己的住處翻騰一會兒,把裝著冰桃雪藕的靈石盒拿出來。花溪擔心他送過去的時候流露出心底的情緒,反惹禍上身,便提出陪他一道去,關西夫子卻搖搖頭,「你放心,我活得比你久,自有分寸。」說完,便一個人又坐了陰陽八卦船,向台相峰而去。
送走關西夫子,花溪先去看了看鴽,照例訓話一番。她已經決定,要讓這家伙關上三十天的禁閉,這次一定要給它留下再犯必受重罰的深刻印象。
訓話完畢,花溪正打算趕去老地方修煉,趁著經脈關口松動,努力一把,一舉突破。不想,張管事突然自靈植園門口拐進來。
「花溪,關西夫子呢?」張管事本是執事殿的人,不過分管靈植園,因此時常來此走動,彼此十分熟悉。
「他有事到外面去了,」花溪不想說關西夫子去給台相峰送冰桃雪藕的事。要是說了,不知內情的,多半會以為他是主動去阿諛奉承的,而要是說明內情——想來這樣的難堪憋屈,關西夫子自己也不欲讓別人知曉。
「出去了?」張管事有些著急,「平時不都窩在園里嗎?這兒有要緊事找他,怎麼剛剛好就出去了!」
「知道去哪里了嗎?什麼時候能回來?」張管事問花溪。
花溪猶豫道︰「應該,不會很久吧。」
她看張管事一臉焦急,便問道︰「張管事,有什麼要緊事嗎?」
「唉,真是!」張管事袖手嘆氣。「怎麼這麼巧!是宗門吩咐找他!」
花溪奇道︰「說了什麼事嗎?」
「有外門派要提前跟我們斗法,其中一項就是論辨靈植,我們三清門,最熟悉靈植的當然首推關西夫子了,不找他找誰?現下正在宗門大殿里等著呢!」
「哪個門派?」
「送到執事殿的傳信符可沒提,現在找到人才是最要緊的!」張管事焦急道。
他看一眼花溪,眼前閃過一線曙光︰「要不你先跟我去!」
「這,這怎麼可以?!」花溪大驚,連連擺手,後退幾步,躲開張管事來拉她的手。「我雖然也在靈植園,但是,但是,張管事,你也知道的,我連關西夫子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啊!」
「現在可管不了這麼多,你先去頂著,過會兒關西夫子回來就替你!」張管事正自如烹油鍋之上——宗門面子可是大事,不由分說,一把抓住花溪的細胳膊,拉了她便走。
花溪想想,關西夫子應該一會兒就會返回,只得先答應著,隨張管事急急忙忙地往三清門大殿而去。
花溪沒有想到,會這樣突然地見到熟人。
「這位錦雲師兄,修仙界誰人不知,韓琦大士是上品雷靈根的天才,最擅長陣法和劍器,你卻非要讓他來跟你比靈植,這不是故意刁難是什麼?」張管事和花溪剛走到殿外,一個少女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嬌脆宛轉,語帶嗔怪。
「你是三清門人?不是吧?」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再說,天才就不需要靈植?使陣法和劍器就用不到靈植?他現上掛著的腰墜不就是冥藤煉出的法器?」
花溪皺眉,這男人明顯在胡攪蠻纏,這就是那過來挑釁的修士?
張管事引花溪跨進大殿,稟道︰「靈植園的修士帶來了。」
原本爭執不休的大殿暫是靜了片刻。花溪往殿內打量一圈,不由一愣。
那邊猶自一臉不平狀的紅衣少女不是柳華容嗎?七年不見,倒是出落得更漂亮了。原先王府初見時的倨傲之色收斂再不見分毫,更顯眉目如畫,秀美難言。她正微微噘了小嘴,嬌羞地看向旁邊的一位身穿有三清門太極門徽紫袍的男子。
花溪哽了一下,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相逢!
又看向她身邊,果然,江陵和秦若梅也在。
這是帶柳華容過來「相親」麼?怎麼不直接去南華上人的斗龍宮?還有,柳華容那滿腔少女情懷望著韓琦的眼神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