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梅飄香 ——後傳 第三章

作者 ︰ 紅色錦鯉

旗袍女子隨著人群推搡,眼見就要來到葉楚重身邊。

此時,只要略使美人計,便可助同伴逃離。原本計劃得萬無一失,可偏偏,某人的出現完全在計劃之外。

就在她裝作跌倒扭傷了腳時,蘇暮君急速趕到,扶起她走到過道邊,免得被人踩傷。

露出明朗笑容,蘇暮君聲音溫和清潤,「姑娘,沒事吧。」

那女子看著走遠的葉楚重,內心升騰起一股殺人的沖動,無比嗔怪的看向蘇暮君,「沒事!」說著,就要走。

「等等!」哪知蘇暮君拉著她的手不放,「姑娘腳崴傷了,此地又混亂,不如讓本帥送你出去吧!」他笑意滿滿,但看不出關切,倒是蘊含幾分狡黠。

空氣里彌漫著嘲弄的氣味。

她恨得咬咬牙,什麼?!這人怎麼如此誤事!

「不用了!」女子一甩手,可笑,我怎可在此被你阻攔!掙月兌蘇暮君的手,落荒而逃。

總會門口,是洶涌而出的人流,避開奪目處,旗袍女子拐入一邊的胡同。胡同內是沉沉的黑暗,濃重而神秘。

逼狹的巷道,頭頂是被各種電線、錯落的煙囪、高低不齊的屋檐分割的塊塊黑幕。

她跨入一輛等候多時的小轎車內,對司機正色道︰「快走!」

司機領命,恭敬答,「是!公子!」

不忘朝後窗看一眼,沒人,這才放心地靠著坐墊靜心閉目。

只是,她沒見到,拐角處,蘇暮君那雙機警銳利的含笑眼眸——那個眼神似有詫異,有感慨,甚至還有一絲莫名的了然。

蘇暮君對身邊的人說︰「跟上那輛車,查清到什麼地方。」

「是!蘇帥!」軍禮行的一絲不苟。

「還有……」眸中笑意更深,「查清楚車主身份。」

也許,那時的蘇暮君並不知道,

經過那朝暾夕月,光陰荏苒,寒來暑往,花開花落。

多年後的雲淡風輕之時,細細回憶起來,那個少年竟會令他如此刻骨銘心,牽動肺腑,甚至痛徹心扉……

他獨自穿過濃濃夜色里無邊的凜冽,恐懼而寒涼,內心感到不可抑制的孤獨、淒涼——

憶昔初見,清雅公子翩然驚鴻。

人生若有得選擇,他們初見時,會不會是另一番光景?結局,會不會改變?

白服戲子在舞台上輕煙曼舞,像遺失了記憶。

一襲白戲服,一抹妝容,馨香環繞,彈指揮舞……

是那樣風華絕倫、貌美傾國的伊人。

一個人在台下看著台上人,溫情繾綣,但透著靜默與決絕,銳利的眼中散發著狠利……

緩緩地,台下人舉起手槍,穩當當地。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台上戲子,瞬間,吟歌低語停止,戲子怔怔看著他,交錯縱橫的燈光照到兩人身上。

他詫異,晶瑩的眸子盯著台下的他,他的眼中似燃燒著一簇幽深的盈盈火焰,綠光映入戲子眼里。綠焰沒有溫度。

他感覺很冷,內心抽搐,手指顫抖……

那人綻放出一個笑容,詭異的,狠絕的,無情的。

 ————

白衣戲子的衣裳綻放著妖異的紅蓮花,漸漸地,暈染開來。

紅蓮妖嬈,剎那芳華,

鮮紅幕天席地而來,血腥味鋪天蓋地。喑啞,尖銳,隱秘。

沉重的洞穴訇然中開,通向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潔白的羽毛飄然而落,空中埋葬著寂靜的味道,他身上還散發著雪的輕盈落寞。翩然而起的白色翅膀好像天使,它帶著他墜入深淵,毫無轉圜,萬劫不復……

「公子……公子!」遙遠的天際傳來誰的喊聲?

是誰在喊我?是誰!

柔和的聲音不時傳來︰「公子,到了,快醒醒。」

緩緩睜開眼,抬起眼眸,目光所及之處,是自己的親衛。

被喚作公子的旗袍女子暗笑︰剛才,還真是做了一個「好夢」呢!

旋即下車,邁向那座花園洋房。

「總統果然沒猜錯,太和洋行行長于森國總會被一槍斃命。」說話的是個一臉阿諛奉承、點頭哈腰的中年人。

一邊總統的臉被隱在明明滅滅之中,陰暗中只見得他一雙狡詐陰鳶的眼楮,彌漫著濃濃的黑色氣息。濃密粗壯的眉毛向上挑起,透露著殺意、嗜血。

這人乃是國民政府總統、陸海空軍總司令兼國防最高委員會常務委員︰蔣錫杉。華夏國的最高掌權者。

至于他是如何爬上這個位置,如何殺人如棄草芥,如何明見于面,暗盎于背,兩面三刀,自是不言而喻。

此時,這人手中夾一支雪茄,吸一口,緩緩吐出煙圈,繚繚繞繞,使人更看不清其臉面,吐字如刀︰「內部有鬼,去查!」

「啊?可是……」那阿諛之人模不著頭腦。

彈了彈煙灰,蔣錫杉不耐煩道︰「我方會見太和行長的消息,有幾個人知道?!」

會意地笑了笑,雙手作揖,「不愧是大總統,不是小人比得上的。嘿嘿,小人這就去查。」

冷冷的哼了聲,揮揮手,如同趕一只流浪狗,「快去!記著,將那奸細帶來我面前,要活人!」

「誒,是!」跟班點頭哈腰,惶惶退出了總統辦公室。

當時總會里身著旗袍,清雋秀美的年輕女子,此刻正推開豪華古樸的雕花檀木大門,開燈。

水晶燈閃爍一下,房間瞬時明亮起來。

白色面磚鋪就的地面,乳白色牆壁上瓖嵌著幾幅山水幽墨,精巧盆栽,恰到好處的點綴其間。整體秀美而典雅,肅穆而端莊。

無意撇過左側會客廳,就瞧見一七旬老人坐在沙發上,雙手拄著拐杖,拐杖立于正前方,眉目緊鎖,眼神毫無生氣。

那老人轉頭也看到了女子,頓時一股怒氣升騰,拐杖狠狠蹬了地面一下,發出「 」的一聲,叫人不免為地面叫疼。

老人嘴上的胡子都被氣得顫抖起來,「趙傾宸,又穿成這樣出去勾引男人了!?」

被喚作趙傾宸時,他瞬時怔了一下,而後冷冷笑開了。

「果然跟你娘一個德性,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招蜂引蝶!簡直是侮辱了趙家的臉面!」

老人越說越不客氣,甚至毫不留情,站起身道︰「身為一個男人,如此扮相!哼!真是亂了倫理綱常了!」

此刻,某人再也忍不住了,跟在一邊的親信開口大罵︰「你這死老頭,我家公子也是你可以罵的!」憤憤有詞的指著老人,「公子念在你還是他祖父的份兒上不跟你一般見識,但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我葉翔飛可不會讓你一分!」

趙傾宸揮手制止了葉翔飛的慷慨激昂,笑著走到老人面前,霎地,眸露冷冽,「趙敬才,你是我什麼人,竟敢對國防委員會主席如此惡言相向!就不怕被抓去大牢反省反省?」

「你……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趙敬才不可置信的指著清冷公子的鼻子,氣得顫抖,握著拐杖的手也好似顫地厲害。

面帶諷刺笑意,趙傾宸厭惡地用手提包擋開了指著自己的手,幾分妖嬈,幾分魅惑,然而,更多的是無情,「當年是誰說我趙傾宸再不是趙家人,從此不準踏入趙家半步?是誰說我們之間,斷絕血緣關系,老死不相往來?」

趙敬才一時間沒了底氣,但仍不甘地凶神畢露,「你不要自己飛黃騰達了,就目中無人!」

「哦?原來趙老爺子是看到逸世(趙傾宸,字逸世)功成名就後,就想來奉承?」傾宸公子覺得好笑極了,挑眉看著老爺子變幻不定的神色。

被說中心事,老爺子為掩飾心虛,又用拐杖猛蹬地面,瞥著眼,「我趙敬才絕不會向任何人低頭,更何況是你這個不肖子!」說著,坐回沙發。

傾宸居高臨下俯視著趙敬才,冷哼一聲,看來,他是真有事來請求我幫忙的。不然,為何賴著不走?不過,我不會幫助你絲毫。

想著想著,趙傾宸轉身走到樓梯口,便要上樓。略微思索一番,轉頭對趙老爺子說︰「趙敬才,你兒子被關進大牢是他自作自受,逸世不會濫用職權去解救。何況,逸世不認識他。」

閉目掩蓋痛徹心扉的傷,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冷酷而殘忍,「若沒事的話,翔飛,送客!」

「趙傾宸,你……何時變得這麼六親不認、殘酷絕情了!」趙敬才簡直氣死了,忘了蹬拐杖,只直直盯住趙傾宸的背影,那眼神,像要將人撕碎。「趙傾宸,你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你給我等著……」

還沒罵完,就被葉翔飛很「客氣」的請出了門外。

我等著……傾宸公子深吸一口氣,閉目,斂神︰死?是啊,我遲早會死……

但是!再次睜眼時,失落傷痛一掃而光,留下的僅是冷。眼神冰涼明亮而銳利冷漠,倒映著頭頂的水晶燈,竟一時如千萬顆星子墜入深湖,華美不可方物。

看著盤旋樓梯下那個單薄瘦弱的身影,葉翔飛覺得鼻子一酸,就要哭出來。

他的公子,總是將外表偽裝的神秘冷酷,好似誰都傷不了他。一旦卸下外殼,內心卻是滿滿的無助與痛苦。

但是,堅強如他,公子永遠不會卸下那層外殼,即使已經痛得連恨都恨不起了,表面上仍然雲淡風輕的笑著,不傷,亦不痛。

他總將重擔往自己身上挑,沒有抱怨,即便別人不會知道一絲一毫,不會感激涕零,甚至還恨得詛咒他。他亦無半點委屈。

唉……公子啊,這又是何必呢?

「翔飛。」

清澈如玉的聲音傳來,沉思中的葉翔飛一個機靈,慌忙答道︰「公子,有事嗎?」

「換把門鎖,鑰匙只要一份。」他說的很簡潔,但也不難猜到,公子是不希望再有人隨意出入自己的居所。

「今日回來時,有人跟蹤嗎?」

「有,是一輛黑色轎車,不過,被我甩掉了。」葉翔飛很是得意。

趙傾宸微微一笑,點點頭,道︰「去查清蘇暮君元帥的家庭背景和暗中活動,三日後來匯報。」

這下葉翔飛懵了,「公子,你要我去查蘇大元帥!這不太好……」

「吧」字還未出口,便咽了口唾沫,連著那字一起咽了回去,因為葉翔飛看到了公子殺人般凜冽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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