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寂靜山谷，血色明月，黑暗……無盡的黑暗，讓人窒息。『**言*情**』
陰戾夜幕伴隨著恐懼降臨，墮落腐朽侵蝕蔓延。城堡開外幾里地，鬼火閃爍，曼珠沙華與夜色一起連綿，直達天際。
叮鈴鈴——電話鈴聲如催命符一般駭然響起，一雙有著朱紅色長長指甲的干瘦的手顫抖著拿起話筒，置于耳邊，朱唇微抿，不一語。
此刻，城堡中另幾人如計劃好一樣，同時拿起話筒，各懷荒蕪殘酷的心思。
「呵呵——各位，晚上好。不知，這城堡是否合大家的口味啊？呵呵——」話筒里出不斷地低笑，那笑聲竟漸漸尖利起來，滲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之意，各人听在耳里，只覺不寒而栗。
低啞可怖的聲音繼續傳來，「1912年的人口失蹤事件，各位還記得嗎？諸位可知那些人後來怎麼樣了嗎？」
蘇暮君心中莫名感到詭異，後脊陣陣涼。
整個天空都是血紅色的，寒風吹過窗縫，嗚嗚哀鳴。
毫無預備的，魑魅魍魎遍布的夜色下，一聲淒厲慘叫劃破夜空，那是女人的尖叫聲，在漆黑夜里听來，直教人寒毛倒豎。
王勇大呼道︰「是吳小姐的聲音！」眾人听聞，忙不迭沖過去。
氣氛正好，不知是誰按開開關，水晶吊燈忽明忽滅，幾下閃爍後房間明亮起來。就見吳未蓉跌倒在地，一雙大眼里充滿了恐懼，她顫抖著手指向在風中開開合合的窗，吐字模糊︰「有——有鬼……有鬼啊！」似是驚嚇過度。
趙傾宸立即走到窗邊，探身望向窗外，除了百丈懸崖和沖擊岩石的黑色激流，別無所得。
蘇暮君則扶起吳未蓉坐到沙上，語氣溫柔︰「吳小姐看到那鬼長什麼樣子了嗎？」
吳未蓉噙滿淚水的大眼楮無辜的望著蘇暮君，直搖頭，身子似秋葉般瑟瑟抖。
「真是的！誰這麼無聊半夜裝鬼嚇人啊！」李景仁一面用他那陰陽調和的口吻嗔怪著，一面心虛的望向黑洞洞的窗口。
堡主周龍不標準的普通話傳來，「吳小姐，您嚇死我了！」「吳」、「服」不分，听來十分有趣。
「不……不是有人裝鬼，是真的鬼！」許久未見的冷夏目無焦距的蹲下抽泣，「地底下的慘死鬼找人報仇來了。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不是故意的！」
劉盛和驚訝半晌，走過去輕拍冷夏。「不要踫我！」冷夏似受驚的小鹿樣，打開劉的手，叫聲都變了音。
「是真的鬼！地下的鬼來找我了……是鬼……」蹲坐的冷夏嘴中不斷念念有詞，倔強地仿佛咒語般，一旁的葉楚重、尹莉似是知曉內情，前者明顯色厲內荏，嚇得冷汗直出，而後者，則托起下巴，陷入沉思。
邪惡的靈魂沖出了廢墟，開始這一場血祭……
經歷過方才一番驚嚇，眾人驚魂甫定，九人聚集在大廳，水晶吊燈出明亮光芒，將陰戾詭秘的氛圍掃除一些。
廳內有一束柱，柱子不是簡單圓形，而是多根柱子合在一起，體現了垂直的線條，更襯托出空間的高聳峻峭。
大廳正中設有大理石旋梯，旋梯轉角處掛一巨型油畫。畫中，美麗聖母懷抱嬰兒，此畫是以甜美、悠然的抒情風格而聞名遐邇。但此刻，慈祥的面容在水晶燈的陰影下竟泛出些許可怖來。
蘇暮君眼尖的瞧見葉楚重不停用帕子擦汗的驚嚇模樣，不禁覺得好笑，打趣道︰「葉委員長，您老竟也會惶惶不安啊！」突然，變了聲調，眸中射出寒光，「地下有鬼，大禍臨頭，這可如何是好哦！」蘇暮君湊到葉楚重耳邊，沉穩低緩的磁性嗓音宛若催醒人內心深處的恐懼，仿佛鬼魅般沁冷黏膩，毒而涼，「不知，夜深人靜之時，會否厲鬼纏身……」
「啊——啊——不要！」葉楚重雙手抱頭，嚇得大叫。『**言*情**』
趙公子瞟了一眼詭計得逞，正得意洋洋的蘇暮君，道︰「葉委員長，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眼神轉而凌厲，「你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不要！」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葉楚重毫不顧及顏面地朝著聖母畫像不住地磕頭。額頭咚咚敲響地面，也令在座諸位訝然。
「葉委員長！」劉盛和揪住葉楚重的衣襟，「請您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現在我們大家的處境都很危險！」
不過，此時的葉楚重早已如死魚一般兩眼翻白，不斷喘著粗重的呼吸，仿佛下一刻便會死過去。
顫巍巍的女聲響起︰「我知道一切。包括1912年的人口失蹤案件，和這座城堡建造時的慘案。」冷夏下定決心，堅定地看著眾人，眸中閃出的堅毅光芒令某人心中驀地一顫。
冷夏？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樣子，怎會對25年前的事情有深入研究？蘇暮君眼楮微眯，暗暗打量冷夏。
除非——她是易容的。或者……趙傾宸心中揣測莫幻。
「那是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告訴我的——」
畫面轉向25年前的1912年，10月10日，入夜的漢陽市靜無人語，街道兩側店鋪都關了門，朦朧慘淡的月光籠罩大地，萬物回巢，夜，顯得幽暗靜謐。
跛足的狗在坑窪的泥濘路上走，被昏慘慘的月光照出原形，黑色的一團，沒有深淺沒有形狀，沒有靈魂。
遠處人家院落里傳來狗叫，一聲接一聲，惹人心煩。
誰也想不到，如此平常的夜里，革命的火種正蓄勢待。只待一聲命令，星星之火便會展成為燎原之勢！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身著粗布衣衫的革命者們于混亂的人群之中廝殺。子彈呼嘯劃過耳邊，人們瘋了般喊叫，所有的力量傾注在手中的刀劍、步槍上，勢要殺出一條血路。
雨水混著血水滴落而下，入眼一片血污，滿地的尸體，血腥味充斥，令人反胃。
那位年輕的革命同志呆愣地站在尸堆之中，看著……
人們從尸體上踩過，踐踏過，毫無停留，這是他的兄弟們。
是的，他們中計了，同伴出賣了他們。前面，是數千永朝士兵，後方，帝國主義幫凶的槍炮狂轟濫炸，無論怎樣，他們都沒有勝算。
「 ——」他舉槍自盡了，子彈穿過太陽穴，血花四濺……
卿離市北邊的靈犀山上——
（漢陽市毗鄰卿離，革命消息迅速傳播到卿離）
鐵鍬挖土之聲不絕于耳，這是北犀城堡地基建造之處。火光照亮處，立柱上綁著幾人，其中一女子驚恐地瞪大眼楮，被塞住的嘴中出嗚嗚的悲鳴。
而她身邊的男子斂眉閉目，仿佛等候死亡。
「……人柱？」盡管不敢相信，蘇暮君還是揣測著說了出來。
窗外狂風大作，樹枝將窗戶打得砰砰作響，「什麼是……」李景仁咽下一口唾沫，「人……人柱？」
「據說，在最開始的時候，人們為求鎮子平安，會定期向神明獻上活人當祭品，後來逐漸演變為在工程建造中用活人祭祀。古代，在建造城堡或進行土木工程時，一旦不是很順利或頻事故，人們就認為是當地神明作祟，于是獻上活人，將其綁在地基的柱子上面，並活埋。這就是人柱。」趙傾宸淡然解釋著殘酷的活人祭祀，平靜眼眸泛不起一絲波痕。
紫衣少年看似優柔淡，精致清美，但透露出的黑色氣息卻令人不由倒吸涼氣——除了蘇暮君。
蘇少帥驚呼一聲，「啊——傾宸，太嚇人了！怎麼會有這麼野蠻的習俗啊！」說完，賴皮一般抓著我們趙公子的手臂不放。那感覺，不是害怕，而是——佔人家便宜。
趙傾宸不易察覺的皺眉問道︰「蘇帥，你這是害怕？」
蘇暮君頑皮的眨眨他那大眼楮，點點頭。
趙傾宸看著蘇同學一副純良無辜的表情，頓時氣節，低呼道︰「放開！」
「趙主席不要生氣嘛！我放開不就是了。」小孩般轉過頭去，撅起嘴嘟囔道︰「不就是抓一下手臂嘛，小氣！」
听到這話，趙公子簡直要氣暈過去了——有這樣的人嗎？
吳未蓉見此場景，兀自偷著樂，就差撫掌大笑了。
轉回靈犀山——
一副熟悉的臉孔赫然入眼，那是年輕時候的葉楚重。那時的葉楚重還未當上軍事委員長，但狠戾陰鴛之氣已經凸顯。
「事不宜遲，快將他們埋了，我好上去交差！」葉楚重大手一揮，就決斷了他人的生死。
被當做人柱的女子恐懼地落下眼淚，不住地搖頭。
葉楚重走到她面前，狠笑，眼中射出狡詐凶光，冷哼，「害怕？」
女子驚恐點頭。
「想讓我放了你？」
那女子拼命點頭，似是看到了一線生機。
肥碩的臉上閃過寒意，葉楚重眯了眯雙眼，想了一會兒，甩下狠毒的語句︰「沒門兒！」背後，是女子的歇斯底里的嗚咽聲，以及鐵鍬無情撞擊水泥石柱的死亡序曲。
「順便把那邊十二個反叛賊人給我埋了！事後有賞！」那十二人，便是響應漢陽起義而被抓到的革命黨人。
「那些人之中，就有我的父親！葉楚重，你不得好死！」冷夏瞬間起狂來，怒吼著似要把葉楚重撕碎。還好劉盛和適時抓住了她。
葉楚重嚇得縮起脖子，雙手抱頭，「饒了我，饒了我吧！自那以後，我每夜被惡鬼擾醒。我再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葉楚重抬起頭，他那肥膩滿是贅肉的臉上，眼淚鼻涕掛滿，好不惡心。
他還在喃喃自語︰「我每晚都會夢到，地底下爬出許多怕人的鬼臉來，它們都拿著武器，齜牙咧嘴，好像是要過來取我的性命了。各路神仙、大佛們，求求你們，饒過我吧！我給你們磕頭了。」
「哼——哈哈——」一邊尹莉大笑起來，繼而狂笑，「是你！原來是你這個卑鄙小人！我總算找到殺我母親的仇人了！哈哈——葉老賊，你給我等著，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場面一下失控，在場的眾人竟然有著如此深的淵源，王勇簡直要仰天長嘯了。
趙傾宸看著想笑卻又拼命憋住，整個臉都詭異扭曲了的王勇，胃中一怔惡心。
終于，王勇尖利如指甲刮在玻璃上的笑聲擠出喉嚨，時斷時續，如壞掉的機器一樣，令眾人同時望向他。
「看在你們讓我看到一場如此好戲的份兒上，我就好心提醒一下——召集你們到這座北犀城堡來到目的吧！」
一只手拍上王勇的肩膀，讓其驚嚇一跳，不知何時，蘇暮君來到了他後面，「其實不用你說，本帥也知道——」
旋梯拐角處，拉斐爾的聖母畫像中，聖潔的聖母手中抱著的那個純潔無暇、天真可愛的嬰兒，就是後來被釘得血流如注、血肉模糊的那個青年，那個被稱為上帝之子的堅毅青年。——上帝，對自己兒子玩了一個死亡游戲。
「知道我方會見太和洋行行長莫爾的，並持有詳細消息的，不下十人——也就是我們在場的九人。我想，肯定是蔣老狗派你來抓內鬼的吧。」
被揭穿詭計，王勇臉上顯出一絲的佩服，然而，更多的是狡詐陰險的嗜血，貧乏、病態、黑暗的笑意，傷人眼楮。
「其實，你不用擺出那副神情，你殺不了我。本帥可是上天庇佑的天之驕子！」俊朗少帥崢嶸畢露，憑借身高優勢，居高臨下俯視著王勇。
其實，很少有人這麼自負……趙傾宸誹月復。
清冷聲音傳來，「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與25年前的事件有關聯，與此次刺殺行動更是密不可分。你把我們召集到這里，無非是想讓我們互相猜忌，自相殘殺。」趙傾宸揭示著殘忍的現狀，卻並無半點畏怯，仿佛與自己毫無關聯。「我們在國民政府中都佔有較高地位，不管是誰死了，于蔣錫杉總歸是沒有好處，而你卻如此有恃無恐，似乎想將我們都殺了。所以逸仙推測，蔣錫杉是想將政府人員大換血，把國民政府都變為自己的下屬機構，唯自己馬是瞻。或許這會兒，蔣錫杉的爪牙們已經走馬上任了吧。」
啪啪啪——單薄的鼓掌聲來自于王勇，一旁其他人倏然變了臉色。「不愧是趙主席，思維非常人所及，鄙人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但是，你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轟——
一聲巨響，霎時將，天崩地坼，地動山搖。窗外火光漫天，映染了夜幕中的一輪紅月。
「那是炸掉吊橋的聲音，諸位可听清楚了？現在，你們就是插翅都難飛了。哦，忘了告訴你們，自相殘殺是不錯，可是，最終會有一人活下來哦！最後活下來的人，就有機會活命……」
王勇的話愈說愈低，可听的人卻覺得有如匕扎進了心髒，動彈不得。蘇暮君眸中射出紅光，是肉眼可見的嗜血；趙傾宸眉頭漸漸緊蹙，心中暗覺不妙；吳未蓉臉上泛出笑意來，眼光閃閃；尹莉輕蔑的勾了勾唇角，抄起雙手要走回房間；李景仁眼鏡反光，隱隱透著警惕；冷夏滿面潮紅，神情正在飛躍；劉盛和看著神色激動的冷夏，暗中擔憂；葉楚重完全一副崩潰的表情，仿佛見到了死神般頹廢；堡主周龍望向漫天紅光，若有所思……
天空又一顆流星墜下了，沒什麼光芒，平淡的墜了。這是一場迷局，局中人身不由己。
此刻，在座的誰都可能是敵人，為了活下來，誰都會出其不意在背後捅你一刀。因此，大家面面相覷，警惕地注視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這不是黎明前黑暗的瞬間，這才到混黑道午夜，是最黑最冷的時刻。
趙傾宸的預言不錯——好戲，正要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