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外行內行
劉瑩仍沉浸于戲中，淚眼婆娑而倔強迷人。＝＝＝＝＝＝她警惕地看著巫王，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脆弱與動搖。
她演得不能說不好。可是有另一種情緒隱匿在那如水的眼眸中，別人看不出來，顧戀能感覺到，那是對辰星試目以待的躍躍欲試。
顧戀拿出劇本。
劇本通常是什麼樣子呢？以台詞為主，會有簡單的場景描述和必要的動詞。具體人物的表情，動作，語氣，心理變化的表現，……這些東西通常都不要指望能在劇本中看到。劇本遞給演員的是一個骨架，演員則要將這副骨架支撐起來，用自己的精氣神去塑造一個角色的血肉之軀。
單看巫王這個角色的話，顧戀知道辰星已經掌握了角色的基本特征和氣質，但要真正上場與劉瑩演對手戲，那又是另外一個挑戰。他將如何會意劉瑩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又該如何展現巫王對傾顏的微妙的譏誚與引誘？……這些都與經驗的累積和合作的默契等因素有關，不是單單靠天分就能勝任的。有的演員即使單個的角色能夠掌握得很好，一旦與人對戲，不是容易犯自顧自的毛病，不注意與其他合作演員的互動，就是被突然的生疏打敗，緊張感過大，搞得手腳不知道往哪里擺才好。＝＝
顧戀希望辰星沒這些毛病，又覺得即使沒有這些弊病，也會有其他問題。她可不像S姐能表現得如此樂觀。影視方面比起S姐她的確沒那麼精通，但也不算一竅不通，以前帶天皎時，為了給天皎在影視中的表現加分，顧戀也沒少花精力，基本的表演理論、規律和技巧方面的東西都是顧戀自己學習後再教給天皎的。一個新人演員，一個沒合作過的演員搭檔，會產生什麼問題，容易犯什麼樣的錯誤，顧戀不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再說去上海前顧戀也在《夢三》劇組待了半天，演員的角色特點，表演風格，易發狀況等情況她都比辰星了解得多。
果然，劉瑩和辰星初次對戲，雙方都有所保留。大約辰星的悟性真的很好，方才觀察劉瑩的演戲時已經初步領會到了她的一些風格，互動方面盡力配合她。而劉瑩也比較謹慎小心，演戲情緒相對收斂，在大體無妨趨近于保守平淡的演繹中兩人沒犯什麼大錯，總之戲份進行得下去。
顧戀卻皺起了眉。劉瑩不用說了，那天在片場顧戀對她觀察得最仔細。而通過短短的接觸，顧戀也明白辰星的演技絕對不是如同現在那樣平淡無奇。兩個演員都很聰明，為了避免在配合上出現大紕漏，都心照不宣地降低了各自鮮明甚至可說是優秀的表演水準。＝＝顧戀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的表演連流暢度都沒有平時的一半水準，沒有大錯卻演得磕磕絆絆的，一直在導演叫停應當重來的邊緣水平徘徊。
顧戀不由得看了看導演，果然徐導的眉頭輕輕皺起來，手勢保持著欲上舉叫停的姿勢，但幾番猶豫之下都沒有舉得更高。只要在劇組待過一段時間的人，沒人會看不出這段表演有問題。要在平時，顧戀相信導演早就大聲喊「CUT」了。
要在平時？
顧戀恍然明白了什麼。她仔細觀察徐導，注意到每次徐導想抬起手勢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向S姐那邊瞟一眼，而S姐會給予嚴厲的眼神警告。
這不是在平時。這場戲的重點不是拍好電視劇，塑造完美的鏡頭效果，重點是給購片方觀看。
外行看熱鬧，內行才看門道。
平時是內行掌管戲劇的拍攝工作，今天則是需要讓考察團那些外行來看看熱鬧圖個皆大歡喜。如果劇組不停地NG喊重來，內行知道是嚴謹，外行會怎麼想？只當是你水平不夠，拍攝緩慢，總是重復拍攝，效率低下。至于演員狀態到底如何，水平發揮了幾分，沒有演職經驗只在現場泛泛觀摩的外行們是看不出來的，不做一行不明一行，他們沒那個眼力見識。＝＝
怪不得S姐如此淡定，如此冒險，就是吃定了只要演員在片場里做到基本表現尚可，購片方的人就看不出問題。
想來S姐事前肯定也跟徐導再三叮囑了今天下午這場戲的拍攝注意事項了吧。很可能劉瑩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劉瑩和辰星的妝容造型如此華麗，視覺效果突出，更多是出于轉移購片方考察團注意力的需要。
顧戀頓悟其中緣由後，許多疑惑迎刃而解。對S姐的靈活手腕不由得暗自佩服，想著到夏藝來果然是正確的，這麼個小公司，生存環境比不得華悅那種大公司，在處事方式和手腕的學習上反而更容易令自己這種小人物獲益良多。
辰星還在笨拙地配合劉瑩的表演。演員的實力在高超的幕後手腕的操縱下，可能確實沒那麼必要。早在辰星入組之前，S姐就已將他變成自己運用自如的一枚棋子，包括顧戀自己也只是S姐的棋子而已。不同的是，顧戀這枚小棋子已經明了自己的角色定位，看清了S姐布下的整盤棋局，而辰星依然是懵懂無知的棋子，賣力地演出。他越是認真地參與著這場自己一無所知的棋局，恐怕在S姐和其他明白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人看起來，就越發顯得可笑，愚鈍，甚至會被當作某種笑料。＝＝
顧戀垂下眼簾，將劇本輕輕放下。現實中的劇本比戲里的劇本更加復雜難解，誰知道自己又是誰的劇本中的一個小角色？
「就算你在天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如何，高貴的傾顏仙女，依然擺月兌不了連心愛的人都無法拯救的悲慘命運？你們的歡愉都需要天帝的恩賜，而天帝失卻了那份慈悲時，你們所面對的，只有萬劫不復的地獄！傾听你心里真正的聲音吧，傾顏，問問你自己，你的愛人，五岳之神天流承受萬雷沖擊千重天劫灰飛煙滅之際，你想做的到底是什麼？」
已經演至辰星和顧戀演練過的那段台詞。辰星的狀態正在回復。他和劉瑩的配合在起初的生澀謹慎後已開始漸漸自然。
場景氛圍的配合，對手水平的提高，讓辰星在念出這段台詞時比經受顧戀的考驗時更加收放自如。
毋庸置疑，劉瑩這個專業的演員當然比顧戀這個只會念對白的群眾更容易讓辰星投入演戲。此時攝影棚的專設片場也比火車上狹小的空間要更有利于演員的演技發揮。＝＝
這段台詞在戲里應該是正中了傾顏仙女心中的最大疑惑，切中利害。配以巫王時而誘惑時而冷酷的語調，讓傾顏仙女在搖擺之間，天平不斷向巫王傾斜。
巫王從身後抱住傾顏仙女。男神俊美無倫，女神貌美無雙，畫面極其美麗。
巫王作為被遺忘和被背叛的上古神祇，千萬年來無愛無淚，只有恨意。他的懷抱就算是仙女也承受不起。盡管他輕擁仙女入懷的姿勢曼妙溫柔，只有傾顏知道其中的冷酷比最極地的冰寒還要深重。劉瑩的表情既痛苦又有突然看到了希望的歡愉。她顫抖著身體極力轉開，巫王原地站立，並不拉攏她。
傾顏的臉上逐漸露出些微的祈求和恐懼，害怕他轉身離開一樣扯住他的長袖，哀哀道，「你有辦法讓天流停止承受天罰嗎？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嗎？黑暗之地的永恆之神，你有這個力量對不對？」
巫王嗤然一笑，「萬雷沖擊，千重天劫，就算萬世金身的天帝受此刑罰也要灰飛湮滅，不得存續。你指望我能做到什麼呢？」
巫王甩袖欲走，傾顏卻貼上去。
兩人身姿飄逸，形體優美。辰星以歌舞出道，#**小說
「如果你什麼都做不到，又何必來找我？既然是來尋求代價的，何不痛快說出來？」傾顏在最初的掙扎之後，終于正視心底的渴望，正面迎向巫王，與他貼得極近，上仰的脖頸露出柔美的曲線，吐氣如蘭。
巫王唇角的笑意更加刻毒，動作更加輕柔，修長瑩白的指尖輕輕撫模傾顏的冰肌雪膚，貼近她的耳邊，以幾乎要吻上去的姿勢輕薄地說，「無論我要求什麼樣的代價，你都願意麼？高貴的仙女，寧願變成待價而沽的物品與我進行這場交易？」
在巫王毫無憐憫的凝視下，劉瑩的身姿輕輕一顫。內心的羞慚和憤怒顯露無疑。
以辰星和劉瑩兩個人如此短時間的合作就能達到這樣程度的互動，就算還有欠缺，顧戀也覺得如此已足夠慶幸了。抬眼看向S姐那邊，一眾人員完全沒發現什麼問題。
劉瑩身姿一正，抬頭挺胸，反而用力地抱住了巫王，顫聲說，「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巫王冷哼一聲，隨即輕蔑地抽身，雙手捏住傾顏的下顎，露出得逞的快意和惡毒，「可惜啊可惜，從沒有誰有資格與我談交易。」
顧戀比S姐他們離片場更近，混在攝像師中間，從顧戀的角度，可以看到辰星與劉瑩眉目示意了一下，似乎對某件事達成了默契。劉瑩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接著巫王一發力，狠狠推開傾顏。大概辰星用力太猛，雙方對用力程度沒有統一認識。
傾顏如弱柳扶風般急退數步，腳下一歪，身子站立不穩，驟然跌倒，正好身邊是一大塊作為道具搬來的假山石，跌坐在地的時候沒有注意避開，額頭一側砰地一聲踫到了石頭，立時滲出鮮血。
眾人大驚。
也不管什麼購片方了，導演立即喊停，大家都向劉瑩奔去。「快拿藥箱來！」有人大聲喊道。
但凡只要拍打戲的劇組，組里都會備有簡單的跌打損傷的藥品和紗布，一些小傷通常是就地護理解決。
S姐和購片方的人都是大驚失色，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辰星一下子從巫王的魔力中退卻，神情迷茫。愣愣地看著劉瑩的傷勢。
跑到劉瑩身邊的工作人員嫌煩地推開了辰星。辰星只得退到一旁，憂心忡忡又不知所措。
「這人會不會演戲啊，能不能換個演員！」顧戀听到對劉瑩憐香惜玉的購片方考察團一個領頭的男領導不滿地對S姐說道。
S姐陪著笑臉，點頭，沒說什麼，余光掃了下不遠處因為意外傷了人而手足無措的辰星，眼里不經意的陰郁之色令顧戀心中為之一沉。
辰星在《夢三》的演出還未開始就要結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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