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後,陸望及時趕到楚州。
陸見舟已是一席女裝,出落地似水芙蓉,比之前的那份灑月兌俊俏,多了一份成熟與朗然。
「我家見舟,終于長成大姑娘了!」陸望看著「許久不見」的女兒,已是熱淚盈眶,「這些日子,你替陸家受苦了」
陸見翼望著許久不見的陸望,也是恨不起來︰「爹見翼也長成大男孩了,見翼也好想你!」
陸望卻一臉暴躁︰「才區區半月而已!堂堂七尺男兒哭什麼哭!」
陸見翼︰「」
一家人其樂融融在楚州度過幾日,又要分別。
陸望實在不舍,主動提出要親自送陸見舟去知更谷。
知更谷是陸夫人老家,楚州著名土匪窩。
陸望雖是朝中一品將軍,到了這里卻並不討好,要不是有個女婿身份,這里的綠林好漢都是不屑與朝中人為伍的。
不過陸見舟一到,各自便有些蠢蠢欲動。
知更谷多是青壯男子,所以比之陸見翼剛來的各種推卸嫌棄,新成員是窈窕淑女自然更讓人興奮,馬上一窩蜂圍了上來噓寒問暖攀親戚。
惹得陸見舟很是不適應這樣的熱情,但是有朋自遠方不亦樂乎,不幾日也都混地熟悉了,加之這里鳥語花香,確實是宜居的好地方。
三日後,陸夫人便下山了。
陸見舟看她們背影越來越小,心情也是怎麼也張揚不起來,三當家是陸夫人閨蜜,見她情緒低落,帶她來到後院一處空地,教她用竹屋自己搭棚。
「三師娘,自幼我就听娘說知更谷臥虎藏龍,不知道你們都會些什麼異術?」熟稔之時,陸見舟便問道。
「會的可多啦,比如說你三師公輕功在江湖上數一數二,大當家那把金剛杵也是無堅不摧的利器,會計家的小妹妹養的蟲子都是劇毒無比的,我嘛,會易容,你哥哥來了幾日,也學了一門變戲法的絕活」
「那你們有時間可得教我!」陸見舟說完,便又低頭斬起竹枝來,自從見過陸拾柒,知道了斷想草是確有其事,她變得較之前有所不同了,總是感覺,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想。而知更谷就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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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傾沁在路上出了些狀況,跟丟了馬車。
好不容易趕到楚州府,卻被告知陸將軍一家上山了。
山上是有名的土匪窩,知府平日自己都不敢上去,更別說是宰相府千金了,死活都要攔著啊。
靳傾沁與官府角逐到白熱化的時候,躲在屋檐上的年詩還想著陸見舟該不會真的上山出了什麼事,要不要暴露身份出來幫下忙。
靳傾沁一個姑娘家家,趕路都不知道隱藏身份的,逢人便說自己是宰相家千金,年詩不想知道都難,想起陸見舟臨行前囑托,又不得不伴隨左右暗中保護,這才來晚了,沒有第一時間見著陸見舟。
一行馬車從山上下來,陸夫人剛把京城這段時間之事交代清楚,簾子就被掀開了,靳傾沁幾乎是撲倒陸見翼懷中哭鬧道︰「嗚嗚嗚,表哥,你可知我為了找你受了多少苦!」
陸見翼第一次發現,自己在靳傾沁心中的地位還蠻重要的,看她這樣子是想死自己了啊,不由得有些感同身受︰「我也很苦啊,我也很想你啊!」
他二人從馬車上惺惺相惜下來的時候,年詩差點就氣地從屋頂跳下來了。
可靳傾沁由于悲傷,嗓門也大了些,倒是提醒了她︰「表哥,你怎得上了個山,都黑了這麼多!」
陸見翼一愣,想起之前跟陸夫人編好的話,答道︰「楚州狩獵聞名,所以這段時間都是宿在野外的,剛剛上山也是去找些野味回來。」
「那可找到什麼好吃的了?來得早還真不如來得巧了!」靳傾沁笑道,已是親切地挽住陸見翼的手臂。她只當這人還是陸見舟,所以沒有一點男女之別。
年詩看那兩人進門,這個陸見翼,不僅是皮膚,仔細觀察的話其實樣貌比之陸見舟,也渾厚粗獷了許多。
是自己想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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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兩夜不眠不休,見舟,你是有多喜歡搭房子?」三當家送了茶水來,看陸見舟還在大汗淋灕地做事,勸說道,「你也好生休息下,累壞了你娘會罵我的。」
「不礙事的!」陸見舟說完,又劈掉一塊竹子,每當她安靜下來,總會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煩惱著她,她舉棋不定,只能用這種方式發泄。
三當家還欲再說,卻又一個匪徒來報︰「三當家,有一妙齡女子硬闖知更谷被抓獲,說是來找見舟小姐的。」
三當家復述給了陸見舟,又道︰「此人也真是魯莽,知更谷是什麼地方,危機四伏,走錯一步就會踩到陷阱,幾條命才敢闖?」
「那我去見見她。」
陸見舟放下鐵鋸,卻被三當家擋住了︰「你就以這身打扮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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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見舟在不在這里」年詩無力地重復道,怎麼也掙月兌不開綁著她的那截麻繩,「你們放開我帶她來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當朝堯王爺最寵愛的女兒,是陸少將的妻子,年詩!」
「哈哈,你要是郡主大人,我就是當今太子爺了!」一個押解的兵丁笑道,「雖說你確實長得有傳聞中的姿色,但是郡主往我們這山旮旯里跑!說出來還真是笑話!」
「微臣參見郡主大人!」只听得一聲恭敬的問候,年詩差點以為陸見舟來了,但是等看清了來人的模樣,生動起的表情便又再度松懈下來,沒有一點興趣。
「草民乃知更谷十七當家,陸拾柒是也,亦是朝中三品大員,知更谷使節。」陸見舟有些不熟練地背下台詞,蹲下給年詩松了綁,看見她手上的淤青,有些生氣,「你們對女孩子都不知道溫柔,活該討不到老婆!」
那兩個兵丁嚇了一跳,又頂嘴道︰「十七當家為朝廷做事那麼久,還知道回來?再說了,你自己不也是沒有討到老婆?還好意思說我們!」
這十七當家兩邊倒,是出了名的單身漢,在知更谷吃力不討好。
三當家目測了許久,才覺得只有十七的身材與陸見舟最為相似,加之陸拾柒自幼女扮男裝,當成殺手來養,也正因此至今沒有娶妻。所以易容也不會那麼簡單被看出來。
「我哎,不跟你們說了,你們下去吧!」陸見舟打發那兩個沒大沒小的下去了,又對年詩說,「你起來吧,坐在地上很涼的,陸見舟不在這里。」
年詩抬眸看她,冷冷道︰「那她在哪里?」
陸見舟心中一軟,但還是沒有動︰「她跟陸夫人她們一起下山了。」
「是嘛」年詩不再看她,把臉埋在了膝蓋里,「我覺得不像。」
「哪里不像?」陸見舟蹲下,想把她抱起,終究還是沒下手。
「哪里都不像」年詩執拗地說道,卻說不出理由。
陸見舟只得按排好的劇本道︰「我奉朝廷之命來接你下山,之前已為你搜尋徹底了,陸見舟確實不在知更谷內,你定是多想了。」
年詩忽地抓住她的衣服,哀求道︰「我不信!她一定在這里,一定在這里!陸家只上了這里,她還能去哪里!她答應了我會回來的!她讓我在將軍府等她回來!可是我跟丟了,然後她就不見了!」
陸見舟被說得內疚,又不能流露一分情感,只得默默听著她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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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詩在知更谷尋了三日,也是沒見到陸見舟。
這才信了她確實不在。
陸見舟在竹林里找到她的時候,年詩正望著石桌上的繪圖發呆。
「我認得她的字跡的。」年詩的手撫模在上面,喃喃說道。
「這確實是她走之前留下的,這封催你回家的書信也是她留給你的」陸見舟拿出謄好的函遞了過去,「她料到你會跟著來,所以在京城的時候就把這信給了我,讓我在知更谷等你,怕你出事,勸你早日回家。」
年詩接過那信,里面說的還是臨走前的那句家中聚首,但明明虎頭蛇尾漏洞百出。
讓人怎麼卻也不相信︰「她就非要這樣躲著我麼?」
「或許她也不是真心想躲你。」陸見舟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著什麼,只是這樣回答道。
「你又怎麼知道她的想法?」年詩第一次正眼看陸拾柒,只見「他」眉宇間依稀有陸見舟的影子,可是兩人卻不是很像,或者說只有氣質相仿。
「拾柒自幼被陸夫人靳池瓷收得門下,一直在暗中保護見舟,所以郡主與見舟的事情都知道。見舟十歲那年出事,也是拾柒搶救及時,她才沒有死亡。」陸見舟說的,正是三當家一字不差介紹的。雖易容後才知道這出了名的來去無影蹤的陸拾柒長得什麼樣子,這人卻也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時拾柒也剛到及笄之年,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見舟被抓走,待重新尋得人上山,她已經只剩下半條命。」
年詩听她描述,也能想出狀況慘烈︰「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時候我還小,我什麼都做不了而且他們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是那次汾浽出事,女乃媽才說漏了嘴。」
「她沒有怪你。」陸見舟想起斷想草的事情,更加悲傷了,「她只是害怕你變回以前的樣子,那她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以前的樣子?她都想起來了嗎?」年詩以前的樣子,就是時不時發病,每一次都痛不欲生,孤獨,陰暗,寂寞小小的女孩被無盡的夢魘折磨著,只有陸見舟來找她玩,才能稍微喘氣。
陸見舟點頭︰「她沒有死成,所以你們之間的詛咒也還在,要是非要在一起的話,恐怕你又會變成之前那樣夢魘纏身,還有可能死掉見舟也不想你再那樣的。」
「她如果不出現,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的。」年詩卻是斷定地說道,「你讓我親口跟她說,讓她听我為那件事道歉好嗎?」
陸見舟沉痛地看著她,年詩眼底的哀愁揪著她的心,最後還是說了一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