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地廣大的方府也有著一方偌大的後花園,小橋跨過潺潺流水,此刻從上頭走過的是急急而來的方聿竹,他在一棵較高的樹上看見了仰靠在樹枝上的莫希凡,果然,她人是下了山,但習性還是不變的,雖然這里什麼風景也看不到。
他也跟著爬上了樹,莫希凡見了,很意外他一個公子哥竟也跟她一樣沒體統地爬上樹來。
「我以為見我上來,你會以輕功跳到別棵樹上不理我。」方聿竹笑著一張臉,意圖很是明顯,是為求和而來。
莫希凡只是把視線轉開,這城里看不見漂亮的風景,但方府畢竟財力雄厚,以高處眺望整個後花園,景色其實也不錯。「我是等著看你摔下樹,離開了我怎麼看得到?」
「你是女俠啊!怎麼這麼小家子氣,記恨我。」
「我又沒說自己是女俠,女俠是你們叫的,拿著劍就叫女俠嗎?我就是小家子氣,就想看你摔下去。」
「是嗎?那為了讓你消氣,我只好摔一次了。」方聿竹放了手,眼看就要往下掉,莫希凡急急地拉住了他。
「喂!你還想讓我救幾次!」
「你是我的護衛,救我是你的職責啊!」
又在提醒她是奴僕嗎?莫希凡真想放手讓他摔下去算了,但那終歸只是想,她沒放開他的手,怕他真的掉下去。「我以為你們這種大戶人家的公子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沒想到還會爬樹。」
「我是不會武功,但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好嗎!再說這爬樹有什麼難的,我從小娘就不在身邊,我爹又管不住調皮的我,爬樹是小事,更荒唐的事也不是沒有。」
他沒有娘嗎?莫希凡想起自己的遭遇,她也是一個孤兒,或許是同病相憐,她和緩了面容。「我沒生氣了,你快下去吧!當心真摔了。」
「我也想看看你都在看些什麼。」
「這後花園,由高處看挺漂亮的。」
「跟我的臉比起來呢?」
莫希凡終于噗哧一聲,有人拿自己的臉跟花園比美的嗎?
「我比較美吧,所以看我吧。」
「我才不要!」
「那……這樣有比較美些嗎?」
莫希凡回望他,就見他拿著一支簪子安在自己的發上,莫希凡搖了搖頭。
「別以為替代品可以安撫我。」
方聿竹拿下簪子,送進了莫希凡的手中。「這支簪子不一樣。」
「我當然知道不一樣,很明顯好嗎?」雖然這支簪子更漂亮,但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在乎簪子漂不漂亮了,她就是要那一支。
「這支更有價值。」
「有價值又怎樣,我不要!」莫希凡賭氣地把簪子還回了方聿竹手中。「欸……我第一次親手做的簪子居然沒人要。」
第一次什麼?莫希凡回望方聿竹,好似看著什麼稀奇玩意兒一樣。「你親手做的?」
「是啊!我請那小販教我的,這樣我的道歉才顯得有誠意啊。」
莫希凡沒被安撫成,她只是又偏過頭。「我又沒要你自己做,我只要我挑中的那一支。」
「欸……好吧。」方聿竹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將簪子收進懷中。「那我只好冒著讓映柳關門歇業的風險,去跟那個刁蠻大小姐把簪子要回來,讓你消氣嘍。」
「別騙我,我下山好些天了,知道方老爺在地方上還是有些勢力的。」
「希凡……我方家也不是沒跌倒過,我們是十年前因得罪了官府,在故鄉待不下去,才舉家遷過來的,從此我們學到了教訓一一民不與官斗。看起來官府是很尊敬我爹沒錯,但也是因為我爹的聲名,官府不為難我們,與官府的沖突,只要能容忍,我們是不會再為之了。」
「所以,你不是因為對那知州千金有了好感,才硬搶我的步搖?」
「啊?不!我對她一點好感都沒有,我是風流,但招惹黃花閨女麻煩太多了。」更何況那岑盈君實在也沒美到讓他可以不顧身分,去跟自己的護衛搶一支女人的飾物。
「你的確不該招惹黃花閨女,而是該下定決心討個媳婦了,以你的外貌、家世,找個比知州千金更美的並不難。」
方聿竹微笑地搖了搖頭。「妻子不該只挑外貌,要挑心靈契合的。」
「那你老是這樣游戲人間,找得到心靈契合的妻子嗎?」
此言讓方聿竹收起了笑容,他不想成親,他方家受了詛咒,不該再有女人在方家失了性命,「就是因為不想找才游戲人間,無需以諾言交換的交歡,才沒有負擔。」
莫希凡不懂方聿竹心中所思,只知道她惹他心情不好了,她伸出手掌,舉至他眼前,「說要送人的東西,你要收回去幾次?」
方聿竹再由懷中拿出簪子,慎重地放進她的掌心。「送女子禮物,我已不記得送出過多少了,今日在街上說要送你簪子,我本也是一樣的心情,但現在我的心境不同,這簪子是我真心想送的,為我說的話、做的事致歉。」
「所以,這一份禮才是真的獨一無二吧。」
「當然。」
「那我下回就戴給那個知州千金看,讓她嫉妒死。」
「下回再見她,你記得她?」
經他一說,莫希凡才想起,她根本沒把人家的長相記下來。
見她笑得尷尬,他才終于釋懷,原來不記人臉是她的毛病。「你又知她會嫉妒了?」
「當然!她滿臉就是被你外貌所迷的樣子,跟其他女人一樣。」
「其他女人?」
「走在街上時你不覺得有很多姑娘會回頭再多看你一眼嗎?」
或許是習慣了那樣的視線,方聿竹並沒有留心。「是啊……她們總是只看到這張臉……」
他又怎麼了?他不一向以自己的外貌自豪嗎?
「我很希望下回能有一個女人不是只看見我這張臉,而能看見真正的我。」
這話該不會是在說給她听的吧?怪她沒記住他的臉,就跟沒記住那知州千金的臉一樣,于是她雙手捧住了他的臉,直視著他,很認真地看著他。「對不起,我已經把你的臉記住了,不會再認不得你了。」
她怎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方聿竹失笑,拉下她的手,是啊!眼前就有一個人不是只看他的臉不是?她見了他兩次都沒記得他啊。
「希凡,我不會再不耐煩了,我接受你這個護衛了。」
「你不接受也不行,因為我輕功很好,你逃不了。」
「我沒打算逃,你一個女孩子家,見人親熱應該會自動回避吧?」
「不!我會讓你沒有跟別的女人親熱的機會,這是方老爺的命令。」
方聿竹只能錯愕地回望她。「你……不是真打算一直纏著我吧?」
如果方聿竹夠了解莫希凡,那他就會知道,莫希凡這個笑容,代表的是她又有滿腦子古靈精怪念頭的時候了。
岑盈君已在鏡前坐了有一個時辰之久了,綠兒只是看著她不斷地試著那支步搖該安在何處才適合,最終,岑盈君好似找到了最適合的地方,微笑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徐靖翔也陪綠兒站在一旁看著,但負于後的手是拳起的。
他知道方聿竹有張令人一看就難以忘記的俊顏,但他亦知大多數人初見是贊嘆,並不真的就會讓所有見他的人都一見傾心,可岑盈君這表現,分明代表她對他是極有好感的。
他不能容忍。
「靖翔哥哥!靖翔哥哥!」
听見岑盈君突然急急地喚著他,他連忙收回心思,上前查看。「怎麼了?」
「我的藥——我的藥沒有了怎麼辦?」
由于今日見到方聿竹這個變故,徐靖翔都忘了該把藥給岑盈君了,他由懷中拿出一只小盒,裝了滿滿的藥丸。「我這不是幫你把藥抓回來了。這藥材難尋,做出一盒藥丸就得再尋新藥材,你要小心,別讓人拿到這藥。」
「好!」岑盈君開心地接過小盒。「不如靖翔哥哥告訴我藥是在哪兒抓的,我讓人定時去抓藥,別老是讓靖翔哥哥抽空去。」
「為了你,怎麼樣都有空。」
岑盈君撲進了徐靖翔的懷中,只有此時,她才會收起驕縱,甜甜地嗔著︰「靖翔哥哥要一輩子陪著我喔!我不知道沒了靖翔哥哥要怎麼辦。」
徐靖翔本都謹守分際,但或許是有了方聿竹這個威脅,他無法再靜靜地守著岑盈君。
第一次,他抬起手臂回擁了岑盈君,他不在乎為岑盈君付出一切,他只在乎她是不是真會如她所說的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綠兒對這畫面是常是常見的,但第一次看徐靖翔跨越了禮教的那條線,她只是偏過臉去,她知道徐護衛的心思,也知道老爺有心將小姐許給徐護衛,所以她並沒多言。
倒是岑盈君感覺到了徐靖翔也摟住了她,她抱著徐靖翔的手松了開,感覺到徐靖翔因為她的舉動而更加收攏了雙臂。
「靖翔哥哥……」
「我會一輩子陪著你,只希望……不是你先不要我。」
「我才不會。」
徐靖翔微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才低頭吻住她。
岑盈君沒意料到徐靖翔會吻她,先是呆立,直至徐靖翔的舌探進了自己口中,才回神抗拒起來。
徐靖翔沒打算放手,直到綠兒發現了兩人纏吻,而小姐不願時,她才上前幫小姐推開徐靖翔。
岑盈君一得到自由,揚手便給了徐靖翔一掌摑。
「徐護衛,你太急了。」綠兒知道不管徐靖翔再如何名正言順,但如今的小姐並未動心,而他太急著表態,只會讓小姐將他推開而已。
徐靖翔直視岑盈君那雙如今滿滿都是對他不諒的眼,受創地自嘲出聲︰「對不起,是我失了禮,沒顧慮到自己的身分。」
見徐靖翔轉身離去,岑盈君想出聲喚住他,但終究還是任他離去,她知道爹爹想把自己許給靖翔哥哥,可她……她心儀的人,是那初見面就奪走了她心魂的方聿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