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一早上八時，莫汝芯比其他同事早半個小時進辦公室。
俐姐臨走前寄了一份電子檔案給她，里面是要她接手案子的內容，等到公司全員到齊之後，她分派了每個人接下來要做的工作，自己則跑去見新客戶。
這次的客戶「諾華」是一間國際性企業，代理不少外國知名品牌，她還記得上次那款美妝廣告主打的是他們夏季引進的保溫產品，那一句廣告台詞——「錯過它你就會後悔」，讓她家里的寶貝佷女也瑯瑯上口。
為此，俐姐對她發誓無論如何都要做出一部比這個更成功的廣告。
如果這次洽談成功的話，無疑可以讓更多人認識她們的公司。
但同樣的，身為國際性企業的「諾華」，他們只會在眾多廣告公司里挑選出最好的一個，這次的約談如果她做得不夠好，自然就會被他們剔除。
莫汝芯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加油打氣之後，步出了電梯。
她約見的是「諾華」公司的宣傳部經理和市場經理，雖然這次是讓幾間候選廣告公司了解新品牌「TheResonance」的市場概念，讓他們回去之後再準備一份企劃書，但莫汝芯事前已做足準備功夫，打算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像。
來到六樓的會議廳，她看到了她的競爭對手。
站在一旁、正在和自己下屬傾談的是X公司的總監；另一邊和助手邊說邊點頭的女人是Y公司的總監；另外一個角落，Z公習的總監正和助手打量著出現在門口的她。
別家都是出動經理級人馬來迎戰，她卻是單槍匹馬殺到人家的會議廳，連助手也沒帶一個……
唉，俐姐，我不該讓你去逍遙快活的。
她硬著頭皮展開職業化笑容向業界各人打招呼，天知道她笑得有多勉強，互相寒喧交換名片之後，各自投來較量的眼神，現場的競爭氣氛濃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十點一到，諾華公司的宣傳部經理和市場經理一左一右踏入會議廳。
宣傳部經理姓黃，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市場經理姓丁，四十歲出頭的女人。他們的出現宣告了這次閉門的品牌發表會正式開始。
莫汝芯挑了一個好位子，看著投影機上播放有關新產品「TheResonance」的資訊，記下了幾個重點；其他的對手們也卯足全力記錄，現場除了宣傳部黃經理的解說聲音之外，大家都沒什麼作聲。
這次的解說進行了約莫四十五分鐘，樓下來便輪到各家廣告公司在十五分鐘內準備一個精簡的廣告概念，稍後各自在會議廳內呈現。
這是對他們的臨場考驗，這次的呈現大概會在甄選里面佔不少分數，要是過不了這個考驗，她們的公司連正式呈交企劃書的機會都沒有。
莫汝芯終于明白為什麼其他公司的人都帶助手來。
如果她不是事前有所準備，要她在十五分鐘內「生」出一個廣告概念，她大概會什麼也說不出來吧。
十五分鐘的時間為限，其它家公司都各自挑了一個角落努力拼斗，她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好之後，決定先去洗手間一趟。
在洗手間補了補唇蜜，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莫汝芯不禁嘆息。
昨晚她熬夜查資料做功課，忘記搽眼霜。結果今早起來眼楮有些紅腫，本來就不大的眼楮似乎更眯了，就連她畫了比較濃的睫毛膏也無濟于事。
現在做她們這一行的不僅要靠實力，還要靠包裝，剛才在會場里那些年輕美眉一個比一個炫目亮眼，打扮時尚亮麗不再話下，臉上也不知擦了多少東西讓那張臉蛋看起來和明星無異。
這多少也會為她們的presentation加分吧？
她翻開包包，正想找眉筆來補救一下，洗手間里其中一個隔間突然響起某種東西掉落的聲音。
她一怔，收好眉筆，走去第二間的門前敲了一下。
「哈羅，請問……有人嗎？」
她進來的時候就發現第二間廁所是鎖上的，也不知里面是不是有人。
「唔……」
類似低嗚的聲音傳出，她確定里面有人了。再次拍了拍門，「發生什麼事了？需要幫忙嗎？」
里面沒再傳出聲音，她繼續拍門，「小姐！你開開門好嗎？」
慘了，里面的小姐說不定是暈倒了，她思忖了一下，俯身幾乎貼在地上想要窺探里面的情況。
她只看見女人的雙腿，看姿勢對方該是跌坐在地，受傷了站不起來。
「小姐！小姐！」她不斷喚著對方。
「唔……好痛……救救我……」里面終于傳出微弱的聲音。
「你有辦法開門嗎？」
「我……好痛……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她瞠目。不會吧？孕婦在里面摔倒了！
她連忙站起來，使勁地拉著門把，門反鎖了，她怎麼拉也拉不開。
「小姐，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找人來幫忙！」
她一個箭步往外沖，走廊上沒人，附近也沒人，洗手間是設在會議廳的外面，所以她唯一的方法就是沖回會議廳搬救兵。
沒想到當她正要疾步沖回會議廳的時候，兩道交談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終于見到了救星，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攔下兩個正在交談的西裝男人，「請幫幫我！有個孕婦在廁所里面摔倒了……恐怕要生了！」
被她攔下的男人臉色一僵，她在看清對方是誰之後，同樣目瞪口呆。
發生在她身上的機緣巧合……是不是有些過火了？
被她攔下的男人是她發誓不要再相遇的男人。
段天優的眉挑成一個趣怪的孤度，看到她時的表情簡直像淋到屎，反而是剛才和他交談的男人緊張問著︰「在哪里？你確定嗎？」
「我當然確定！就在女生洗手間！」她幾乎是用喊的回答。
「我去找人幫忙！天優，你先和這位小姐過去了解情況！」
一說完，那男人便掉頭沖進電梯內。
莫汝芯睨他一眼，他已經大步走向女生洗手間，她連忙跟上，一起進去。
廁所里面的孕婦傳出低低的申吟，段天優使力拉了一下門把，仍舊無效，莫汝芯拍拍門，對著里面的孕婦喊話︰「小姐。我已經叫人來幫你了，你先忍耐一下，很快就有人過來了！」
「我……呃……忍不住了……羊水破了……啊……」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莫汝芯慌急地看向身邊的男人，男人一臉驚呆，顯然比她更加手足無措。
「小姐，你听我說，我記得我听過陣痛是有頻率性的，你剛才開始痛的時候距離現在多久了？給一個大概的時間。」她勉強從有限的知識里尋找可行的方法，她老哥是醫生，這些知識大多是從老哥那里听來的。
「呃……應該是十分鐘前……還是二十分鐘……嗚嗚，我不知道……很痛……」
「你先冷靜下來，在下一波陣痛還沒開始之前，千萬別用力推知道嗎？不然對你和寶寶都會有危險！」莫汝芯看了一眼時間，如果孕婦的陣痛是十分鐘一次，那麼他們必須讓她撐到有人來撬開門為止。
「嗚嗚……我不能讓寶寶有事……」里面的孕婦啜泣起來。
「天優，你去看看人來了沒有！」莫汝芯吩咐身邊已然呆住的男人，也不管男人有沒有在听，她知道自己現在必須鼓勵里面的孕婦，「我叫做莫汝芯，你別緊張，幫手正在趕來的途中，你和寶寶都不會有事的，你先生的電話號碼是幾號？我幫你聯絡他。」
「沒用的……他不會接听……他要和我離婚了……」
莫汝芯一楞。
「他不愛我……當初和我結婚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就算我懷上他的孩子……他還是要離婚……」孕婦哭了起來，「嗚嗚……就算我和孩子出事，他也不會管……」
莫汝芯說不出安慰的話，她下意識睨了一眼站在門口等救兵的段天優，心頭浮起一抹苦澀。
該怎麼說呢？孕婦和她的狀況幾乎相同，只差里面那個可憐的女人懷孕了還遭到老公拋棄。
「鳴嗚……是我笨……為什麼要愛上那個男人……還要懷上孩子讓自己活受罪……」
「戀愛的時候哪個女人不曾笨過。」莫汝芯深吸一口氣。「愛他的時候，你總會把他放在第一個位子上，連自己也不曾好好愛惜過自己；等到愛情結束了，你才發現自己太笨，轉了一個大圈才知道他沒愛過你。」
她深深明白這個感覺。離婚之後她覺得她的世界崩塌了，但很快地她就發現，這個世界不論誰沒有了誰，地球還是照樣自轉，日子還是照樣得過。
「沒人愛你的話，你就自己愛自己啊，你要為自己撐下去，還有寶寶啊。」莫汝芯鼓勵著她。
「鳴嗚……謝謝你……唔……好痛……啊——」
痛呼聲響起之後，里面傳來可怕的平靜，莫汝芯大吃一驚，看到地上流出鮮紅色的液體，心頓時涼了半截，她高聲叫著孕婦要撐下去，發毛似地使勁拍打著門，直到一個人上前拉開她。
之前的男人帶著保全人員沖進來，保全人員手里拿著撬門的工具，後頭跟了一群人，拿著擔架和救治器材，門被撬開的時候，她看到了暈過去的年輕孕婦，還有對方裙角染紅的鮮血。
艷紅的鮮血扒開了她記憶深處的某個機關，可怕的情境歷歷在目，她雙足無力支撐自己，身後的男人架起她將她扶了出去。
她瞠目看著急救人員將年輕孕婦抬上擔架，保全人員負責開路，圍觀看熱鬧的人們似乎正在討論，向她投來怪異的眼神，但她絲毫不覺。
腦海中不斷播映某種可怕的情境，鮮血漫開，呼吸緊窒，她墜入似曾相識的絕望和恐慌漩渦中。
男人頗具威嚴卻難掩緊張的喝斥聲喚醒了她。
「莫汝芯！你振作一點！莫汝芯！」
她勉力抬頭，映入眼簾的是段天優著急的容顏，她呼了一口氣，按住自己的額頭，「……我沒事。」
頭開始泛疼，她扶著牆壁坐下，並努力抑制自己的恐懼，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抖得不住話。
站在身邊的男人想要安慰她，終究還是沒那麼做，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邊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