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來歸 第五章 ︰此時相對不相識(三)

作者 ︰ 妖噬

七夜暴跳如雷,一聲大喝,驚起林中鴉雀無數。

昔蕪捧著心口那塊小石頭愣了愣,盯著七夜難得因為瞪大了眼楮而顯得與以往氣質有違的臉。

七夜用鼻子吐了一口氣,抬手揉著眼角,生怕因著方才一時難以自控變得豐富的表情而變出幾條皺紋。很快他恢復了自認為以往端莊高雅的氣質,將昔蕪狠狠斜了一眼,他方才慢悠悠地說道︰

「本君方才想過了,作為妖精,十年慶一次生辰委實太鋪張浪費了。不如你這生辰就別過了,我們改一百年一次,這幾日你閑著也是閑著,便到禁室里,給我好好的……」

「聖君!」昔蕪打斷他,上前一步,正色道︰「只要是聖君送的昔蕪都喜歡。」

說完還毅然決然地沖七夜點了點頭。

七夜一時失笑。

生辰倒是真的,與那位神女花璟是同一天。早在昔蕪不省人事的那幾天,神女花璟剜心跳下誅仙台,神跡消散的消息,早就從四海八荒傳到了他不諳世事的瑯邪山境。又因著病榻上容貌毀盡的女子,周身有著一股極致精純的仙氣護住元神,七夜不難看出她的身份。

是以花璟的生辰是幾時,昔蕪的生辰便是幾時。

其實,就像是七夜所說,瑯邪山上的妖精,大部分都是以一百年為界限,每一百年才會慶一次生辰,只因妖族壽元亦是同仙魔二族一般漫長。

昔蕪其實並不是很喜歡熱鬧,于她而言,她沒有心。是以並不能夠真實地體會到大家在一起時的那種心情,听到好玩的事情,大家笑,她也笑。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麼,她早已失去了辨別本心的能力。

最後,在她從七夜那兒得到一個質地極好的玉如意模樣的法器後,昔蕪提出,這一次的生辰,她自己到人間去過。

本以為七夜又會借此故作老成的說教一番,哪知七夜听到後,只是擺了擺手說,交代了句什麼別給我瑯邪山丟臉抹黑便應允了。

當昔蕪在瑯邪山境的結界門口,看到了一抹清逸初塵的影子,白衣曳地地向她款款而來。

對她說︰「不是去人間麼?聖君怕你不識路,讓我過來帶帶你。」

湊!昔蕪心里的小人已經一拳揮向七夜的小人。什麼是怕她不識路,明明就是怕她惹麻煩!等等,她活潑可愛聰慧乖巧,如何會惹麻煩!昔蕪嘴角不自覺地抽動著,心里面的小人對著小人七夜一記左勾拳之後,又是一記右鉤拳。

離淵正色道︰「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看著你。」

七夜這個老妖怪皮太厚,于是在狠狠照著七夜那尖的可以戳死人的下巴上來了幾下之後,昔蕪小人喘了口氣,從身後拿出一個棒槌,狠狠地往七夜那成日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腦袋瓜子上砸去。

「我反對!」

「反對無效!」

「你!」一陣靈光閃過,熟悉的感覺,昔蕪暗叫不好,抬起手一看,右手腕上再一次被這個臭道士下了禁制,多了個咒法凝聚的銀鐲子。

昔蕪跳腳,幾乎是抓著頭發,指著離淵的鼻子喊道︰「你無恥!」

離淵全然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挑了劍眉問道︰「還走不走?」

「走!怎麼不走!」昔蕪挺胸抬頭手叉腰,憤憤瞪了離淵一眼,咬牙道︰「別怪本姑娘吃窮你!」

離淵只是淡淡輕笑,便抬腳跟上了昔蕪沒好氣的背影。

昔蕪也並不是真的生氣,只是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擺月兌了這個人,如今卻還要同他在一起呆著,多少有些別扭。

不過在離淵任勞任怨地給她所有的賬務買單的時候,昔蕪的心情突然變的好些了。也正是因為心情好些了,她才會一邊舌忝著糖葫蘆,一邊對身旁的流淵說道︰「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喜歡人間,而是單單只覺得這里熱鬧而已。」

最後她總結了一下,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喜歡湊熱鬧吧。

走在揚州的蒙蒙細雨中,昔蕪回頭對離淵說道︰「你知道嗎,七夜聖君曾經問墨先生︰「世人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你在*鎮,來往接觸過那麼些凡人,這揚州你下過麼?」

「你可知墨先生是如何回答的?」

「墨先生說︰我只下過餃子!」

說完便捂著肚子自個笑得花枝亂顫起來。

離淵也笑,卻不是因為昔蕪將的這個故事,而是因為昔蕪在笑。

昔蕪捂著肚子笑得興高采烈,卻在將將要回頭看路的時候,撞到了一個人。

離淵上前幾步,將她扶住。昔蕪吃痛,一面揉著肩膀,一面憤憤地轉頭看向那人。

一襲玄色長衫。

撞了人也不停下來。昔蕪哼了一聲,抬手本想捏個咒訣將他絆倒,或是喚狗來咬他的時候,才更憤然的轉頭瞪向早前便給她下了禁制的離淵。

「都怪你!」

離淵不惱,淡淡問道︰「還疼麼?」

「怎麼不疼!」昔蕪揉著肩膀,一雙眼楮盯著那人遠去的背影,似是要在那人的袍子上燒出兩個洞來。昔蕪在心底將那人詛咒了一番,才轉身放下手,望了離淵一眼,嘀咕道︰「那人真怪,這麼好的太陽不曬曬,帶什麼斗篷。」

于是她又自顧自地總結道︰「有病,一定有病!」

適時,夢魔一襲玄色長衫,鼻子一酸,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噴嚏。

月上枝頭,燈火闌珊。

昔蕪換了身紅色的衣裳,款式普通,卻做工精致。輕容紗的質地,在昔蕪伸手掬一捧碧水時,露出她雪白的半截藕臂。

一葉扁舟,離淵坐在船頭,昔蕪倦懶地半臥在船尾。船邊支著一盞雕花燈,映著幽幽一池深色。

三月的湖水,仍是有些沁涼。

昔蕪縮回了手,半眯著眼楮看著湖中月亮的倒影,偶爾一兩盞河燈飄過,昔蕪還會撈起來看看。

前方不遠處停著幾艘畫舫,亭台樓閣一應俱全,湖畔月下,卻是是個找樂子的好地方。絲竹之聲,隱隱從那一隅傳來,其中淺淺低唱的笙歌,在昔蕪听來頗有些悅耳。

昔蕪拍了擺手,示意離淵施法將船停下,便搭在船沿,闔目欣賞著這江南小調。

可是不一會兒,江南小調戛然而止,昔蕪睜開眼楮,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那女子開口,將將說了一句掃興。便听得‘撲通’一聲,也不知那畫舫上由誰喊了聲︰「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甲板上便吵吵嚷嚷的圍了許多人,且衣著光鮮的女子居多。

距離並不算太遠,是以昔蕪清楚地看見一名男子邁著步子走了出來,一面系著腰帶還低頭啐了一口。

好像是說了句給臉不要臉,便轉頭對周圍幾個男丁大聲命令道︰「誰敢動!便是同本公子過不去!」

語罷,又望了望湖中掙扎的女子,冷笑了聲說道︰「不識好歹的賤貨。」

便帶著幾人三三兩兩地進了里間。

甲板上幾個懷抱琵琶的女子往了望湖中的那抹身影,對望一眼,跺了跺腳也小跑著進了屋子。

昔蕪在這邊看得一陣唏噓,眼見那湖里翻騰的姑娘氣泡都快冒不出來了。便抬腳踹了踹身前的離淵,杏目微微一挑︰「怎麼,被下了禁制的又不是你,還不快救人去!」

不是不救,而是不能救。

離淵神色微動,抬眼將昔蕪定定看著,似有些掙扎。

昔蕪有些怒了,往那女子一指,瞪離淵道︰「執劍長老便是見死不救嗎?!」

離淵闔目薄嘆,卻還是在衣料摩挲見起了身,身形微動,轉瞬不見了蹤影。等昔蕪冷哼一聲,坐直了身子,他才懷抱著那名女子又回到了船上。

這名女子全身濕透,頭發全部濕噠噠地貼在臉上。昔蕪湊過去,抬手弄開那些頭發,方才看清她的容貌。

雖說雙目緊閉,秀美微蹙,可臉蛋五官卻是精致的恰到好處。不過她身上的脂粉味,卻讓昔蕪不由的蹙緊了眉頭。想想也是,若是模樣不可取,又怎麼能夠上那畫舫去做生意呢?

再看離淵,這名女子,也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抱的是那樣的緊。昔蕪心想,也許他們男人喜歡的女子,除了容貌出眾以外,更重要的或許是嬌柔吧。柔弱的女子,仍誰都會想要保護的吧。

也不知怎的,昔蕪忽然感覺很不舒服。

她別過眼,垂眸盯著被那一池漣漪打碎的月光。

離淵懷中的那名女子,是那江南畫舫的歌姬葉綰茹,便是柳絲若的歷劫之身。離淵不救,便是知曉這一點,生死簿上用朱砂寫著的時辰,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便插手。

可是……

即便明明知道,若是凡身不死,她便不能位列仙班,可偏偏還是教他遇上了。

早在葉綰茹縱身跳到湖水里的那一刻,他便閉上了眼楮,不去听,不去看,想著不過一會便也好了。

只是……

他怎麼能夠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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