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無妄找到他的時候,昔蕪已經睡下。這幾日她都表現的很安穩,想必那碗心頭血還是起到了作用。
神無妄將昔蕪看了一眼,又轉頭看向一臉神色復雜度的離淵,輕笑了聲,揮袖之間,將離淵帶上了客棧的屋頂。
「無妄,我愛上她的。」沉默片刻,他的眼眸幽深一片,望向天際那一輪殘月。
神無妄嗤笑一聲,道︰「你早該愛上她了。」
且不說花璟神女的位份尊貴,單就那九萬年的執著與付出,都應該被人深愛,妥善收藏。
想了想,神無妄又笑了笑,語氣中還帶著少許的埋怨。他道︰「你可知,我有多久沒有吃到那樣好吃的糕點了?」
提及這個,離淵的心中又是一片陳雜。
那些精致美味的小點,他和神無妄一直以為那是蓮生的手藝。就連花璟搬回淺色澗,那些糕點仍然會由蓮生端至他眼前。
直到,她跳下誅仙台……
接連的那幾日,他有些恍惚,食不知味。他想著花璟,望向那一樹榴花,忽然開口對身後的蓮生說道︰「上次你做的榴花糕還有麼?」
一向少說多做的蓮生卻沒有說話,良久之後,當他回頭,卻發現她掩著臉哭出聲來。
蓮生說,她不會做什麼榴花糕,更不會釀什麼青梅酒。以往他所食所飲,都是神女花璟做好之後,差人送過來的。
那時,他的心情便是如同現下這般,五味陳雜。
他問︰「為什麼?」
其實並不是問蓮生,也不是問花璟,更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蓮生卻哭著告訴他︰「神女說,如果神君知曉那些東西都是她做的,一定不會……」
一定不會吃嗎?
滄海桑田,時間真的過去太久,久到,他似乎都忘記自己曾經對花璟說過的話。
後來,當他站在雲海,舉目遙望時,突然便想起來了。
那時,花璟便是站在那顆榴花樹下,告訴他,榴花其實能夠做出好吃的榴花糕,還問他,說自己也會做,過幾天可以做給他吃。
而他卻笑了,明明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卻沒想到教她記在了心里。
他說,你做的東西我可不敢吃。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卻教她難過了那麼久。
他只當他是從小嬌生慣養的神女,凡間的大家閨秀尚且十指不沾陽春水呢,是以,他也不敢想象她做出的東西會是什麼樣子的,便開了那樣的玩笑。而那時的花璟只是嘟起嘴巴,不再理他。
可是,她做的東西,真的很好吃啊……
她明明知道他喜歡那些糕點,卻為什麼不說呢?
「可是絲若呢?」他忽而問道。
神無妄給了他一個白眼,自己在房檐上坐下。他道︰「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愛的人是她?或者說自己曾經愛過她?」
他望向離淵道︰「流淵,不是我說你,你可知道什麼是愛?」
「……」
見他不說話,神無妄嘆了口氣。他道︰「記得嗎?我曾經問過你,你究竟是看上那個凡人哪一點?你說是因為她曾經不顧性命的救過你,所以你看她孤苦便將她帶上九重天,想要保護她。可是你認為這就是愛嗎?你是對她好,什麼好的東西都會先想到她?也確實因為她,而做過很多讓小丫頭傷心難過的事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她的關心之所以超過對于花璟的在乎,不是因為你心中不在乎花璟,而是因為柳絲若和花璟不一樣,她只是個凡人,而花璟卻是神女,所有人都寵著她,依著她,所以相對而言你對于看似柔弱的柳絲若,就多了一些照顧和關心。」
「可是,流淵,那不是愛。」
衣料摩挲的聲音在神無妄耳邊響起,離淵也坐了下來。神無妄將目光從離淵面上移開,望向遠方點點燈火。
他問︰「即便你至始至終都不曾承認你對花璟的感情,可是花璟為了做了多少事是你曾知曉的,而你為花璟又做了多少她。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別的我們不說,就說你後背的那一道疤,是怎麼來的,你又忘記了麼?」
離淵背後的那道疤,即便是同為上神的神無妄,亦是無法替他消去。
那道傷疤幾乎貫穿他的整個背部,而這個傷疤卻是他為了護著懷中昏迷的花璟,所留下的。
為了這到疤,他差點失去泰半的神力,就連帝後也未曾知曉。
無妄道︰「流淵,你不是不愛她,而是不願承認罷了。若是當初天後沒有為你二人賜婚,你捫心自問下,你會不會愛上花璟?你的所作所為,這麼多年我都看在眼里,你早就愛上她了,只是你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或許是因為你厭惡這種被人操控命運的無力感,所以,帝後二人有多麼希望你和花璟在一起,你便將自己的心放的,離花璟有多遠。」
沉默許久,離淵方才開口。他緩緩道︰「也許,你說的對,可我終究還是傷害了她。」
「我說過,一子錯,滿盤皆輸。」
離淵笑了,卻是苦笑,他想起那一日與神無妄對棋,那時花璟負氣離去時,神無妄說的,便也是這麼一句話。
離淵道,是啊,一子錯,滿盤皆輸。
「還有,你私底下尋了司命改命格這件事情,你那個父君可是知道了。」神無咎好心提醒道︰「我勸你還是早些回到天上去,免得到時候被桑青押解回去,鳳音她只怕又要嘲笑你了。」
「那司命呢?父君應該沒有為難她吧?」
神無妄大笑起來︰「你有空擔心那個老女人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
「也是。」想到司命星君,一貫跋扈張揚的樣子,與鳳音如出一轍,這樣的女子確實不用人替她擔心。
「所以流淵,人間的時間,你只有余下的二十天。」
「……」
神無妄遞給離淵一支白瓷瓶子,凝視道︰「是將她留在人間,還是將她帶回九重天?」
這個問題,離淵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于是,他抬手接過神無妄遞過來的瓶子,問道︰「這是什麼?」
神無妄沖他笑道︰「你喝過的,前塵如夢。」
「你這次來,就是為了給我這個?」
神無妄起了身,月華之下,他望向他,眼眸幽深的如一汪深潭。他道︰「有件事情在你回九重天之前,最好能夠處理好。」
「何事?」神無妄從未用這樣的神色對他,離淵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比他想象的重要。
「別緊張,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神無妄道︰「不過就是從極淵神跡里的那塊封印,你可能需要加牢下。」
離淵回到客棧,遠遠便看到那個白色的小影子,抱著膝蓋坐在他房間門口。大約是听到了他的腳步聲,她從膝蓋中抬起頭來。晚間的客棧熄了燈,只余她腳邊的一盞燭光。那微弱的燭光,映著她的眼眸,此時此刻顯得格外動人。
離淵走了過去,才發現她並沒有穿繡鞋。她抬起手,很自然的讓她抱他。
「怎麼在這里?」
「我睡不著去找你,結果發現你不見了。」她在他懷中抬起頭來,帶著彎彎的笑意,她摟著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臉放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她說︰「離淵,我好害怕你會不見。」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些怕。」說罷,她將臉在他懷中埋的更深,悶著聲音,帶著一絲擔憂與不快。
離淵微微笑了,他柔聲說道,不用怕。
離淵和昔蕪的關系,在明砂半開玩笑的一聲姐夫里,不日便被傳遍了瑯邪山上大大小小的各個角落。為此,昔蕪紅著一張臉提著明砂的脖子,就著人身將她扔回了池子里。
七夜坐在亭子里,拿著扇子掩面沖初一望去一眼道︰「花花這是害羞了?」
初一望向尚被昔蕪摁著腦袋在池子里撲騰的明砂,笑著點點頭,嗤嗤了兩聲應道︰「委實難得。」
七夜笑著將手中的酒釀一飲而盡,復又斟了一杯,轉頭沖離淵晃了晃,笑道︰「離淵你這個選擇,著實令本君意外。」
「昔蕪姐姐打算什麼時候嫁給離淵道長呢?咱們瑯邪山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半過喜事了!」
「你這個死丫頭,不亂說話會死呀!」昔蕪忍無可忍,再一次擼起袖子將明砂按回水里,明砂卻銀鈴一般地笑著,化為真身,逃離昔蕪的魔爪。在游到亭子那里的時候,又變成人身魚尾的模樣,濕漉漉地搭在亭子那兒,望向七夜道︰「道長,你可要早些還俗呀!」
離淵只是淺淺笑著,爾後望向不遠處耳根子都燒紅了的昔蕪。
昔蕪咬了咬唇角,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撥開一旁看熱鬧的釧影,自個兒跑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上更新榜了~~~復來歸星期六更新~~~明晚更新暖萌系師徒文蓮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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