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蕪做了個好美麗,好美麗的夢。
她夢見一個似仙境一樣的地方,花香鳥語,芳華瀲灩。她拖著逶迤的裙擺,踏過青青草地,踏過一地落花。她笑著往前方跑去,火紅的榴花跌落在她的鬢角,在那百丈高的榴花樹下,翩然地站著一抹淡藍色的影子。
她跑到他面前,站定了身子,微微喘著粗氣。而眼前的男子,卻微微笑著,抬手幫她攏了攏方才因小跑而顯得有些凌亂的發髻。
她紅了臉頰,一時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手應該放在那里,只是緊緊揣著自己的裙子,最後仰著紅撲撲巴掌大的小臉,目光閃爍地抬頭看他。
這個人,一身藍衣,是教人說不出的風雅端華。
在看清他的眉眼時,昔蕪笑了,露出一個酒窩和小小的虎牙。
「離淵……」
忽然想到了什麼,伴隨著甜甜一笑,她喚他︰「流淵。」
「嗯。」他點頭,眸子里是說不出溫柔。
于是她又喊了一聲,只是這一聲連昔蕪自個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要在流淵二字的後邊,加上哥哥兩個字。
流淵的手自然將她的手掌緊握,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身前。往她的掌心放了一個微涼的物什。她張開手掌,發現是一塊玉件,質地同她脖子上掛著的那塊有些相同,只不過她脖子上的那塊,中間有一條明顯的裂痕,看得出曾經摔碎過,雖然她也試過一些法子想要將那些裂痕隱去,卻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法子。而這塊玉卻不同,是個完整的半圓,上面雕琢的花紋,也很清晰。
昔蕪本想將脖子里的那塊玉件取出來給流淵看看,卻被流淵接下來的一句話嚇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流淵說的是︰「嫁給我,花璟。」
昔蕪並沒有注意去听這個名字,只是當流淵目光灼灼對她說上那三個字的時候,她大腦已然一片空白,喪失了所有自主思考的能力。那一瞬,她似乎听到了自己體內的靈魂,在一瞬間歡呼雀躍,搖曳著她的心髒,令她快要承受不住。
她張了張嘴,原本想問他為什麼。
可想了又想,覺得自己這樣在他眼里一定會顯得相當蠢笨,于是,她忍住內心想要尖叫一聲擁抱他的沖動,笑著問他︰流淵,你是喜歡我的吧?
流淵,你是喜歡我的吧?
這一句話,便是當初流淵前往淺色澗求親時,花璟問他的一句話。
只是那是的花璟與現下的昔蕪不同,現下的昔蕪眼中是粼粼波光,幸喜至極。而花璟,卻是在一片微怔之後,帶著淺淡的寂寥,眼中的光也僅僅只是子啊听聞嫁給我那三個字時,微微閃爍了那麼一下,便是隨後的波瀾不驚。
她問的淺淡,說這句話的時候,花璟其實是心痛的。
因為,她知道,他的回答,應當是誆她的。
流淵說︰「花璟,你不是一心想要嫁給我嗎?」
花璟忽而就笑了,美麗卻也空寂。只是那一雙逐漸冷卻的眸子,教流淵看不真切。那時的他,竟然連誆她一誆也不願意,到底是有多殘忍。而流淵,那時的花璟多想揪著他的衣襟問問他,離淵,你到底是有多厭我!一時半刻都不願意讓我歡喜的是嗎?!
而昔蕪夢中的流淵卻笑著點頭,格外溫雅。
他說︰「我愛上你了。」
昔蕪笑了,覺得流淵說的話,是她有生以來听過的最好听的話。
愛。他愛她。她也愛她。
手不自覺地撫上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動著一顆火熱的心,是他給她的心。
也許,昔蕪在沒有恢復屬于花璟的記憶之前,便永遠也不會明白,出現在她夢里的流淵,其實是她,是神女花璟一直希翼著的流淵啊。
在她還是花璟時,便想著有朝一日,心中的那個男子,能夠踏著一地芳華,在淺色澗的榴花蔭里,背著一片綺麗的晨曦,緩步向她走來。她想,那一瞬間,若是畫面定格,定是讓那炫目的榴花也失了神色。
四海八荒,天地之間,唯余她二人,地久天長一般。
可終究,所謂希翼也不過是希翼而已。
那一日柳絲若的反應,鳳音回到棲梧山,越想越覺得可疑。原本她只是看到她那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心下添堵,想激一激她。哪里知道,柳絲若的反應,卻是如此奇怪。
鳳音坐在梧桐木雕刻的椅子上,撐著頭望著端光鏡里映照出來的一處凡世發呆。
說花璟心生妒忌在大婚當日將柳絲若騙去天刑台,鳳音一開始便是拿著刀戳著她的心窩子讓她說,她也是半分也不會信的。只是,這柳絲若當年上天刑台上的蹊蹺,昔蕪同她的關系又有些復雜,淬月一口咬定事為花璟所謂,柳絲若不語默認。眾神悠悠之口,自然便將花璟推至了風口浪尖,扣了一個善妒的名頭。當年花璟跳下誅仙台,她想來也是太過傷心,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有忙著四處找尋花璟的蹤跡。無果時,又尋便了五方十老,三清六御詢問花璟蹤跡。就差去西天梵天之境,請佛陀揭示。
這一晃便是兩三百年。
而這兩三百年間,每每見到流淵,少不得單方面的與他舞刀弄槍一回。
不過想必流淵自知理虧,面對鳳音愈演愈烈的殺招,一次也未曾還手,都不過是防御結界什麼罷了。
再後來,流淵以歷劫之身下界,鳳音也是在一次和司命偷了錦汐仙子的桃花酒,醉臥桃林時,從滿面潮紅的司命口中得知,流淵下界歷劫,是自個兒找司命寫了命格。
都說酒後吐真言,鳳音覺得,司命的想象力委實太過豐富。竟然說,流淵下界,修得不死之身竟是為了找尋神跡消散的花璟。
她覺得這實在是太過好笑。
大抵是覺得自己的仙格受到了侮辱,司命當即瞪著一雙杏眼,拔掉了醉成原形的她身上兩根鳳凰毛。疼的她那叫一個齜牙咧嘴,酒意頓時便醒去一大半。
司命捧著肚子咯咯地差點沒有笑得背過去,躺在青草地上,眯著眼楮看她道︰「你若不信,趕明個去下界自個看去!」
說著抬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一通亂指,道︰「喏,就在昆侖山上!」言罷,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臂道︰「你……自個兒……找……嗯……找去吧……」
說完便打了個酒嗝,撲在地上沉沉睡去。
天華無端……
淺滄帝君那個冰疙瘩,只要她搬出花璟她老爹東華的名頭,那面鏡子借來玩玩也無不可。
這種略帶欺騙色彩的事情,她自然要找個坑蒙拐騙無一不精的人同去,也好在她祭出帝君名頭的時候狐假虎威的給她壯壯膽子。而這個人,自然是同她一起,沒少惹事,叫諸多仙家都頗為頭痛的司命星君了。
幽冥主司陰若蕭,棲梧山上的鳳君鳳音,以及三重天上的司命星君顛丑丑,相傳這三人雖說術法造詣參差不齊且皆不如幾位上仙,但若是有朝一日你見到這三個女人花枝招展地湊在了一起,給你一個忠告,無論你是男的女的,是神是魔,都切記切記,能有多遠,就跑多遠。
以上,便是天闕之上某位文書,在八卦之余,在自個兒執筆的刊物上寫的點評。
不過這段點評,似乎令這三人很是滿意,是以這位文書的結局,並不如上次那位在酒席上說錯話的同僚淒慘。
只是這天華無端乃是上古神器,她同司命不過後古一個仙君,只怕是並她二人之力都無法催動這面在淺滄屋子里,早不知蒙了多少年灰塵的鏡子。鳳音覺得,等鏡子借過來,除了叫流淵過來看看,最好還是先交上桑青。
事先聲明,若不是看在他好歹有個戰神的名頭,階位又比自己高出那麼一丟丟,鳳音對天發誓,她才不會找他呢!更不會想到他!
司命星君有一顆總所周知一遇熱鬧或者八卦便熱血沸騰的心,作為鳳音資深的狐朋狗友一枚,二話不說便揣著命格本子上了小祥雲,同鳳音一道,去了那紫薇垣。
鳳音借了鏡子,倒也比想象中順利。托了個為東華尋玉扳指的詞,面對一派端華,坐在那兒都快將周圍凝成冰的紫薇帝君淺滄道︰「您也知道我們家帝君吧……性格其實挺別扭的。這個玉扳指雖說不是什麼頂好的物件,可是莫名其妙的找不著了,也挺讓人撓心的。」
彼時,淺滄帝君方才抬眼將鳳音她二人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司命整個心魂都蕩漾了起來。
這一眼啊,看的鳳音整個鳳凰心十分的忐忑。但她任然挺直了腰板,想著即使被扔出去,也要保持她身為鳳族鳳君的風度!
淺滄帝君抬了抬手,卻是叫了持鏡仙子,讓她將那面天華無端請出來。
就在鳳音心中小小有些得瑟,卻還是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將那面鏡子接過的時候,淺滄帝君的聲音在坐上幽幽傳來,不咸不淡道︰「我竟不知,東華他幾萬年不曾現身,那這扳指又是怎麼跑到天刑台上去的。」
「……」鳳音的笑容立馬便凍在了臉上,隨後嘻嘻一笑,一面模著鏡子一面推搡著尚且沉溺于淺滄美色中的司命,一邊回頭沖淺滄笑道︰「帝君果然睿智……我方才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這天華無端,帝君既然借了我,哪有不用便收回去的道理?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回來必定同帝君您痛飲三百杯!」
淺滄︰「……」
瞧著鳳音拽著司命絕塵而去,持鏡仙子顏洛洛嗤嗤了兩聲,轉而望向淺滄道︰「帝君,這鳳君的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
淺滄不語,冰雪雕琢般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是隨後淡淡對顏洛洛道說了三個字︰「學著點。」
顏洛洛︰「……」
瞧著自家帝君漸行漸遠的背影,顏洛洛覺得,自從遇見了瀾音仙子,帝君的性格似乎也變得沒有以前端正。
不過,倒也是好事。
想著,她凍的打了個哆嗦。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老鼠和小狐狸的留言。妖妖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乃們,我這里有存稿哦~要劇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