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來歸 復來歸 第十四章 ︰入雲深處亦沾衣(五)

作者 ︰ 妖噬

鳳音不見了。那時的鳳音還只是只沒有涅槃的丑鳳凰,並未有能力幻化成人形。而她,也不過是個四五歲孩童的模樣。應當是九萬年前,彼時,她不過一千兩百歲的年紀。淺色澗里到處也找不到不到那只鳳凰,她便偷偷出了淺色澗。

那時的她,靠著和鳳音之間一種獨有的術法感應,從淺色澗一直追到須臾山。卻因法術不濟在須臾山遇到了兩個幽剎宮的弟子。幽剎宮,是以詭道丹藥修煉的人間門派,被其他仙門正宗,視為妖邪。那兩名弟子手中拿著個紫葫蘆,原本是像在須臾山外界看看有無道行精進一些的妖怪,卻不料遇上了花璟。

因為有東華寵著,那時的花璟雖有一千多歲,可在天族的上神里頭,仍舊只是個小女圭女圭。是以,術法這一塊,東華也從未強迫她去修習什麼。那兩名幽剎宮的弟子,瞧見花璟,只覺得她一身仙氣極為精純,明知她不可能是妖怪,卻還是同她動了手,想著將這個小女圭女圭收進紫金葫蘆里,一定能練出精進道行術法的極品丹藥。

那時的花璟,在淺色澗里處處被人寵著疼著,出了淺色澗,眾位仙友見到她也是極為尊敬友善,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那些防御攻擊的術法,運用的並不純熟不說,再加上她那時心里極為害怕慌張,不過多時,便已被捆仙繩束縛。其中一個弟子還給她用了昏睡決,她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在地上扭動掙扎,眼前的視線卻變得越來越模糊。

她看到那兩個弟子催動法術,便要將她收進葫蘆里,都快急的哭了出來。卻在這時,一道白光如飛刃一般從遠處投擲過來,重重將那兩人擊退好遠,而那紫金葫蘆也被方才那道白光,擊的粉碎。

花璟知道,應當是有人來救她了。最後閉上眼時,看到的是模糊不清的玄色拖尾,以及那人逶迤于地的長發。

宿醉之後,便是頭痛。

昔蕪一覺睡到日曬三竿,起來時仍然是哈欠連連。

她是聞著香味,在廚房找到系著圍裙的夙傾涯的。彼時,夙傾涯的長發用一根絲帶隨意地系在腦後,捏著袖子拿木勺攪拌著紫砂鍋里的小肉粥。

昔蕪撫著門框倚在門邊,夙傾涯沒有回頭,卻開口同她道︰「桌子上我放了蜂蜜水,你喝一些,就不那麼難受了。」

昔蕪瞧著他的身影怔怔地點了點頭。夙傾涯復又說道︰「前些日子,土地送來一些不知名字的菜。你若不介意,我便放些進去。聞著那菜,頗是香。」

昔蕪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想了想便又對夙傾涯說道︰「那我去切點咸菜。」說完便也進了小廚房,搬出腌制咸菜的小罐子,淨了手,拿出一些來,盛到夙傾涯邊上的案幾上,便拿起菜刀來切。這幾日偶爾幫夙傾涯打打下手,刀工手法比起之前還是有些進步的。昔蕪盛了兩碟,等夙傾涯將粥盛了出來,她已經雙手托腮,坐在石凳上面等了。

離離開的日子,僅剩下兩日。數著那銀杏的葉子,昔蕪低頭模著懷中小狐狸小心的腦袋︰「我要是走了,你會不會想我呀?」

「不過,我們相處才不過十日的時間,過不了多久,你一定會忘了我吧?」說著,昔蕪拿筷子從石桌的碟子上插下一塊紅燒肉,喂給小狐狸。昔蕪笑道︰「怕是我走了,你又要每天吃蘿卜白菜了。」

小狐狸嚼著肉,听的懂,閉著眼楮十分乖巧討喜地往昔蕪懷里蹭了蹭,昔蕪笑嘻嘻地往後躲了躲,同它說道︰「癢~」

昔蕪記得,離開的前一個晚上,她給夙傾涯作了飯,酸菜魚,糖醋里脊,炒白菜,這幾個菜,還是夙傾涯教給她的。原本平時同夙傾涯一起吃飯,他吃的都是極少的,這一次,卻吃了個干淨。

其實昔蕪的手藝,並沒有較之前好太多,僅是滿足了兩點要求,一是看起來能吃,二是確實能吃。卻也僅僅是能吃而已。

收拾碗筷的時候,昔蕪終是忍不住問道︰「你覺得我做的菜好吃?」

「不好吃。」夙傾涯端起杯盞如是說道。

昔蕪本來有些小激動,被澆了這樣一瓢冷水,哼了一聲抬腳便走,嘴里嘟嚷著什麼︰「不好吃你還吃了那麼多!」

夙傾涯不答,但是他是听到了的。

這天晚上,昔蕪陪著夙傾涯在屋頂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還喝了點夙傾涯自己釀的果子酒。中間說了好些話,斷斷續續之後,昔蕪便靠在夙傾涯肩膀上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微微亮,窗子是開的,吹進來幾朵桃花。昔蕪起了身,身上蓋的並不是錦被,而是夙傾涯的外衫。

十日之期已到,她也該回她的瑯邪山去了。

昔蕪正猶豫著,離開之前應該怎樣同夙傾涯話別,卻在起床後連他半個影子都沒瞧見。

昔蕪咬著筆桿,提筆留了一封信給他。就壓在蓮花香爐底下,意思挺簡單,兩三行字。說的是︰

夙夙︰

我回瑯邪山了,你日後要是覺得無聊,也可以到瑯邪山上逛逛。那兒景致挺好的,想來你應當喜歡,還有聖君,想來你應當也很喜歡。

並未寫上什麼落款。抬頭這兩個字,昔蕪想了很久。相處的這些時日,她並未稱呼過夙傾涯什麼,是以這稱呼也便成了個小問題。直接寫夙傾涯,覺得太過生分且沒有禮貌,傾涯二字,對于相處不過十日的男女來說,並未好到這個份上。想來想去,昔蕪最後便寫上了這兩個字,夙夙。

並沒有是行李可收拾,只帶了夙傾涯送給她的那顆珠子。昔蕪走時,特意幫夙傾涯煮了粥,還給小狐狸燒了一碗紅燒肉。

出了門,她又折回來。將之前用來記時的,那壓在枕頭底下的十片銀杏葉子拿了出來,揣進兜里。

昔蕪捏了縮地決,直接從妖界的一處結界里頭出去。這個結界很長,是個林間小道的模樣,加上走過這段結界時,並不能使用法術,是以同人間無甚差別。

昔蕪手里轉著一枝桃花,走幾步便小跑幾步,她心情極好,此處風光也很是清淨,也不得讓她閉氣眼楮半是手舞足蹈地轉了個圈。昔蕪臉上帶著燦爛的笑意,可這笑意,卻在睜開雙眼時被僵住,隨後便以一個清淺疏離的微笑取代。

昔蕪面前站了一個人,身著白衫負手而立,風姿雋秀。正是流淵。

昔蕪將桃枝緊揣在手里,走過流淵身邊時亦是一刻也未曾停頓。

流淵並未伸手攔她,卻在她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心髒被一只無形的手揣緊,扯的生疼,昔蕪亦是如此。

這條小路在沒有術法的情況下,還是顯得有些長。流淵的腳步聲一直跟在她身後,昔蕪加快了腳步,甚至最後小跑起來,那腳步聲仍然不曾遠離。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昔蕪頓住腳步,猛然轉過身來看他,帶著濃濃的鼻音,表現得忍無可忍地同他說道。

「這條路只有兩個方向,一是去妖界,二是離開妖界。」他頓了頓,捕捉到昔蕪目光中的神色顫了顫。他道︰「昔蕪,其實我們順路的。」

昔蕪一時有些噎,覺得听流淵這句話,自己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她咽了咽口水,咬著下唇瞪他一眼,便轉身繼續走她的路。

其實自昔蕪出了瑯邪山,他便一直留心著她的神息,當知道她隨明砂去了妖界時,他亦是馬上去了妖界,斂去神跡隱身在一旁陪著她。後來神無妄傳音給他,說有要是同他相商,他方才離去。而這一離去,卻失去了術法與她之間的聯系。他根本探查不到她所在的方位,也是那時,他方才急了。他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或者是她想要徹底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

好在,他又見到她了,她還是好好的,這樣便好了。

容貌變了,身形卻未變。流淵跟在昔蕪身後,神色復雜地注視著她余給他的背影,仿佛時光在剎那之間流轉。他用手覆住自己的心髒,那里是莫名的心疼。

流淵忽而想到,或許,以往的九萬年,花璟便是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走幾步,她便會追上去,天南地北地扯一些東西來同他說笑。也許,是她想離他近一些,也許她只是想著在他心里,留下哪怕一個角落也好的位置。然而,他邁的步子太大,走的太快,總是將沮喪的她丟在身後老遠。他沒有等她,一直沒有等過她。好像她,仍然會同以往那般,在某一天追上來,掛著滿臉暖到心底的笑意,陪在他身邊走著。

一千年以前,她縱身一躍,換得他在驀然九萬年中的那一回顧。

仿佛一幕折子戲。他在戲中頓住腳步,轉身去走那曾經來時的路。流雲千載,瞬息浮生,九重天上的榴花,依舊紅如焰火。

卻唯獨不再有她。

作者有話要說︰原本是想用回憶來虐男主,結果發現……我貌似還在虐女主。

親愛的們,你們怎麼都不留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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