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審判軍》被找回了,蘇墨很多天以後才上線看了看,喪鐘私聊他征求意見,好好一個600多人的公會被解散,除了幾個主力沒人願意回來。
接受邀請,打開公會列表,蘇墨看著孤零零的人員名單,藏在心里的秘密有點惡心人。找回是喪鐘申請的,牛戰上不了線,他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他們都了解多少,總之公會里的氣氛異常壓抑,公會頻道通常很多天都沒有一句交流。
會長的頭餃重新掛回狂暴牛戰身上,不過那是一個永遠不會上線的灰名字;喪鐘一上線就泡在戰場里,一殺就是幾個小時,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發泄;殘雪更多的是在掛機,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麼;背後的號一直在荊棘谷海角,無限殺那里的小怪……
讓蘇墨意外的是羅旭沒回公會而是直接去了time,倆人私下聊過,羅旭的理由很簡單——一個即將結束的公會,我們沒必要為了它變成休閑玩家。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一邊是待了不到五個月的《審判軍》,另一邊是曾經和他一起拿過無數首殺的《time》,根本不用選擇。
一個強會的消失並沒在世界頻道激起什麼波瀾,玩家議論兩天也就慢慢遺忘了。版本末期,普通模式速推團隊比比皆是,商人依舊孜孜不倦的叫賣,閑聊扯淡的每天都有,除了《審判軍》的滅亡,其余一切如昨。
距離期末還有不到一個月,這學期為了跟活動蘇墨翹了不少公選課,所以這段時間他不得不收斂點,不然即使期末成績沒問題,平時成績也可能讓他掛了。
八點的高數興致還很高,等到10點轉去上思修,實在撐不住的小蘇同學就已經睡了。在一個純理的學生看來,政治只分兩種——理所應當的和莫名其妙的。
這天早晨天就很陰,快到中午的時候已經積起厚厚的雲層,當第一片雪花飄飄蕩蕩落下,北京城迎來了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
公選通常是幾個專業的學生一起上,臨近期末人來的特別齊,三百多人的階梯教室幾乎坐滿了,蘇墨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教室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不遠處的幾個女生興奮地看向窗外,原本舒展的眉眼微微蹙起,眼睫輕顫緩慢睜開,漂亮的黑色眼珠閃過一絲不爽——不過是下雪而已,有什麼可激動的?
溫差令玻璃上結了一層水汽,隱約可以展現著外面雪白的輪廓,被吵醒後睡意已經褪去,蘇墨支著下巴興致闌珊的看著窗台上一只干癟的昆蟲尸體,他實在太無聊,以至于一時興起伸手蓋在窗上輕輕一抹。
氤氳的白色世界在那片擦痕中瞬間清晰,雪片密集,中午的天光像傍晚那樣陰沉。玻璃映著蘇墨的臉,幽暗的瞳孔透出一絲驚愕,兩片唇抿成一線——
同一扇窗外,同一棵樹下,等候著同一個人。
他甚至同樣帶著一只行李箱,穿著駝色的羊絨外套,發絲和肩上落著雪,看上去風塵僕僕卻又異常安靜的模樣,像一位優雅而高貴的騎士般佇立著。
一層新的水霧覆蓋了那個擦痕,輕輕掩去雪中的身影。
現在明明離聖誕還有一個星期,按理說美國那邊還沒放假,從震驚中回過神,蘇墨下意識地按亮手機,沒有短信、沒有電話、他沒用任何方式告知自己……算了,他原本也沒有必要提前通知自己。
大腦一片混亂,蘇墨把書本塞進背包,座椅的翻板 噠翹起,听到動靜的學生紛紛回過頭來,卻只是看到了正顫顫巍巍關上的後門。
從樓梯一路下來大腦都處在當機狀態,直到走出教學樓室外的低溫凍了他一激靈,漫天的雪霧迷住了蘇墨的眼,但他依然能辨認出那個人已經轉過身朝這邊看過來。
腳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將近8個月沒見過,他從沒刻意去回憶或者忘記那張臉,但現在看著它在視野中逐漸清晰起來,蘇墨恍惚感覺他還睡在溫暖的教室里沒醒過來。
距離越來越近,蘇墨心里打算著在一個既不疏離又不親昵的位置停下來,說一句「好久不見」之類的開場白。但他還沒來得及張口,許紹東已經很自然地摘下圍脖戴在他脖子上,轉而擁抱住他。
手臂在身後交叉手指扣緊肩膀,溫柔卻不容拒絕的力道,像是在宣泄被迫分開的無奈和數月以來的思念。頸間的柔軟的羊毛圍脖還帶著對方的體溫,被雪水浸濕的發絲蹭在臉上,蘇墨雙手垂落著,既不回應也沒有拒絕。
「好久不見。」
「我好想你。」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繼而沉默下去。
在這種綿密的大雪中,這個擁抱像靜止了一般。那些旋轉著飄落下來的雪花恍惚了蘇墨的視野,幸好鈴聲響起。
抽離那個懷抱,蘇墨接通手機,目光收攏避免與那個溫柔的眼神相遇,他的手凍僵了,指節泛紅,微微有些顫抖。
「hi,honey~雪太大了,我堵在你們學校門口了,你介不介意自己走出來?」依然是蘿卜特有的熱情洋溢的聲音。
許紹東執起那只沒有拿手機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哈了哈氣。溫熱的氣息踫撞在皮膚上,蘇墨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對方細致地握進手心里捂起來。
掌心的手指修長細膩,無名指的最後一關節已經空了,拿掉印記,他終于不再屬于自己,他心里默想,回國前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回暖的感覺很不真實,蘇墨滿心無奈,對著手機輕輕地說︰「紹東回來了,我和他一起出去。」是告知也是提醒。
「東子?這家伙不會沒請假就回來了吧?」羅旭驚道,「好小子,老美那邊那麼嚴他都敢胡鬧,一會兒非灌死他不可。」
「等我們吧。」掛斷通話,蘇墨嘆出口氣,原本極不明顯的細節卻因為寒冷而變成細細的霧氣。
許紹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單手握住蘇墨的手,另一只手拉起行李箱。
並肩而行,一路無言。
蘇墨的冷淡沉默從來不是屬于許紹東的,但是從某一刻起,那個只會對他任性撒嬌的人不見了。
掛了電話,羅旭臉上的笑意退去,降下車窗,點燃香煙。雪花落在手背上融化成一顆冰涼的水滴,雨刷刮開擋風玻璃上的雪水,他遠遠看著兩個走過來,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相握的手掌上。
直到近前許紹東才松開手,蘇墨拿過他的行李繞道車後,塞進早已打開的後備箱里。車前,羅旭已經下來和紹東擁抱在一起,畢竟發小,畢竟最好的哥們兒,蘇墨听了一會兒那些熟絡的開場白,然後獨自一人坐進後排,他的背包佔據了另一邊的座位,因為許紹東肯定是坐副駕駛的。
一路上前面兩人都在聊天,蘇墨出神地望著窗外,冬季單調的街景從車窗一掃而過,耳機循環的是幾年都沒更新過的歌單。
直到吃完午飯耳機都沒有被摘下來,蘇墨把自己孤立起來,面癱並且一直沉默,原本他是可以在他們面前活的真實一些的,現在卻只能這樣。
羅旭雖然說了要灌紹東,可真到吃飯的時候三個人誰都是兩瓶打住,就好像有某種默契似的。
車子停穩,羅旭側頭對紹東說︰「行李就別拿了吧,晚上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車內其余的兩個人同時一怔,許紹東自己按下後備箱的控制按鈕,然後才解釋道︰「我跟家里說畢業再回國,他們不知道我回來,我也沒想過要回去。」
這該怎麼拒絕?蘇墨扣在車門的手頓住,透過反光鏡他在尋找羅旭的眼神,可對方偏偏低著頭不去看他。
「行,」熄滅引擎,羅旭朝紹東擺擺手,「你們先進去,我拿行李。」
這算什麼?!
車門被打開,一雙手伸過來擋在門框上,蘇墨的眼簾低垂著視野里只有一對修長的腿,然後一聲不響的邁了出去,許紹東接過他手里的背包,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可感覺卻完全不同了。
回到家里,怪異的違和感接連不斷,蘇墨眼睜睜的看著許紹東輕車熟路的取杯子兌好溫水交到自己手上,而他只能干巴巴的說一聲,「謝謝。」
之後紹東去臥室整理行李,蘇墨毫不猶豫的卡住羅旭衣領把他推進廚房,反手帶上門,他壓低聲音,「你什麼意思?」
羅旭一直回避著那雙幽暗的眼楮,過了很久才輕輕地說︰「等他回美國我們再說。」
听到這種話自己居然完全沒有驚訝,松開對方的領口,蘇墨揚起嘴角,眼底全無笑意,聲音涼的像一片冰,「好,如果到時候我們還有的說的話。」
然後他離開廚房,把羅旭一個人留在這里。
蘇墨端著那杯水走到陽台的窗前,同樣是伸手擦開一片水霧,外面是灰白的世界,雪勢沒有絲毫轉小的跡象。
「這里涼,回屋吧。」
聲音近在耳畔,玻璃映出許紹東模糊的影像,蘇墨在心底嘆息,轉過身靠在欄桿上默默看著他。
「你這里思考的太多了,不嫌累麼?」紹東寵溺的在蘇墨額頭上點了點,「晚上ivan約了我打金團,法師號借我一下。」
「好。」他答道,腦袋里考慮的事兒確實太多了。
金屬框眼鏡將那張帥氣的臉修飾得非常斯文,鏡片柔化了深邃的瞳孔,而蘇墨只是靜靜的望著,上一次這樣的凝忘已經是很久以前了,同一個角度面對同一個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然後他越過紹東的肩看了一眼站在客廳另一端的羅旭——
目光無聲交接,從陽台到門廳的距離,第一次覺得這麼遙遠。
作者有話要說︰呃……忽然覺得這文的感情線很糾結,我知道肯定有人不喜歡這樣,但是這部分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理。
之前無數次給了鋪墊,summer一直擔心紹東會影響他和羅旭之間的關系,而蘿卜本來就是一個重哥們兒義氣的爛好人,我覺得這是優點,為了愛情不顧朋友關系神馬的反正我不喜歡這種人,所以三個人之間的關系是早晚需要拿出來解決一下的。
不過畢竟網游,游戲為主,感情只是次要的╮(╯▽╰)╭
另~英格蘭快回家了,好難過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