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剛用過早膳,就有太醫來為秦諼看脈,雖然皇上人一直沒有到雲台殿,但旨意還是傳到了太醫院,讓太醫們精心為秦諼護胎。
因此除了專門為秦諼護胎的龔太醫,每次還來著幾個別的太醫和醫女,雲台殿倒是頗為熱鬧。
秦諼害怕躺床上會讓太醫在內室覺什麼,還是在大殿內請太醫看的,最後留下了龔太醫一人,連如鏡如花都沒讓跟只帶他去了里間。
事關重大,原本秦諼還是放心不過他,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扶風流盡全身血死在自己面前。
她隱隱知道這樣的毒,是以前李府每個暗衛都隨身攜帶的,叫做魂消,傷口無論大小深淺,但凡毒一入血,都只會一直血流不止,直到血盡而亡。
秦諼沒有打算讓扶風輕易的死了,她心里還有許多疑問和猜測,想慢慢從扶風那里得到答案。
尤其是她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誰這麼想讓皇帝死,這個人自然不是扶風,秦諼能感覺到,扶風對皇上沒有那麼大的敵意。
龔太醫隨秦諼到了里間,秦諼親自將門關上,才請龔太醫跟著她,繞過屏風,便看到了躺在屏風後面的扶風。
扶風已經一身男裝扮相了,昨晚他不知從何處搞來了一套,淡淡的血腥味和來歷不明的人讓龔太醫心里吃驚不小,立刻和刺客聯想到了一塊,雖然听說刺客是個舞女,眼前的人是男子無疑,或許是刺客同伙?
秦諼也在一旁十分緊張的盯著龔太醫神色,揣測著他對這件事的接受程度,卻見龔太醫有些驚惶的看向自己。
「我請龔太醫來醫治我的朋友,他的傷口止不住血,還請龔太醫幫忙止血,自然這件事我不希望讓第三個人知道,連如鏡如花都不知曉。因此請龔太醫為我保密。」心里雖然緊張,但秦諼還是努力做出沉穩的神色,冷靜的開口。
「宜貴人能信得過微臣,微臣實在欣慰。只是不知這人究竟是誰,看樣子不像是宮里的……宜貴人也知道,昨日出了刺客,至今未有消息,微臣實在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龔太醫努力斟酌著字句,生怕惹惱了宜貴人,但更怕與刺客牽上關系,額頭已有汗珠冒出。
「既然知道我信任你,就該听我的話去做,不需要你知道的。什麼都不要多問,但有一點龔太醫大放心,他與昨日刺客無半點關系,你只要替他醫傷就好。怎麼,龔太醫不願意麼?」秦諼扶起扶風。扶風剛換的衣服後背慢慢被血浸透,面上已經沒了血色,嘴唇都蒼白著。
「這,微臣只怕微臣醫術低微……」
「龔太醫應該清楚,我並不是在請求你,而是,命令你。既然曾答應過為我馬首是瞻,就該乖乖听話,莫非龔太醫這般沒記性,次次都需要我提醒你該怎麼做麼?」秦諼的口氣已經多了幾分凌厲。
龔太醫知道這是不容拒絕的了,想到還有把柄在秦諼手里,只得硬下頭皮。「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遵命就是。」
倒是一旁扶風不由得對秦諼另眼相看了幾分,想不到看起來平常的貴人,還有這般氣勢和手段,都能讓一位太醫對她言听計從。
是個有意思的人。扶風一時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反而對秦諼多加打量起來。
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秦諼心里微微別扭,「龔太醫肯幫我,那是再好不過的,他的傷在後背,流血不止,不知是什麼原因,還請龔太醫想想辦法。」
說完起身,就離開了屏風,阻隔了扶風打量自己的目光。
片刻之後,龔太醫低著頭出來了,「宜貴人,微臣方才仔細看過,傷口是平常傷口,只是按理說不該止不住血,需要開一個方子,拿幾味藥草試試,微臣要回太醫院一趟,去去就來。」
秦諼看著龔太醫,似乎在辨別龔太醫是真心或是假意,半晌,開口道︰「他雖然不是刺客,卻和刺客有些關系。」
龔太醫慌的忙抬起頭,這是自己最擔心的。
「刺客已經逃出宮了,沒有被抓住,因此龔太醫更需要主意自己言行,一個不小心,只怕會連累家中親眷。」秦諼目光沉沉的望進了龔太醫的眼里,涼聲道。
「若是將他送出去,供出本宮,自然以立功,但我只怕龔太醫家眷,怕是無一生還了。就是龔太醫自己,只怕也不好說,皇上是九五之尊,避百厄,但輪到龔太醫就需要估量著自己有沒有那般運氣了。」
龔太醫心里咯 一聲,想起家里妻兒老母,自然不肯拿她們犯險,刺客都是不要命的,龔太醫絲毫不懷疑秦諼的話。
若屏風後面的人真的是刺客,自己去救治他被皇上知道,怕是要抄家,若是自己說出去,家人性命也保不得。
龔太醫轉過幾個念頭終于明白,自己只能听這位宜貴人的了。非但要全力救治屏風後的人,還要跟著宜貴人一起隱瞞他。
「微臣明白宜貴人的話,這就去太醫院抓藥,宜貴人放心就是。」
秦諼看著眼前臉色無比灰暗並且不痛快的龔太醫,心里慢慢笑了。
從此這龔太醫與自己,才真正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龔太醫回太醫院配藥,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人,「看不出貴人竟然還有這般魄力,扶風佩服。」
秦諼輕輕看了他一眼,「若我是你,便該好好躺著,一動只怕血流的更加快了。」
「無非就是一死罷了,扶風既然敢來行刺皇帝,難道還會懼怕流這幾斤血麼?」扶風語氣平淡,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死生大事。
這般氣度從容,秦諼心里微微訝然。
「再去吃一些阿膠吧,補血效果很好。」
「貴人這般關心扶風,甚至不惜為扶風擔下這樣大的風險,扶風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貴人。」說著,身子與秦諼湊近了幾分,滿臉含笑。
秦諼下意識的遠了扶風幾步,「若你真心感謝我,就把解藥給我,我肚子里還有孩子,若是你昨晚一夜不歸,只怕這雲台殿就要一尸兩命了。」
扶風想了半天才想起秦諼在說什麼,嘴角忍不住輕輕上揚,「你說的是我喂你的那粒藥?那是師父專門給我配的,療傷的神藥,我是看貴人昨日受了傷,才好心給貴人喂藥的。」
雖然這話在秦諼的意料之中,秦諼還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氣,昨日自己趁機在他懷里一探,只有一個瓷瓶在,而那瓷瓶里的藥,扶風療傷前也吃過,因此斷然不會是毒藥。
「神藥?既然是神藥,你為何現在還血流不止?真是愛說大話,或者想來你師父看你頑劣,便故意配的假藥給你,想吃死你算了。」秦諼看扶風滿臉笑意,忍不住諷刺幾句。
扶風也不生氣,優哉游哉的翹著腿坐在軟榻上,「我師父就我一個徒弟,那母老虎,到現在連個師公都找不到,若是吃死了我,只怕老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她哪里舍得。」
他師父是個女的?秦諼心里倒是生出了幾分好奇,看扶風模樣,皺著眉頭趕他下去,嘴里依然刻薄︰「若是舍不得,還會讓你冒這麼大風險進宮行刺?我看八成是有意借刀殺人,定是你不尊師道,惹她不快。還有,你這流著血就麻煩不要到處躺,到處坐,在一個地方好好呆著,弄得到處都是收拾起來都麻煩。」
「怕什麼,反正皇上也不會來這里,被別人現就更好解釋了,女子不是要來葵水麼?」扶風嘻嘻一笑,不理會秦諼的話。
秦諼卻因為扶風的話,表情慢慢的冷了下去,是啊,皇上從此以後,一顆心只怕都落在了旎鳳宮了吧,還會踏入自己這雲台殿幾次,連扶風都看出來了麼。
扶風看秦諼表情,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又不會說軟話,只得訕訕道︰「皇上有這麼多女人,你又何苦,昨日那樣也是為了皇上吧,我以為宮里的女人們對那個皇上沒有真心的,這皇上有什麼好的。」說的語無倫次又看秦諼表情更冷,只得慢慢住了嘴。討好的起身乖乖回到屏風後面去了,秦軒看著落在軟榻上的幾分血跡,嘆了口氣,站起了去收拾了。
正養著胎呢,連葵水都不能當做借口,自己居然收留了一個刺客,真是要命。
龔太醫不一會便回來了,行色匆匆還喘著氣,提著藥箱給秦諼請了安就去了屏風後面,為扶風治傷。
秦諼則坐在外面,內心忍不住有些忐忑,這魂消的毒,不知龔太醫能不能解的了。又不敢直說這是魂消毒,一來怕龔太醫未必識得,二來只怕會讓龔太醫疑心別的,只得抱有希望龔太醫能為扶風把血止住。
又是一炷香過去了,原本秦諼最不喜歡點香,只是為了掩蓋這房間里淡淡血腥味道,秦諼不得不時不時的就燃上一炷香。
眼看香灰落盡,只有余香裊繞不散,屏風里面仍然不知情況如何,秦諼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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