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向晚回宿舍洗澡換衣服,她也不懂這種師門聚會長什麼樣兒的,就拎了條墨綠色的半身長裙搭個七分袖的白衫,長發只扎了半頭。還沒忘記發信息過去跟那個不知道是師兄還是師姐的人說她自個去就行。
去赴宴的時候,蕭遠打車送她到酒店樓下不算,還要親自陪她坐電梯上樓。
「干嘛這麼緊張兮兮的,不就個師門聚會麼。跟幾個研究生師兄師姐吃個飯而已。」
「記住。盧宇是經濟學領域大家,你一定要給他留下好印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別失態。听見了嗎!」
「……噢。你和白磊干嘛啊,我覺得我其實在飯局這方面本領還行。」
蕭遠呵了一聲,懶得再搭理她。
果然如蕭遠所料,中宴會廳三個十五人大圓桌排開,估計這還是今天沒法人都到全。他在離包廂門邊一段距離的地方停腳,「快結束的時候給我發信息。」
「恩。」應向晚看那陣勢,也覺得有點兒可怕。印象里學院里老師每人就才帶幾個研究生和博士生啊……怎麼這麼多人……
她一個人走進包廂,看到一個認識的師兄便過去跟他招呼,然後加入大家的話題一起混熟。
不一會盧宇就來了,後面還跟著幾個學生,清一色的男學生。他一走進來看見沙發上的應向晚,就熱情道︰「向晚來拉,來來來……各位做師兄的,為師跟你們介紹一下……這個……你們的師妹應向晚。」
「終于有師妹了啊!」
「現在大家不用爭寵了。師門里只有一個寵……」
「老師啊,師母怎麼說啊……」
大家七嘴八舌唧唧歪歪地表達自己又驚喜又興奮的激動之情,盧宇笑得異常淡定,「你們師母特別喜歡她。」
「……」
「不要隨便打師妹的主意啊……」盧宇手指虛空點了點圍在他周圍的眾學生,笑眯眯地提醒道。
應向晚有點受寵若驚,還因為羞澀而有點臉紅。後來她才知道,盧宇從來不招女學生,一師門清一色男生。所以她這莫名其妙地入了師門,並且能夠享受這種特別的待遇。
「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是每次聚會輪流坐我邊上的,今天向晚剛入師門,大家讓著她點都別爭了啊。」
「是是是。師妹先。」
「恩!沒錯!就一個師妹誰也不爭了,以後她都坐您邊上。」
「……」
于是,應向晚就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好了位置。她發現盧宇特別有意思,他們師門聚會是有排座的,大家自覺牌號,輪流坐離盧宇不同距離的位置。
盧宇看她一直處于震驚之中,便樂呵呵地告訴她︰「都準備一肚子好話拍我馬屁呢!我得讓大家機會均等以示公平。已經畢業的學生是誰先來誰就挑位置,但只能挑後面的。」說著他就指著應向晚邊上的男生說︰「挪過去一個位置,今天集體後挪兩個位置。」
現在陸陸續續到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也就坐了不到兩桌,她已經完全不擔心什麼了,氣氛特別好,笑聲連連。這盧宇平時在學術上認真起來真的嚇死人了,沒想到私底下跟學生關系好成這樣。應向晚覺得自己特幸運。
她正陷入輕飄飄的自我感覺良好里,不經意間瞟到正走進來的人,臉上的笑就不自覺頓住了,然後嘴角慢慢放了下來,保持在最標準禮貌的微笑弧度。
「銘濤!坐這邊。本來我身邊的位置今天要留給你的,但為師新收了個徒弟,為表誠意所有的師兄都把寶座讓給師妹了,你也委屈委屈。」
柏銘濤笑意盎然地走過來,「我們畢業的不都只能坐最後面麼,還有好幾個倒霉蛋跟我說他們在路上堵著了讓我們先吃,老師給留的位置哪個都是我的榮幸。」
盧宇指指他,搖頭道︰「油嘴滑舌。」
大家又聊了會,人就陸續到齊了,盧宇是真的桃李滿天下,在這眼皮子底下的也都厲害,各個西裝革履的精英範兒,在外邊不知道有多膈應人,一進來也是混一伙插科打諢說說笑笑的,吃個飯恨不得把樓給掀了。
飯才開局,服務員上來斟酒,柏銘濤攔著,「女士就飲料吧。」
「那可不行。向晚都沒正兒八經地拜師呢,必須三杯酒。」
「對。師妹,這可不是師兄不罩著你……這對老師的規矩我們不能改……」
「……」
盧宇擺擺手,「你們這些人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向晚喝飲料。」
「沒關系。」應向晚沖大家嫣然一笑,「拜師要有誠意,飲料不成敬意。三杯酒就三杯酒。」
柏銘濤靠在椅背上,手抱在胸前,嘴角噙的笑特別溫和無害,眼神卻跟獸似的盯著應向晚。只不過人完全不理會他,自己拿玻璃轉盤上的扎胡倒滿整杯干紅,雙手托著杯子站起來敬盧宇,特別認真又有誠意。
盧宇被這小妮子的爽快灑月兌給愣了一愣,隨即笑道︰「好!好!好!我的女弟子也是大將風範啊!」
「老師。謝謝您。」應向晚什麼花哨話都沒說,就看著盧宇特別認真地說這麼一句。
盧宇心里是十足的滿意,這女孩子心思活泛,做人也很有一套,難得的是沒一絲浮躁很是穩得住場,非常大氣。他與她踫杯,用老師常有的語重心長的口吻說︰「做出成績給我看。」
「竭盡全力。」
「好!」
盧宇年紀大了,大家不敢讓他多喝,就意思意思。應向晚倒是仰頭滿滿三杯干紅一滴不剩下肚,引來大家一陣喝彩。
「喝這麼急做什麼。快吃點東西墊墊腸胃,不然一會你腸胃又受不了,肯定要吐。」柏銘濤回頭低聲對應向晚說。
「關你p事。」應向晚一個白眼沒翻完就繼續吃碗里的東西。
這一場飯局,前半局柏銘濤倒還挺規矩沒再說奇怪的話,也沒做奇怪的事情。跟周邊的人談笑風生,就好像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個關系不太近的師兄。只是應向晚作為現場唯一的女性難免太受寵,每個師兄都要過來敬,就算是隨意也夠她受的。
「大家都敬你了。我也敬你一杯。」柏銘濤舉著酒回身對著應向晚,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應向晚漫不經心地跟他踫了一下,「謝謝。」
「向晚啊……這個師兄現在是在給你們上課啊……」應向晚還沒從柏銘濤的眼神里回過味兒來,盧宇就插話進來了。
「恩。是。」
「我听說你對他不太滿意,就上了一節課,後面的課全翹啦?」
應向晚直抽氣兒,被盧宇是個八卦的老師給再次震驚的,也是被柏銘濤竟然愛打小報告這個事實給氣的。
「都有事兒……就翹了……學生會事兒太多,又課題什麼的……別的課什麼數量經濟學,經濟法那種沒法翹……以後有空一定去……」應向晚雖然支吾了一些,說的倒也是實話。
盧宇笑得別有深意,「柏銘濤。你當老師太失敗。」
應向晚︰「……」
柏銘濤︰「……」
「向晚啊。老師跟你說……有些課有的老師上的實在太差,你去做自己的事情也是可以的,但是千萬別把時間浪費了。」
應向晚驚恐地點頭,這老頭是喝多了還是怎麼的,越來越月兌離學術狂人和嚴謹嚴厲的樣子了……
「我也知道很多老師上課實在是差勁得不行……要我也听不下去……」
柏銘濤︰「……」
應向晚︰「……」
「有的老師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搞不清楚,也不懂抓住機會。還教學生怎麼抓住商機,你一定要有分辨的眼楮。」
應向晚︰「恩。我會的老師。」
柏銘濤︰「……」
還好有若干師兄過來纏著盧宇了,不然估計這通演說得說到飯局結束。柏銘濤被盧宇剛才那一頓指桑罵槐地說,現在回味起來還是哭笑不得。應向晚應付了幾個又來敬酒的師兄,便坐那兒叨菜吃。
「你是不是覺得我上課上得很差?」柏銘濤終于忍不住,沮喪地問道。
應向晚剛伸進嘴里的湯勺尖兒被咬住,嘗完芋泥,她邊又給自己舀了一大勺芋泥邊不在意地說︰「還行。」
「那你為什麼總不來?」
「我不想見你。」應向晚含著芋泥,回答得一點也不含糊,干脆利落。
柏銘濤心里嘆氣,真是自找苦吃。可明知道這樣,又偏偏還是要纏上去。
「腳好了嗎?」
「你能不沒話找話麼?」應向晚把勺放碗里,喝了一口酒漱口,嘴里又粘又甜的。
「怕你不上心,一好就不注意,很容易落病根。下雨會關節痛的。」
應向晚特別不喜歡這種感覺,自己一直憋著跟奧斯卡影後似的演,剛開始還好好的,柏銘濤再多說幾句她的心里防線就集體崩潰,可偏偏還得繼續演。
「謝謝。完全好了。」
「我下節課開始點名。沒來期末不及格。而且我會讓重修這門課。」
應向晚這下回頭認真看他了,「我真沒空去上課。你那課是所有課里比較不重要的。我也不是只翹了你這門。」
「我不管你你必須來。」柏銘濤眼楮牢牢地盯著她,情緒流轉。
應向晚別開視線,又喝一口酒給自己緩緩,然後低聲道︰「你到底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