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磊對課題還不那麼熟悉,學術能力又沒薛凱那麼強,不發話是最好的表達。林語嫣愣在那兒出神,半晌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回應。
模型到底要不要?
不要。這是一篇純文字的論文。要。單靠薛凱和尹倩絕對做不出來。
應該放棄,應向晚深深吸了口氣,笑道︰「不急。我再打個電話給張建。」
張建這次接電話了。
太極打得很好,一會不急,一會你們數據弄好了沒有,一會你們再想想,一會我等會看看。
電話是公放,應向晚忍無可忍,打斷張建一堆無用的廢話,問︰「老師,這模型到底能不能做?」
口氣厲然,非要他回答不可。
張建頓了頓,道︰「能。你們先把論文改好,晚上發給我。我明天跟你們說怎麼做,後面直接插到文章里就行了。」
應向晚︰「好。」
掛完電話,大家微微松了口氣。
任務重新分配,應向晚,林語嫣和白磊頓時都覺得輕松不少。雖說是精修,到底人多,添添數據改改措辭,傍晚就搞定了。
所有人忍不住歡呼一聲。無論這篇稿有沒有模型,它都比之前更好,大家等著模型放進去就要提前完工。
張建卻不滿意,他說,數據體現得太單薄。
應向晚說︰「數據基本上都用了呀?」
張建︰「你們再看看,再挖掘挖掘」
應向晚︰「……」
于是,所有人把性別,家里有多少口人這種毫無意義的數據也愣是整了表格,做了數據添進去,都瞪著眼楮看文章里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加數據的,硬塞也得塞進去。
就是這麼干,所有人還確實覺得那些問題廢歸廢,問題好像闡述得是更清楚了。
也不知道為何,大家更是信心爆棚。
所以,應向晚發完郵件才會帶著一大幫人去通州市區吃大餐。
公交車搖到他們要去的地方要兩個半小時,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很輕松,就連薛凱也時不時跟所有人都能搭個話。
然而,就在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張建打電話來了。
張建張口第一句話就是︰論文完全不行。
應向晚整張臉即刻刷白,她理直氣壯地問︰為什麼?
張建︰「這是調研報告,你們做的是論文不是調研報告,形式不對!」
如果形式不對,為什麼盧宇從來沒說過呢,為什麼校賽評委也認可了呢?
應向晚不敢相信似的又問了一遍︰「老師,您的意思是整篇都不行要全部重寫嗎?」
張建︰「當然!你們數據都沒用到!」
應向晚︰「用了呀,我們幾乎每個問題的數據都用到了的!」
張建語氣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道︰「你們這些數據沒用!根本什麼也說明不了。」
應向晚拇指往旁邊稍稍一按,壓了錄音。
她說︰「這些數據都是根據我們的問卷的出來的……」
張建︰「你們的問卷本身就做得差,你看,現在數據用不了了吧!你們現在在哪里?在外面玩?你們調研都沒有心思,怎麼可能做得好呢?」
應向晚皺著眉,呼吸急得胸口不停起伏。
她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冷靜,說了無數遍冷靜,才能夠最終冷著一張臉,卻依然客氣地說︰「這個問卷當時也是經過您同意,您說定稿我們才動身調研的。我們也對問卷提了疑問,您說沒有問題。」
張建在那邊停了停,又死撐著說︰「那我也有讓你們再看看啊!」
應向晚的眼淚就這樣滾落下來,握著公交車欄桿的手指關節發白。
她又問了她心里一直擔心的問題︰「老師,模型怎麼辦?我們怕來不及。」
張建吼道︰「你們論文都寫不好,還做什麼模型!明天之前把稿子改給我!你們都要來不及了!」
一瞬間,那些委屈,憤怒,不甘,通通的情緒都化為無形。
因為時間不夠了。她只能低頭妥協。
應向晚有些低聲下氣︰「老師,我們真不懂數據還能怎麼用了,您再指點指點我們,我們馬上回去改……」
張建似乎很滿意應向晚的態度,口氣也緩和下來︰「我不是有發給你幾篇調研報告嗎,你們按照那個形式寫。就不會錯啦。」
應向晚︰「好。明天早上我們交論文。」
掛完電話,應向晚紅著眼眶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所有人都豎著耳朵听她跟老師的電話呢,現在知道情況不對也不敢問。白磊伸手攬住應向晚的肩膀,拍了拍。
應向晚從來沒有踫過這樣的人。她帶著一整個團隊,這麼重要的賽事,所有人都在為了更好的結果而死命努力,而就因為這一程中,一個差錯,這一整段時間都在听錯誤的話,做錯誤的事情。
她怕,有可能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憤怒,張建怎麼可以如此不負責任根本不管學生付出了多少努力,尹倩需要它為保研加碼,白磊需要它作為參與過課題調研的一個重要憑證。那是他們的前途。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從未想過會有人真的敢做出這樣不負責任又骯髒的事情。而且這個人還是老師。
公交車到站,應向晚笑得勉強,「回去吧。我們打車。」
沒有人抱怨,更沒有人敢說不。
應向晚在路上對于電話里的內容只字未提,回到家里,開了錄音。
「只錄了一半,但也涵括了他全部的意見和看法了。」
眾人听著完錄音皆是沉默。
應向晚喝了一口水,說︰「論文我早就發給你們了,大家看一看。」
討論了很久。大家像押寶似的推翻了形式,所以抽筋拔骨,重新給骨架添上血肉。
應向晚一邊改一邊對著屏幕流淚。很無助很無能為力的感覺,在這種時候,不相信張建都不行。相信他,心里又依然害怕著。她不敢去找盧宇說發生的事情,只能把錄音發給柏銘濤,可他一直沒有回音。她也不敢把注意力一直放在手機上,潛心改論文。
柏銘濤打了很多個電話發了很多信息都沒回音,最後听到的回音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那種論文快要完成的激動心情再也體會不到了,全是彷徨和害怕,還有時間緊迫的壓力。
尹倩是第一個倒下的,她從椅子上起來的時候犯暈整個人就要往下跪,旁邊的薛凱眼疾手快扶住她。應向晚立刻過來趕緊過來把她整個人攬住,尹倩用力整個人靠過來,聲音特別有氣無力︰「讓我靠會,有點暈,就一會……」
應向晚看到她蒼白的臉嚇慘了,立刻道︰「快把她扶床上。」
林語嫣跑床邊眼疾手快地掀開被子,白磊把人抱床上,她被子一概就把整個人裹著了。
應向晚俯身問︰「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尹倩︰「困……」
應向晚幫她掖好被子,「睡吧。」
尹倩搖頭。
應向晚拍拍她,說︰「有我們呢。睡吧。後面有的你忙。」
尹倩眼楮都半閉著了還搖頭。
應向晚重復︰「睡覺。」
說完話,嘴巴閉上時,她呡到血腥味,伸舌頭舌忝了舌忝,像吃了鐵似的。
滴答……
一滴血滴在了被子上,暈開小小的紅點。
白磊迅速拉住應向晚的右手舉起來,「薛凱,快那邊抽紙拿兩張過來。」
應向晚忍不住緊著嘴咽了口口水,從小到大沒流過鼻血呢……柏銘濤這麼帥,她看得都不流鼻血……
白磊嘖了一聲,另一手挑起應向晚的下巴︰「頭抬起來!」
應向晚感覺血倒流真惡心,又低頭了。
尹倩已經睡著了。
應向晚心里揪了一下,大家都這麼辛苦……
白磊把紙搓成一團塞進她的鼻子里,「出來。」他牽著應向晚往外走。
應向晚抖了一下,顫聲兒道︰「我怕呢。外面黑的。」
白磊終于知道蕭遠為什麼對她總是沒法好好說話了,事兒特多,簡直一事兒B。
林語嫣︰「我媽他們忘記了,就都關了。我去給你開。」說著,就咚咚咚地拋出去,應向晚看著微弱的光淡淡地透進來,不禁扯著嘴角笑了。
白磊看著應向晚這二了八唧的愣樣,不禁笑道︰「笑什麼?」
應向晚︰「幸好有你們。」
白磊牽著她往外走,「別矯情了。」
他給應向晚拍了一腦門兒涼水,又把塞她鼻子的紙巾拿出來丟馬桶里,換了一紙塞進去,「手舉著。別放下來。」
應向晚甕聲甕氣地應聲︰「恩。」她拐著脖子往邊上看鏡子,從來沒流過鼻血呢,還有點兒好奇塞著面巾紙是什麼樣兒。
白磊無語地送她白眼。這人怎麼做的事兒總顯得像個低齡弱智兒童呢。
損失了一員大將,應向晚勉強算帶傷上陣。
林語嫣家里的咖啡全部被消耗完畢,她就泡一大壺濃茶進來,大家提神。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十一點多,才完事兒。應向晚打發大家去睡覺,她做最後的編輯,然後發郵件給張建。
郵件顯示發送成功的那一刻,她真的不想去管什麼結果了。隨便橫在床上閉眼就睡。
張建沒有打電話來,只發一個信息說︰可以了。
應向晚手機沒電,完全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