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走!算是我請錯了人,往後再是不會讓你說媒,你趕緊離開我家!」
「你這是什麼態度,前些日子可是你親自登門讓我幫忙尋一門好親事,尋上了,特地過來給你報喜,你倒是不滿意了!那清平村的陳家是怎樣的人家?家里良田幾十畝,可是這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你家閨女嫁過去,吃香喝辣的,有什麼不好!再說了,陳家可說了,只要應了這門親事,聘禮少不得二十兩銀子的。」
王媒婆嘴上功夫可是相當利索,這麼一通話下來,連口氣都沒喘。
她輕笑一聲,斜了杵在門口的張氏一眼,那二十兩銀子對于尋常人家,好幾年都不一定能攢上的,這劉家的情況,也就那樣,還不答應了不成?
張氏氣得渾身發抖,還沒說話,屋里傳來一聲暴喝,「還不趕緊的讓她滾!」
張氏瞪大了眼楮,看著王媒婆,「那陳家老大,今年三十幾歲,家里的孩子都有十歲了!你不看看我家梅子今年才多大!她才十五歲!難不成嫁去陳家給那十歲的孩子當後娘?他陳家便是有萬貫家產,我劉家還沒有到賣女求財的地步!你識相的,給我趕緊走!不然的,等會兒可別怪我那笤帚攆人了!」
王媒婆手中的綠絲巾一甩,張著殷紅的大嘴巴叫了起來,「哎喲喲!大伙兒快來瞧瞧,快來瞧瞧啊!那日,可是這張氏親自上門請我說親的,今兒,我幫忙找了一門好親事,她便是不答應,也不該拿笤帚攆我啊!這樣凶悍的岳母娘,我看,以後怕是沒人敢上門說親了——這樣的娘教出來的女兒,那還不得一個德行,稍有不滿,怕啊,誰打老娘!」
**上挨了一棒,王媒婆跳得八丈高,回頭瞧著,身後站著的兩個姑娘,稍大的正拿著木棍,冷著眸子盯著她看!
青梅揚聲道︰「既然知道我們一家都不是善茬,就不要再這里廢話,免得等會兒打得你走不出這上南村!」
王媒婆略微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這兩個姑娘應該就是劉元和家的兩個女兒。
而拿著木棍的,應該就是這次說親的劉青梅。
王媒婆心中的怒火,頓時往上冒,只是瞧著青梅拿著木棍的架勢,還有那雙冷眸,倒是唬得她不敢上前一把奪了木棍,只不過氣焰卻是一點都沒有降低的。
她嚷嚷大叫起來,「大伙兒快瞧瞧啊!這劉家的閨女可是好生彪悍,往後我看是誰敢娶回家!」
青梅听不得她這般大吼大叫,又要動手,倒是張氏一把拉住了她。
張氏皺眉道︰「把木棍給我!」
這樣放過王媒婆,青梅心中不甘。剛才在屋後听見那些話——三十幾歲的男人,給十歲孩子當後娘——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恐懼。她心理年齡不過二十四歲,這副身子也才十六歲,居然讓她給十歲的孩子當後娘,她心里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可是,這里是古代。
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剛才那一刻,伴隨著恐懼而來的,更多是無助。
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這世的父母,答應她嫁給三十幾歲的男人,她會怎麼做。
難不成再死一遍?
她不敢想!
所以,她剛才憤怒的,不顧一切,拿起木棍就往王媒婆身上招呼!
青梅不自主的握緊木棍,轉頭,雙目陰沉的盯著王媒婆,「那陳家這麼好,你去嫁。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生活,也讓你去過。反正我劉青梅,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說話間,眼楮眨巴,泛起水霧,淚水從眼角落下,咬緊牙關,「我劉青梅這輩子,便是一直當姑娘,也不會嫁那種人家的!」
說的剛烈決絕!
至于眼角的淚,更是心中委屈、恐懼和無助交雜在一起時,不自主落下的。
張氏心中一緊,像是有一雙大手緊緊地拽住,不斷的拉扯,生疼!
這會兒,她再是什麼都顧不了,眼楮一掃,看見靠牆立著的鋤頭,幾大步竄過去,一把抓住鋤頭,不管不顧,拿起鋤頭就往王媒婆招呼過去。
別看王媒婆長了微胖的身子,她眼尖著呢,看見那鋤頭落下來,立馬閃了過去。
鋤頭在地上當的一聲!
震得人耳膜發顫!
王媒婆嚇得眼楮都直了,急忙往外跑,「你你要干什麼?」
張氏這會兒像是發了瘋,根本就不搭理她,直接追了上去。
兩人在院壩里追逐,嚇得圍觀的人紛紛躲開。
古時候的院壩,不像現代的院壩,都是用水泥弄平平整整的,難保地上有不平整的地方,王媒婆又只顧著奔跑,沒注意腳下,「啊」的一下,摔了一個狗吃屎的姿勢!
「你你你們還不敢趕緊拉住她!」王媒婆顧不得身上痛,連滾帶爬往前走。
張氏這般,可是嚇傻了看熱鬧的人,听得王媒婆殺豬般的慘叫聲,登時回過神兒來,劉元慶動作快,一把過來拉住了張氏手里的鋤頭。
「大嫂,好了!」
鄉親們也紛紛開口勸說。
「元和家的,你這是做什麼,還不趕緊把鋤頭放下。」
「梅子娘,你怎麼傻了,你這把人打傷了,還得掏藥費呢!」
張氏听到這個,才稍稍定下來,瞪著滾圓的眼楮,看向王媒婆,「你還不走?」
王媒婆爬了起來,頭上的簪子掉了,發型散亂如雞窩,加上殷紅的唇,汗水濕透,胭脂暈開——這麼一副面容,要是大半夜出現,定是會讓人認為鬧鬼了!
王媒婆看人群中的張氏,伸著脖子,又道︰「這麼凶悍的人家,我敢保證,再是沒人敢」話沒完,見張氏從人群中又要沖出來,剩下的話噎了回去,灰溜溜的,跑得比什麼都快!
青梅原本以為她娘會輕而易舉的放過王媒婆的,沒想到會鬧這麼一出,愣了愣,回過神來,卻是忘記了剛才心里那般復雜的情緒,走過去,接過鋤頭,道︰「剛才多謝大家攔住我娘了。不然,要真是把人打出好歹來,只怕今兒的事沒有這麼容易就收場了。」彎了腰,九十度的大禮,「真的謝謝了。」
大伙兒都是一愣。
羅氏看母女兩的神情,揚聲道︰「好了,大伙兒今兒就先散了吧。」
听得這話,自是不好繼續待下去,再說事情鬧完了,也該散場了,紛紛離開。
院壩里,站著的,除了母女三人,還有劉元慶一家子。
劉元慶皺著眉頭看向青梅,「你也大了,做事前好生想想,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說完話,叫上羅氏母子三人離開。
羅氏拍拍張氏的手背,終究不知道該怎麼勸,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劉長明道︰「這會兒太陽毒,大娘和大妹還是趕緊進屋去吧。」
劉長亮不願意離開,讓劉長明踢了一腳,撇撇嘴,乖乖走了。
待得這家子離開,院壩安靜了下來,只留下天上的太陽,不知疲倦的照著。
「把鋤頭拿回來。」張氏扔下一句話,先大步回了屋。
待得青梅和桃子回了堂屋,張氏坐在那里,指著面前,「青梅過來!」
桃子讓她娘一身還未完全退去的怒氣給嚇著了,有些擔憂的看了青梅一眼。
青梅站在張氏跟前。心中卻是比剛才輕松了不少。許是因著剛才她娘追著王媒婆打的樣子,讓她放下心中的擔心——不用擔心隨隨便便被嫁掉——她倒是不害怕怒氣未退的張氏了。
張氏抬頭看著站在跟前垂著頭的女兒。
靜靜地看著。
「誰叫你剛才動手打人了?」
剛才王媒婆的話那麼不著調,她一直忍著,便是因為知道,往後就算不用王媒婆說親,可要是真撕破了臉,那王媒婆做媒婆的嘴,自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要是讓王媒婆出門去胡謅,以後還有誰敢娶她家的女兒?
這倒好,她的忍耐,落在女兒眼里,不知成了什麼。不僅先動手打人,還放出那樣的話來。
青梅低著頭,還沒說話,旁邊的桃子倒是先搶話道︰「那王媒婆說話不好听,就該打,要是我有力氣,我也打她的!」
「桃子!」張氏喝道。
桃子縮了縮肩膀,有些委屈。
青梅忙道︰「我只是听不過她那些話!」
「那你也不該打人!」張氏不得不提點道︰「做媒婆的嘴,自是厲害,要是她出去亂說話,你往後還怎麼辦?難不成真打算一輩子在家里當老姑娘?」
青梅看著布鞋的尖端,「又不是不行!」
「青梅!」張氏猛地一喝。
青梅讓這聲也給嚇了一跳,抬眼看她娘,雙目噴火,要吃人!
臥房里,劉元和的聲音傳出來,「又在說什麼?梅子,進來。」
青梅腳步不敢挪動,看著她娘。
張氏氣道︰「這話,你好生給我想想,是不是該你說的!」說著起身往外走,路過桃子跟前時,不善道︰「燒火!」
桃子走出門口,回頭沖著青梅笑了笑,然後才溜溜的跟了過去。
青梅呼了一口氣,她娘生氣還真的有些唬人啊!拍了拍胸脯,往臥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