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絮不知在原味咖啡館坐了多久,傍晚的夕陽掛在西頭的半山腰那兒畫了個橘紅色的半圓,微微晚風,肆意吹拂著她隨意披散在腰間的卷發,圓桌上的棕黑色的拿鐵早已沒了溫度,她苦笑了會兒,不知自己在干什麼,手機上打來的二十多個未接,不用看一定又是聶坤打的。
她起身準備回家,剛從圓凳上站前來就被人攔住,只見葉海成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拉開椅子示意讓她坐回去,眼里逼出幾分無奈與懇求。
洛小絮沒吭聲,也為他叫了咖啡,葉海成見她還記自己愛喝拿鐵,心底漸生暖意,連連解釋今天遲到的理由︰「劇場臨時又加了一場彩排,我也是臨時接到通知,所以才來晚了。」
「那也應該打個電話,總不會忙得連電話都不能打吧?」晚霞披在她略帶疲倦的臉上,被葉海成這麼放鴿子,她是不怎麼高興。
葉海成結巴了︰「我,我是因為……」擔心你不等我。
他心里不安地悸動,是啊,自從她被送到國外進修,他就一直在想,洛小絮長大了,變漂亮了,會不會就不等他了?可即便知道她已經嫁為人婦,即便從前的過往那樣不堪,他還是想見她,想問問她,為什麼不等等他?
記得那時她還年幼,他也還是個在讀古典音樂的大學生,第一次見面就在這個咖啡館里,他預定了最後一杯拿鐵,洛小絮排在他的前頭,不服氣的把那杯拿鐵咖啡倒了,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回憶不怎麼光彩。
但是他記得她倔強的模樣,一味堅持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黑白分明得像她的眼珠子,定定地凝望著他,他當時就在想,這女孩真有意思,生氣起來真個人繃得直直的,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小指頭在暗暗發抖嗎?
後來問了老板才知道,原來她也是這家咖啡館的會員,牆上還有一張她和另一個女孩拍的拍立得照片,光線有些暗,他只看見了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在夕陽下微微眯成一條細縫,張牙舞爪地笑著。
照片右下角署名洛小絮,原來她叫洛小絮。
「你最近很忙嗎?」洛小絮打斷了葉海成的回憶,葉海成喝了口溫熱咖啡接道︰「也算是吧,說是全國巡演,來來回回也就那幾個大城市,a市是最後一站,等忙完這陣子就可以放松放松……你呢?」
她木訥地望著他縴白的手指,那是鋼琴家的手指,沿著咖啡杯的杯沿一圈又一圈地劃著,她有些失神︰「很好。」緊接著昂頭說道,「如果你是來測探沒有你的生活是否會讓我生不如死,抱歉,讓你失望了。」語畢她作勢走人,沒意義的對話,沒意義的人,再說,再見又有什麼意思?
葉海成沒料到她說翻臉就翻臉,連忙追到街口才把人留住︰「你怎麼了?剛才還說得好好的到底怎麼了?」他逼視她因為倉皇落跑而變得促狹的臉頰,微微泛著紅暈,他不忍心再逼問她,可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無論如何今天也得說清楚了。
洛小絮頓了頓︰「沒怎麼,就是突然厭了,沒心思再玩兒下去。」
「玩兒?」葉海成竟然不相信這樣的話是從他的洛小絮嘴里說出來的,「你什麼意思?」他緊握住她的雙肩,輕輕搖了搖,她別過臉不看他,他急了,猛地搖晃︰「洛小絮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呀!啊?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要嫁人?」
十字路口車水馬龍,一輛輛不知紅的黑的從旁擦身而過,洛小絮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目光,俊秀的臉龐,而此刻卻淹沒在淚水里模糊了一切,她開始瘋狂拍打葉海成︰「你有什麼資格叫我等你!我等了你整整三年,三年!你打過一通電話給我嗎?你發過一封郵件給我嗎?在我遭難的時候你在哪兒!你就只會叫我等,等!等!!」三年的困惑,憤怒,思念混沌在一起,分不清是恨,還是愛。
葉海成怔在原地,他以為自己是被離棄的那一個,是被背叛的那一個,他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張因為大哭而逐漸扭曲的小臉︰「不可能,我明明把信給了你母親,她說你不想再見我,所以……所以之後我才沒再寄。」
洛小絮同樣震驚地回視著葉海成,她的母親可從來沒提過信的事,想來也合情合理,洛媽媽這麼恨他,怎麼會充當兩人的信使。
「對不起……」無論如何,是他有錯在先,「是我自私,不該讓你等。」
洛小絮的淚水還未風干,涼風刮在臉上針扎一樣痛,葉海成用拇指一點點抹****的淚痕,對不起,我的小丫頭。
他後悔當初沒跟著她去巴黎,而選擇在a市發展事業,還要求她一定要等著他。早知道……他就不該放她走,葉海成輕輕把她帶進懷里,頭埋進她微卷的發絲里,很柔,很暖,她大概是難過極了,他越是哄她,她就越發停不下來,渾身都在發抖,而他亦沒有厭煩,一一承受著她的憤怒,她的悲傷。
「不哭了小丫頭。」他輕哄著她。
她神情一滯,他又叫她「小丫頭」,冰冷麻木的心一點點回暖。
葉海成掐掐她粘著鼻涕的鼻頭,「鼻涕蟲。」,洛小絮別開臉閃躲著,葉海成不死心又捧住她的臉,失了理智般對著那張思念依舊的唇俯吻去,未想竟撲了個空吻到了耳鬢上,洛小絮的心亦不安分的狂跳,差點就忘了分寸!她剛才究竟做了什麼!?
她猛地推開他退了幾步,一抹臉把淚痕鼻涕全擦干淨,褪去剛才的柔弱突然疏遠起來︰「海成,我已經嫁人了。」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竟沒發現遠處一雙漆黑的眼楮,正死死地盯住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