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絮幾乎失去了所有理智,不管不顧地把結婚以來所壓抑地惶恐、抵觸借由這個導火索一並爆發出來,像只可憐的小狗一樣,嚶嚶淒淒地在他面前撒潑。
聶坤皺眉怔怔望著洛小絮,大概是哭急了,鼻子和臉都成了番茄紅,尤其是那雙眼楮,憤怒的、痛苦的、無助的盯著他,睫毛被淚水打濕了黏在一起,狼狽又可憐。
聶坤第一次听到洛小絮說這些,她平時看起來總是漫不經心地活著,又或者說沒足夠的時間以及大腦思考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聶坤以為她已經適應過來了,沒想到那只是他一廂情願的看法。
原來洛小絮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在軍區大院里,整天沒頭沒腦跟在他身後的小東西了,她有自己的思想、恐懼,四年的國外生活逼迫她迅速成長,即便知道自己還沒準備好,她也妄圖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人刮目相看,結果就長成了這麼一個怪物,外表**堅強,內在卻還是那個躲在角落里害怕得發抖的傻丫頭。
「小絮……你心里真是這麼想的?」他心里突然自責起來,難過極了。他總以為自己對洛小絮的愛比任何人都熾烈,他愛她,無條件護著她,以為把最好的給她那就是愛她了,卻忽略了她最需要的是什麼,以為她婚後雖然不甘心,但那只是時間問題,洛小絮總有一天會接納他,喜歡他。
洛小絮用哭聲回答了一切,哭得聲嘶力竭,在車水馬龍的馬路邊,銀杏樹的葉子時不時被風吹到她的眼前,模糊了所有視線,她也被自己這個模樣嚇了一跳,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面,孤立地,無助地,看到聶坤現在愧疚自責的樣子,她心里居然生出些快意,這快意倒沒帶絲毫的嘲諷,只是有些心疼自己罷了。
淚水哭干了,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聶坤彎下腰與她對視,伸手用拇指抹****眼角邊的淚痕,又黏又燙,「我知道你很難過,這都是我的錯,怪我沒有照顧好你,往後你不願意做的,我都不逼你。」聲音和緩卻帶著一絲恍惚。
听到他這麼一說,洛小絮突然身形一滯,她以為這個霸道的男人會吼她罵她,可他仿佛比自己還難過,她愣愣看著這個在大馬路上為她擦眼淚的男人,周圍的世界突然靜下來,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阿坤……阿坤!」洛小絮忽的撲進那個溫暖的懷抱里︰「我就是那麼要面子,人前要面子裝大度,人後又輸不起。」
聶坤愣了愣,雙手緊緊環抱住她的薄背,這是她婚後第二次叫他阿坤,不輕不重地烙在他的心底。
在軍區大院那會兒,聶坤總嫌洛小絮煩,煩她放學之後老是跟著她,煩她總在人前人後叫他「阿坤」,他那會就不明白了這麼屁大點的孩子,小了他那麼多還好意思叫他「阿坤」,那天他故意留在教室里打掃衛生沒準時回去,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突然就听到那個小犢子喊他︰「阿坤。」,她那時還在上幼兒園,口齒還不很伶俐,叫出來的聲音軟綿綿的,鬧得他一陣頭疼,想不到這個時候還能遇到她︰「跟你講了好多次別叫我‘阿坤’!」
「‘阿坤’……」她的聲調漸漸軟弱起來,他那時或許不不知道,洛小絮在學校里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她在家是小公主,到了幼兒園就成了被排擠的對象,不為別的,因為她有一個有足夠財力給她買公主裙的媽媽以及視她為掌上明珠的爸爸,她那時小不懂什麼叫示弱,在幼兒園里總改不了在家里養成的公主病,這些都是她被嫉妒和被排擠的直接原因。
她孤獨地尋找玩伴,沒有朋友的日子難過極了,好不容易遇到院里同樣形單影只的聶坤,從此就不那麼孤單了,雖然這個胖胖的小哥哥看起來不怎麼愛笑,總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對她大呼小叫,但是自打認識了聶坤之後她就不再那麼寂寞了。
可這聶坤似乎很不滿她的糾纏,他也沒意識到問題的所在,只知道自打那個時候開始洛小絮就再也沒有叫他「阿坤」了,也不會在滑梯那里等著他放學,雖然終于擺月兌了她的糾纏,可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後來他才明白,‘阿坤’這個稱呼代表的是無條件的信賴。
直到四年後的今天,再次相見洛小絮依然只叫他聶坤,只在那次被黑影嚇到的時候著急叫了一聲,之後就再也沒听過這樣叫他了。那代表了無條件的信任與依賴,不像現在,聶坤知道洛小絮嘴里念叨的‘阿坤’是她心里依賴的那個小胖子,並不是現在這個整天欺負她的男人,她害怕的時候會找阿坤,她無助的時候會想到阿坤,卻獨獨想不起他聶坤,說起來有些可笑,他突然有些嫉妒那個小胖子。
洛小絮撲在他的懷里,靠在他的肩上一遍遍地叫他‘阿坤’,多少次想去依賴,害怕被拒絕,害怕被傷害,所以偽裝,所以不屑,一次次地傷害自己,心疼地總是最親的人。
聶坤輕輕拍著她因為大哭而不斷顫抖的杯,見她心情不好,本想帶她先回家梳洗,卻沒想到她竟要求去酒吧買醉,聶坤難得由著她,見她一杯杯透亮清澈的液體灌入口里,喝得天昏地暗,聶坤也不阻攔,只想著就這麼一次,他沒醉就可以了。
「你這個大壞蛋!」她喝開了,指著聶坤的鼻子又哭又笑,「能不能別總是皺著眉毛看我,你知不知道,每次看你皺眉我就緊張,我知道你又想念叨我了!」
「好好好,你以後求我念叨我都不念叨了,你愛怎麼鬧就怎麼鬧!高興了?」他點了一杯伏特加,什麼都都順著她說,有的是氣話,有的是假話,總沒有一句是發自內心的,為的就是讓這個傻丫頭稍微安分點。
「你不念叨我了?」她眼里泛著淚光,抱緊他的胳膊一陣猛蹭,「你不管我了……啊……」又開始哭了。
聶坤是沒法了,順著說也不行,倒著說更不行,一不高興就大哭特哭,現在又在公共場所,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得暗暗咬牙切齒,下次再也不讓小妮子喝酒了!
「管!管你一輩子!一輩子都別想離開!高興了?」他大把大把揩****的眼淚,也不知道這女人究竟是水做的還是水做的,那麼多都沒流干,是準備節約水費嗎?他是不敢再逗她哭了,一哭就成孟姜女。這哭腫了眼楮,真變成了兔子,滿臉嗚嗚淒淒的,跟個小狗一樣,看得他手足無措,再讓她這麼哭下去,還不得讓他心疼死。
洛小絮一听這話,淚痕還沒干,一臉樂呵地擁著他,迷迷糊糊地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次面試對我有多重要……我的芭蕾,我的舞蹈……都完了。」
聶坤一听,心里一陣復雜。
撫著她的黑發,一遍又一遍︰「別怕,你老公不是還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