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已久的王府里又開始忙碌了,因為肖衡傳信來,他這幾日就回府。
凝月已經過了一段清閑的日子,卻足不出府,她感覺宋鵬盯她緊了,不如在府里當個逍遙自在的王妃,讓宋鵬誤以為自己甘心享受這樣的生活,自然會松懈對她的監視。這招似乎真的很靈光,平時寢宮外賊頭賊眉的身影不見了,連趕馬護車的也換了新的面孔。
采蓮、菊仙兩個丫鬟老實巴交的,甚至稱得上愚笨。殷其炳確實是個老狐狸,挑這樣的丫鬟無疑形同虛設,無礙她的行動。
這日,凝月瞅了個機會,悄悄出府去了。
京城初冬的白天分外的喧鬧,北方的天氣冷得也快,馬車前的老馬撲哧撲哧地喘氣,呼出白色的氣霧。到了紫金巷一帶,開始稀有路人,馬車駛在小街上,聲音格外的觸目。
凝月坐在車內不時掀了簾子往外看,聞得車夫說前面便是紫金巷,便喚車夫就地停車。她下了馬車,警惕地環視周圍,確信無人跟蹤,才放心地進入了紫金巷。
巷子內就她一個人在走,老梨樹的葉子已經枯黃,葉片撒滿一地。偶爾有狗吠聲,凝月挨家過去,這里家家院門緊閉,她仔細地查找著,生怕一疏忽把香巧家漏掉了。
「她家不起眼,不好找。倒是隔壁人家高牆朱門,門上還有個銅獅門環……」凝天這樣告訴過她。
凝天並不理解妹妹為何對香巧這麼關心,其實凝月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日凝天把香巧家的大概狀況告訴她後,莫名的,凝月有了去紫金巷的念頭。
她很快地找到了高牆朱門的那戶,再走過去,見是青磚木柵門的,她在外面湊耳細听里面的聲音,咬了咬下唇,抬手敲門。巷內寂靜,篤篤聲響听起來格外心驚。
好半晌,才听到吱呀一聲,門開了道縫隙,一名婦人探出頭來︰「是誰啊?」
眼前的婦人膚潔神娟,臉上攏了一層愁雲,聲音卻軟軟的,,一時凝月張開嘴卻吐不出字來。費嫂見是位眉目如畫的年輕女子,訝了訝,換了個淡淡的微笑︰「姑娘是不是敲錯門了?」
「請問是香巧家嗎?」凝月緩過神,趕緊問道,「您可是香巧的娘?」
「是,你是……」
「我是御史府的丫鬟,跟香巧認識已久。今日出來辦點事,香巧讓我帶這些松子糕給您。」凝月遞上了準備好的松子糕。
費嫂臉上的笑意果然深了,她大開木門,趕忙道︰「快請進來坐,招呼不周。」邊拉了凝月進去。
凝月在里屋坐定,費嫂倒了熱茶招待,坐在凝月的對面,朝著桌上的松子糕嘆息︰「養香巧這麼大了,還從未看見她給她這個娘送點什麼。」
凝月笑了笑︰「香巧很懂事的。」
費嫂臉上略顯頹意︰「她已經好久沒回家了,單單送來松子糕,又不見人,想必還在記恨著娘……」她抬眼望住凝月,眸光一閃,「姑娘,你叫什麼?」
「我叫凝月。」凝月如實回答,以後香巧若是問起,便不會胡加亂猜了。
費嫂凝神注視眼前的小姑娘,親切道︰「御史府的丫鬟也這麼可人……以前記得三夫人的小姐長得粉雕玉琢,那夫人把小姐看管得嚴,我在府里也就見過兩三次面。」
凝月知道費嫂指的是殷雪玫,問道︰「大嬸以前也在御史府干活?」
「當時生下香巧沒幾個月,女乃水足,給府上的少爺當了幾個月的女乃娘。」
費嫂好像不大願意提及往事,凝月忽然想起父親說過,自己的娘曾經不遠千里去京城給人當女乃娘。當然她並不知道眼前的婦人就是自己的親娘,她只是感覺面前的婦人和自己的娘有過同樣的處境,一想起自己的娘,心里突然有了千頭萬絮,一牽一牽堵得難受。
她們就這樣一起面對面靜靜地坐著,像是此處無聲勝有聲,誰都不想主動打破這片寧靜,直到外面又傳來狗吠聲。
「我們這個巷子,平時少人,生人經過狗就叫幾聲,已經習慣了。」費嫂笑著解釋。
凝月起身告辭,費嫂將她送出大門,還堅持著送她到巷口。凝月婉拒不住,只好跟費嫂在老梨樹下道別。費嫂似乎還有想說未說的話,她牽住凝月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香巧從前每次回御史府,總在這里問我︰‘娘,香巧的爹在哪?’後來問得自己都煩了,就不再問了。」
枯葉還在飄落,費嫂抬手,輕輕撢去凝月發梢上的落葉︰「謝謝你來替香巧看我,今日我很高興。」淡然的笑意經唇渲開,落日融金似的溫暖。
凝月慢慢地朝馬車走去,掌心里費嫂的暖意猶存,她遲疑地轉過身,費嫂單薄的身子在冷蕭的巷子深處已成了模糊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