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一路顛簸著進了紫金巷,巷子里的人家听到狗吠聲只是探出頭,見是那家幾乎足不出戶的婦人回來了,小心地張望幾下又縮了回去。
費嫂被幾名家丁押著進了屋內,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剛松了綁,費嫂就不顧一切地往屋外跑,幾名家丁早就圍堵住了屋門。反抗之際,眼見著殷其炳的雙手高高舉起,只听「啪」的一聲,震得費嫂踉蹌地後退幾步,人歪倒在地面上,面頰上赫然一道猙獰的掌印。
殷其炳居高臨下地定住費嫂,今日的他雖是正經的一品朝服,松鶴雲紋錦的絲光刺繡,晃得他的臉色如蒙了一重青煙︰「臭婆娘,香巧跑了,你休想跑掉!」
費嫂渾身顫抖,這次不再是畏縮害怕了,多的是急火攻心︰「老爺,看在老奴伺候老爺十多年的份上,您就放老奴走吧。」
殷其炳冷哼道︰「你以為我對你還有興趣?我要的是香巧!老實給我呆著,我不怕香巧不回來!」他又吩咐家丁牢牢看住費嫂,自己甩著袍袖揚長而去。
費嫂哀哭了很久,等到暮色時分逐漸清醒過來,她惦記著凝月,又無可奈何,感覺自己就是囚在牢籠里的犯人,連絲毫的自由都沒有。
天黑的時候,殷其炳的老僕人過來給她送點吃的,費嫂哭得已經沒了力氣,哆嗦得連握筷的勁道也沒有。
那老僕人認識費嫂十多年了,也就好心安慰道︰「夫人,哭有啥用?香巧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您就多吃點,等見了香巧,您有力氣跟她說話。再說,這府上知道小姐事情的,除了我,就是夫人您跟香巧了。老爺也是精明人,他為何放任你們母女進進出出的,還不是因為把你們當自己人看待?如今老爺在氣頭上,您就耐心點,事情會過去的。」
費嫂抽泣著,撲通一聲跪在了老僕人面前︰「叔啊,求您一件事,您若是見到那位慶陵王妃,就告訴她我想和她見個面。」
老僕人連忙扶住她,小聲解釋道︰「前些天那個假的走了,小姐正式入住慶陵王府,不知怎的,小王爺對她不經心,小姐就病倒了。唉,老爺正為此事煩惱著呢。」
費嫂聞言,霎時面色慘白,淚水涌到眼眶間,便簌簌地滾落下來。她听不到老僕人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只感覺周圍的空氣像利刃,一刀一刀割在肌膚上。
最終,她絕望得再次嚎啕大哭——
殷其炳過了三日再次遞了帖子,然後由王府總管恭引著進了慶陵王妃寢宮。
殿中放了錦緞幔帳,接著又是一重刻絲薄紗的垂簾,將里外隔得嚴絲合縫。殷其炳進去,見殿內就雪玫一個人呆呆地坐著,漫天滿眼的幔帳上面映著她孤寂單薄的影子。
早有人設坐上茶,殷其炳斂了斂袍袖,微一彎身︰「老臣見過王妃娘娘。」
雪玫慢慢抬眼看父親,短短幾天那張稍有紅潤的臉又消瘦了,一雙深澈的眼楮更加幽怨,卻未听得半點的咳嗽聲。
殷其炳原本輕皺的眉結?*呂矗??僥謔掏順鮒?螅?朧竊鴯值潰骸霸趺錘愕妹懿煌阜縊頻模?庋?閱閔磣擁牡餮?煥???皆趺此擔俊包br />
雪玫裝扮嚴謹,鬟鬢上的鳳釵神光閃耀,這樣的裝束,好像隨時準備去見什麼人。殷其炳明白女兒的心思,他略一怔忡,听得雪玫軟弱的聲音依舊如水般清涼︰「御醫說我體虛,多做調養便好。」接著她苦笑一聲,「我知道御醫在把什麼脈,皇後娘娘一定很失望。」
殷其炳嘗了一口茶,心里躊躇著,還是問道︰「王爺……他來過嗎?」
他記得上次來,一提起肖衡,雪玫渾身就開始顫抖,瞳孔里裝滿了清清的水霧︰「他走了……他說我不是……」
就這一句就讓殷其炳明白了其中的大概,當時他驚出一身冷汗,終日惶恐不安,他甚至懷疑自己這著棋是不是下錯了。
雪玫眉宇間有熠熠的光芒在閃亮,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眼角摻著說不出的平靜︰「只要想到我才是真正的殷雪玫,肖衡終有一天會回來的,我就等他。我沒做錯什麼事,對不對?爹爹。」
殷其炳這才將茶盞一放,面色肅然,他湊近雪玫,眸光散射出少見的凌厲︰「你是爹爹親手****出來的,以目前的情況,你必須讓肖衡忘記以前,讓他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王妃。另外,後宮佳麗無數,皇後正在抓緊幫他選偏妃,你千萬別把情緒露出來,務必裝得優雅大方。爹爹****的,不是小小的慶陵王妃,而是將來翼國的皇後!」
「爹爹的意思是叫我忍?可我的心里只裝他一個,他怎好這樣……」說這話時,雪玫已有動容,幽靜的目光里瑩然閃亮。
殷其炳不悅地皺眉︰「雪玫,你又孩子氣了。」
雪玫茫然地頓了頓,這才領會到自己必須如此,聲音低如耳語,連自己都不想听到︰「也只能這樣了。」
是前生注定,今生難棄,他是她一直以來的期待,他這般身份的男子,她能奈何?
父親走了,雪玫重新站在原來坐過的地方,不堪重負地坐了下去。從進府的第二天起,她就在這個地方堅持守候著,偶爾落淚,久久無語。
天又黑了,窗簾外鼓蕩著一卷又一卷的風,寢宮外的銀杏樹婆娑起舞,台階上落滿了凌亂的花瓣。這時候听得有馬蹄踏破青石步道的聲音,那聲音在雪玫耳里如空靈縹緲的笙聲,她听著听著,難得綻出露齒笑意。
他,終于被她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