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兮——」
「兮兒——」
薛弈嘶喊著，沖到懸崖邊飛身就要往下跳，幸而沖過來十數兵士，好歹是把他按住，他掙扎著向懸崖下洶涌澎湃的大海瘋狂喊著葉兮的名字，只看見她靛青色的衣裙消失在墨黑的大海中。
而完顏粲伸出的手還僵在那里，整個人都變得空洞了，似乎連靈魂也跟隨葉兮一起被抽走，他雙唇顫抖著，直愣愣看著山崖下洶涌澎湃的大海，撲通一聲無力跪倒在山崖邊，緋紅的眼里滑出男兒熱淚，與雨水混雜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淚。
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上，沖刷掉鎧甲上的血污，他手腕上的一圈舊牙印卻似乎更加清晰，他怔怔看著這一圈女人的牙印，這是第一次見葉兮時被她咬的，而大概從今以後，唯一能讓他憑吊這個女人的回憶，也就只有這一圈牙印了，他喃喃自語，「葉兮……傻瓜……」
趙洛被五花大綁，他萬萬沒有想到葉兮會跳崖自盡，整個人也呆住了，他冷笑著抬頭任風雨拍打自己的臉頰，「你這個女人，依舊是如此剛烈……」
山崖下洶涌澎湃的大海似墨黑色的惡魔，吞噬了所有的過往，那個女人就似從未出現過一般，被惡魔般的大海吞噬，所剩下的，只有追憶，抑或，那才是命運的洗禮。
……
兩年前，正是徽宗宣和年間，那時候金國四皇子完顏粲還不認識葉兮，身為宋國祁王的趙洛還是心如止水，薛弈作為遼國的護國大將軍，是守在葉兮身邊的哥哥。那時候，分別在金、宋、遼三國的他們沒有任何交集，直到葉兮的出現。
那些年，北方的遼、金兩國勢不兩立，都企圖拉攏宋國結成聯盟以鏟除對方，宋國皇帝老謀深算保持中立，因此三個國家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形勢千鈞一發。
那一天，金國邊境的北漠大地上，驕陽似火的戈壁沒有一處陰涼，熾熱的溫度似乎要把人烤焦了，風沙隨風飄起。
「駕——」完顏粲策馬馳騁在戈壁灘上，馬蹄揚起一陣黃沙。
「四皇子，跑慢點。」後面的隨從跟隨他一路狂奔，完顏粲是金國皇帝最疼愛的兒子，隨從們不敢有半點怠慢，可是終究跟不上完顏粲胯下駿馬飛快的速度。完顏粲胯下的大宛馬似大漠中的精靈，飛速往前跑，通身雪白的馬兒額頭上有一塊緋色的胎記，十分顯眼。
「你們先回去吧，我試試馬就回來！」完顏粲一臉若陽光般的笑容，雙腿猛地一夾馬肚策馬飛馳往前，身上黛色的袍子和黑色的大氅被風鼓起。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辰，也是生平第一次隨父皇出巡到邊陲，胯下這匹大宛馬是父皇特意賜給他的生日禮物，完顏粲一早就迫不及待地策馬出營，試試這難得一見的好馬。
一路狂奔，早就把身後的隨從遠遠地甩下了，馬兒奔進了戈壁灘，馬蹄揚起黃沙漫天，他依舊樂此不疲，直到遠遠看見一處綠地，他才停了下來。
一小塊綠地似是沙漠中的一顆翡翠，完顏粲在水塘邊翻身下馬，隨手放了馬兒去喝水。一陣風吹過，水面泛起層層漣漪，四下靜得出奇，無論是在喧鬧的都城還是在父皇的大營中都難得有這樣的寧靜，完顏粲嘴角浮出一抹輕松的笑，在水邊蹲下，捧了一捧水洗洗臉。
水滴劃過眼簾，抬頭之時，水塘對面一個人正躲在塘邊齊腰高的水草叢中，捧了一捧水正要喝，那人抬頭一見完顏粲，顯然是一驚，嚇得臉色煞白，一雙宛若晨曦般的眼透著驚恐，倒映在水面。
「誰！」警惕的完顏粲也是一驚，听說這一帶常有遼國的細作出沒，難道被自己踫上了？可不待他做出反應，那對面的人已經飛一般轉身逃跑了，就似看見了妖魔一般地逃了，好像是一個少年。
完顏粲萬分詫異，自己又不是洪水猛獸有這麼恐怖嗎？恍然看見一個什麼金燦燦的東西，從那少年的身上掉了下來，落在黃沙地上，少年竟絲毫沒有察覺，亡命逃走。
「嘿，你別跑——」完顏粲的一聲喊，那倉皇逃走的人跑得更快了。
完顏粲也沒多想，翻身上馬，策馬追了過去，馬兒靠近那個金燦燦的東西時，他在飛馳的馬背上彎腰弓身一撿，金燦燦的東西便落入他手中，「等一等！」
陽光將黃沙中亡命逃走的人影拉得好長，完顏粲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的時候，那逃跑的人竟猛地轉身拔出一把匕首來，抬手就向完顏粲的馬兒刺了過去。
完顏粲迅速猛拉韁繩，馬兒長嘶一聲站起前腿，胸前的鬃毛被匕首斬斷一撮，完顏粲則被受驚的馬兒甩下了馬背來，撲通掉在黃沙地上滿嘴的黃沙，他手中那個金燦燦的東西也隨之掉落在地。
「大膽刁民！」完顏粲惱怒，一躍翻身站起來，嘩一聲拔出腰間長劍架在那少年的脖子上，而那個奇怪的少年卻並不理會他，一把撲過去撿起剛才遺失的東西，發瘋一樣地捧在手中，似乎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毫無懼意。
「你是誰，哪里來的大膽狂徒！」完顏粲一聲喝斥已是惱怒，這才看清少年手里捧著的是一只黃金的手鐲，上面瓖嵌了名貴和田美玉雕琢的葉子，雕刻工藝堪稱精湛，完顏粲驚異剛才竟沒有看清那個金燦燦的東西竟是這樣一只精美名貴的鐲子，他不禁感嘆就連他的母親身為金國最尊貴的女人也不曾擁有這樣名貴的飾物。
驚訝之余，他再打量這個奇怪的少年，一身破舊的男裝，頭發似漢人一樣梳做一個髻用粗布包住，胳膊上有些劃傷，血口猙獰。
「喂，小子，你的鐲子哪里偷來的？」完顏粲踢了少年一腳，問到。
伏在地上少年緊拽住鐲子，緩緩抬頭，滿臉的泥污看不清長相，只有一雙似晨曦般的雙眼透露著恐懼。
低頭迎上那雙晨曦般的眼，完顏粲剎那間心頭似被電擊了一般，那雙眼眸中散發出一種特殊的光芒，似乎能將人的靈魂抓住，他不禁怔住了，那雙眼眸讓人心中莫名升騰起一陣憐惜。
面對完顏粲的長劍，地上的人有些害怕，卻一個字也沒有說，仿佛不會求饒，反倒是看見馬鞍上掛的水袋之後，眼中流露出些許渴求，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咽了一口唾沫。
「想喝水？」完顏粲問，看這少年可憐的樣子不禁起了些憐憫之心。
少年點點頭，抿了抿干裂開口的嘴唇。
「拿去吧！」完顏粲收起長劍，摘下水袋扔了過去，少年搶過水袋仰頭便咕咚咕咚大口喝起來，哪里還顧得上形象，真狠不得把整袋水全部灌進嘴里，水溢得滿臉滿嘴都是，她大口喝完整袋水，拿衣袖拭去臉上的水漬，臉上的泥污也一並被擦去了些，露出了臉蛋。
完顏粲一驚，眼前的人竟是一女子，雖然她臉上還有些泥污，可是依舊遮擋不住她驚艷的模樣，完顏粲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