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幸福逆著光 第14章

作者 ︰ 居筱亦

第14章

當初看《羅馬假日》的時候夏小冉就曾想,安妮究竟有沒有後悔過與喬的邂逅?如果這場遇見在一開始就注定了永遠不再見面的結局,那麼他們在相識的最初是否就該懂得止步愛情?

只不過……能受控制的感情,從來不叫愛情。

邵峰常笑話她,說明明學藝術的人天性中都帶著點荒誕的浪漫,怎麼一擱你身上就變得那麼現實了?

邵峰還說,小冉,有我在,你浪漫一些也無妨。

她相信沒多少女人能抵擋住這樣的甜言蜜語。

可惜的是再浪漫的愛情再美麗的童話終會被殘酷的現實所毀滅,讓人在頃刻間將所有的堅持化為烏有,如同她和邵峰,那般短暫的幸福,就像黑夜里絢爛的煙火,是抱著燃盡美好的絕望。

她還沒來得及傷來得及痛,現實就已經幫她做了選擇。

張嫻到外地采風,二人寢室就只剩下她一個人,東西七零八落地被她鋪了一地,全是邵峰送她的,還有他們從認識到戀愛拍過的所有的照片,她坐在地上一樣一樣地看,看一會兒笑一下,然後又一樣一樣小心翼翼地揀起來放在一個大箱子里,再用膠帶封好,那感覺好像要把她全部的愛都存在里面一樣。

她靠著箱子坐在落地窗前,從深夜一直呆坐到早上,想了很多事,想她和邵峰是怎麼認識的,想他們吵架那會怎麼難受的,想他怎麼對自己好的,想他偷親自己的樣子,總之滿腦子都是他。等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連他們的回憶都這麼的短暫,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她抬手模了模眼角,是干的,明明她的淚腺淺得很,居然沒有落淚,可心里像被撕裂似的劇烈抽痛著,拼命張開嘴呼吸還是透不過氣來。那感覺就像去年在**那時,幾千米的高原上幾乎沒有氧氣,路途也顛簸,整個采風小組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大家都以為她撐不下去,讓她留在拉薩算了,可她還是堅持走完全程。

途中經過一個小山坳,中間有塊大石頭,車子開過不去,他們只能下車步行,誰知她一不小心滑下了小山坡,那時也是氧氣少呼吸不過來,渾身都覺得疼,可她沒有哭,等同伴找到她的時候她還能若無其事地說「幸好沒傷到指骨」,然後咬著牙繼續前進完成了采風,後來連莫教授听了這段小插曲都覺得驚訝。

那時她能撐下去,現在也可以,因為她明白,一旦選擇了,就再沒有逃避的余地。

她爬起來到浴室洗了把臉,冰涼的水讓她瞬間清醒過來,她長舒一口氣,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你好,我是夏小冉,我想見傅先生。」

「好。」林進十分簡潔地回了她,一如其人。

掛了電話,夏小冉抬頭看向鏡子,里面的自己眼窩泛青,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邵峰,你看清楚了,這個女人非但不漂亮,經常使小性子,而且現在還壞得準備放棄你了,還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去愛的?

林進很快就來接夏小冉,沒跟她說半句話,只按傅希堯的交代載她來到一個私人的高爾夫場。

傅希堯正在打高爾夫球,手起手落揮出利落漂亮的一桿,他遠眺了一下落球點,張揚地彎起滿意的微笑,然後月兌下手套把球桿交給球童,慢悠悠地往休息區走來,一身黑白搭配的休閑運動服襯得他一派瀟灑自在。

見夏小冉亭亭地立在那里,他眯起了眼楮,帶些了然的意味說︰「這麼快就想通了?不錯啊。」說著施施然坐了下來,很快就有人上前為他擺好早餐,他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把果醬涂滿三明治,切成一塊塊的用叉子挑起來吃,眼光一轉又望著夏小冉,依舊是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真想清楚了?有什麼打算,說來听听,我盡量幫你。」

他就說嘛,這天底下哪里有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隨便抖個威不就乖乖地降了,邵叔他們至于那麼折騰麼?就像當初和他二姐好的那個警衛兵,最後不也遠調到大西北去了嗎?他現在點醒她也算是發善心了,畢竟要分開他們的手段多的是。

傅希堯臉上諷刺的笑意讓夏小冉覺得難堪,可她不得不強顏歡笑,鼓足勇氣說︰「傅先生,是不是只要我答應跟邵峰分手,我爸爸就會沒事?」

傅希堯喝了一口牛女乃,才不緊不慢地說︰「誒,我想夏小姐弄錯了一點,別將我的話逆推,我只是說如果你懂邵家的意思,那麼要解決你父親這件事就容易很多了。」

夏小冉逼自己直視著他,艱難地開口︰「那請問我該怎麼做?」

「你還不知道吧,邵峰他……還沒醒過來。」傅希堯抬起頭,睨著夏小冉驚愕的眼楮說,「他們是希望你能識時務地做點表示離開邵峰,你們倆本就不適合,就算日後他醒了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不過這事得你‘主動’,而不是他們‘逼’你的,這麼說你明白嗎?」

邵峰還沒有醒?離他出事都過去一個多月了,怎麼還沒有醒?至于她「主動」,這招真絕,不就是讓邵峰恨她麼?

夏小冉眼前一片空白,覺得涼意從腳底一陣一陣地竄上來,可她發現滿目瘡痍的心已經感覺不到痛,只能雙手緊緊握著控制自己的情緒,麻木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不過我有個要求,我要見邵峰一面。」

傅希堯微微挑眉一笑︰「好,我來安排。」

他一向說到做到,很快就安排夏小冉到醫院見邵峰。

高干病房設在醫院的南樓,每一層樓都有警衛站崗,守備很森嚴。

明明是盛夏的天,走道的陰冷卻直直地鑽入夏小冉的骨頭里,凜冽得讓她忍不住顫抖,縴弱的身影映在白刷刷的牆上,被光線分割成一絲一絲的無力。護士將她帶到盡頭處的vip病房,開了門又很快離開,獨獨留下靜謐私隱的空間給她。

夏小冉在門口站了很久,根本不敢靠近病床一步,只是傻傻地盯著安靜躺在那兒的人,一動不動。他往日狹長明亮的眼楮此時緊緊地閉著,即使穿著難看的病號服,即使是躺在白色的床上,他還是那麼英俊。

記憶開始回流。

那天演出的慶功宴結束時,他出其不意地攔住她的去路,對她說︰「夏小冉,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孟浪地親上了她的額頭,表情皮皮地自作主張︰「沉默就代表你答應了,不許後悔的。」

不過她一直沒答應,她覺得他們不合適,彼此背景太過懸殊了。

可他那樣身份那樣驕傲的人居然沒放棄,反而鍥而不舍地追著她跑。

她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回她去哈爾濱演出,正是下雪的季節,演奏廳到酒店短短五分鐘的路都積滿了厚厚的新雪。他一直在門口等著她,她故意當沒看見他越過去,他也沒惱,眉目還帶著飛揚的笑意,一轉身就走在她前頭,步子邁得很小卻踩得很深,留出一個個坑印子,還說︰「你小心點,跟著我的腳印走。」

偏偏她固執得很,惱他糾纏不休,所以愣是撇開他自己走,偏偏雪又厚又軟,她一下子就摔了,疼得「哎呀」喊了一聲,他馬上回過頭,急急地扶起她,又急又氣地埋怨︰「你怎麼就不肯好好听話呢?」見她抿著唇不言語,他又摘了手套,彎下腰想看看她的腿,「別不說話,告訴我,摔著哪兒了?扭到腳了嗎?」

她依舊默不作聲,眼楮只是緊緊地盯著他長滿凍瘡的手看,本來修長的手指如今又紅又腫,頭發也被雪水打濕了,服帖在額上,那樣子顯得很狼狽。她來哈爾濱五天,他就等了她五天被凍了五天,那一刻言語已經沒辦法表達她的心情。

她忽然沖動地抱著他的腰,悶聲問︰「比我好的女孩那麼多,你怎麼就喜歡我呢?」

他怔了怔,反手把她摟在懷里,忍不住笑︰「傻瓜,喜歡一個人要有什麼理由?她們再好,也不是你。」

這一句話如同騎士的佩劍,威武地揮退了她心中的藩籬,所有的顧忌都被他感動得拋之腦後,而那天以後,他和她就成為了男女朋友。

現在想來,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夏小冉閉上眼楮,也許這不過是一場美麗的夢,到了時候自然就該清醒了。

她仰起下巴,硬生生地把眼底升上的水霧逼了回去,慢慢走到床沿坐下,動作很輕,像是怕把他吵醒了。

邵峰穿的病號服領子很大,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露出的晶亮的鉑金項鏈,上面串著一大一小兩只對戒,很簡約樸素的款式,卻在瞬間緊緊地圈住了夏小冉的呼吸,擊潰了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自持,她拼命捂住心口,那里劇烈地疼著,那種痛已入了她的骨髓,如病入膏盲的垂死者,在掙扎也是徒勞。

我連戒指都買了,就是你上次在雜志上看中的那一款,現在就等你點頭了。

只是她還沒機會點頭他就出事了,老天爺怎麼就那麼殘忍呢?

她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在臉上輕輕摩挲,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邵峰,原諒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就算將來有一天他要恨她,她都無怨無悔,他指尖上的紅線,牽的終歸不是她。

今天過後,他們之間的一切終成為過去時。

不記得是誰說的,要想活下去,首先得學會的,是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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