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玉暖日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世間,總有些人,總有些事,是抓不牢也抓不住的。而對于另一些人,另一些事來說,一旦失去,便是永遠……
所以,在三千多年不見天日的囚禁之後,再次見到那雍容高貴、威儀天成的瑤池金母——她的嫂嫂時,瑤姬是疑惑的。
是的,疑惑。
她不了解她!即使,她是她的兄嫂!
當今天庭的王母娘娘,在久遠的上古時期,天庭還不是現在的天庭而是妖族天庭,其主宰還不是玉帝張百忍而是天帝帝俊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
世人只知女媧捏土造人,功德無量。卻少有人知,伏羲亦曾織雲為仙,立下天庭根基。而那所謂的瑤池金母,和她的哥哥——自玉帝成為天庭主宰後就很少露面的東華帝君倪君明,就是這三界中最早最古老的一批神仙。
那可是這三界中最早最古老的一批神仙……
仙人仙人,神仙本由人修成。這後來的神仙,大部分,都是由凡人修煉而成。但他們不同,他們是這天地間最早最古老的一批神仙。他們的存在,甚至可以追溯到那久遠的洪荒時期︰天地初分,人族未起,古神行走其間,大神通者數不勝數……
凡升仙者,男拜東王公,女拜西王母。
曾經,東華帝君倪君明和她的妹妹,一度修行于西昆侖的瑤池金母,是這三界間,除伏羲神王和女媧娘娘這對兄妹外,最尊貴最富有權勢的一對兄妹。
所以,在她的哥哥,而今的三界至尊初次帶她登上天庭的時候,她是恐懼的!即使,那時候的王母,笑得是那麼的溫柔寬厚,她仍是怕的!而更令恐懼的是︰她的哥哥,已不再僅僅是她張瑤姬的哥哥,更是至高無上的三界主宰。
所以,才會那麼渴望下界……
直至,有一天,她在凡間遇見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
遠處有座山,山上有棵樹,樹下有個茅草屋,屋里住著幸福快樂的一家人……
若不是……
也許,他們會幸福快樂的度過一生,直至,再度輪回。
可惜……
那灌江口無邊蔓延的血色,不僅是楊戩此生無法擺月兌的夢魘,更是她張瑤姬不可磨滅的噩夢。所以,當桃山下再次見到那個已然長大的少年時,她的心里,除了欣慰,還是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怨恨的︰若不是那孩子天生神目,若不是那孩子不知收斂,亂用神目的力量……又怎會引來天兵?
…………
「楊戩死了!」攏了攏華麗明艷的金色長袖,王母以一種平淡而漠然的語氣說道︰「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微微挑了挑眉頭,「如此,你可安心了?那孩子,終是不能再傷害你和你的家人了,不是嗎?」
「你……你什麼意思?」瑤姬的語調中有種不正常的顫動。似乎,在不久前,她的心里就有了那種感覺︰有什麼東西,已然悄悄流逝,再不復存。
眸中閃動著晦暗不明的幽光,王母看著不遠處那癱倒在石台上眼神迷茫、面色蒼白清麗的素衣佳人,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原來,那三聖母楊蓮愚蠢而自私的性情,竟是遺傳自這位原先的欲界女神、三界第一女戰神、天庭長公主——傳聞中已被十日曬化的瑤姬身上。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殺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鄣其面。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
三千年前的桃山,楊戩劈山救母,卻為天規秩序所化的鏈條所阻。玉帝令十大金烏下凡,曬化瑤姬。楊戩苦求玉帝而不得,最終親眼看著其母瑤姬在他面前化為玉石……
「他是楊戩!」清冷淡漠的聲音傳來,使得昆侖雪洞那安靜到詭異的氣氛也有了絲絲凝滯。身披鶴氅、飄然若仙、冷寂如雪的青年道人無視昆侖神雲霧化成的臉上那猶自氣憤不甘的神情,靜靜地走入洞中,正對著那龍紋黑袍、面容俊朗的青年,手中光芒萬丈、殺氣森森的斬仙劍輕巧無比的架在他的脖子上︰「我該怎麼做?」
但,十日所曬化的,終不是瑤姬……不過是全身長滿白毛的旱魃罷了!就好像,世人所不知道的是︰楊戩擔山逐日,所殺的九大金烏,不過是上古妖族天庭之主——天帝帝俊最小的太子神魂分裂所化!
後羿箭射十日,去九而遺一,獨一日得存。後來,帝俊死,妖族天庭亡。那曾經在後羿箭下僥幸活下來的小金烏,妖族天庭最小的太子,亦在古神的安排下,神魂分裂,成為那所謂的……十日。
「你可以離開了」微微一笑,勾起一抹無奈而又自嘲的笑意︰「天條已改,本宮亦將下界輪回,所以,你可以好好的和你的女兒、女婿、外孫一家團聚。」
「他真的……」莫名地,瑤姬覺得有什麼地方空落落的,再也無法補回。三千多年不見天日的囚禁,她終究不是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特別是近幾年,那孩子所做的一些事︰鎮妹殺甥、六親不認、作惡多端……一樁樁、一件件,令人發指!可為什麼听到他已經死了的時候,她會感到心痛不安呢?明明那孩子都已經魂飛魄散、飛灰煙滅了。
「不,不對!他一定還活著對不對?」猛地搖頭,雙眼死死地盯著那自始至終仿若局外人的王母︰「那孩子明明從小就是……」
「夠了!」冷冷地打斷瑤姬的話語,眉目微揚︰「你不是早就想殺了那孩子的嗎?怎麼,現在他死了,終是勾起了你那點可憐的不安嗎?沒錯,本宮是不想他就這麼死了。本想讓太上老君帶著聚魂鼎過去,將他的魂魄拘來。可……難道你沒發覺,這方天地,早已沒了他的氣息嗎?難道你沒發覺,你們之間的那來自血緣的羈絆,已經消失了嗎?」
三十三重天,兜率宮,太上老君所居。
仙氣繚繞,檀香陣陣。老君端坐于蒲團之上,面色平靜、眉目溫和,盡顯仙家風範……
「客人不請自來,卻是老道有失遠迎。」手中拂塵微揚,看著那個自虛空中緩緩現出身形的素衣女子,老君那雙淡然平和的眸子里,有什麼東西一閃即逝︰「長公主?」
「瑤姬見過道祖。」瑤姬的臉上,有種長年不見天日的蒼白,如冰如雪,卻不同于闡教玉鼎真人的冷硬,那是一種無意識的涂抹。直讓人,心慌意亂……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模糊。
「若長公主是為那人而來,還是請回吧!」微微闔了眼,老君的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老道到達昆侖時,那里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可……」攏在長袖里的手無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風鈴,就在不久前,當她在冰冷寂寥的真君神殿找到那串風鈴後,那塊象征著那孩子的玉片,就在她的手將要踫觸之時,生生化成了飛灰……
那本該象征著一家人的風鈴啊……天佑,蛟兒,她,現在,終于輪到那孩子了嗎?三千多年前的灌江口,楊天佑和楊蛟的玉片就已經隨著主人的死亡而碎裂,而後,是桃山之上,因為那本該被十日曬化之人所囚之地的與世隔絕、斷絕聯系而掉落……現在,終于輪到那孩子了嗎?只是,化成飛灰……倒真是干淨啊!
「道祖道法高深,難道……」瑤姬的話語里,有著三分的蒼白四分的無力以及幾分的……試探,或者說……是不信任!
「老道道法再高,卻無逆轉時空之能,追溯魂魄之效。」微微哂笑一聲,太上老君的語氣里,平添了幾分不悅︰「長公主還是請回吧!老道那徒孫雖是自作孽,不可活。可終究是我元始師弟門下,還請您留上一線。」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殺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鄣其面。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山海經》
十日曬化瑤姬的說法是現代人編造的,不是神話。古神話中的瑤姬與楊戩無關,與曬化無關。在古時,許多求雨的儀式卻相當「殘忍」。今已有學者考證,古人天旱求雨,有「暴巫聚尪之法」,「乃以女巫飾為旱魃而暴之焚之以禳災也,暴巫即暴魃也」(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
而《山海經》中所載的女丑圖像,都是「暴巫之像」,「以右手鄣其面」、「以袂蔽面」,表現出一付因被太陽暴曬而不勝其楚毒的模樣。由此我們可以明白,那個被傳說中十日曬化的,乃是裝扮成長滿白毛的「旱魃」、執行祭雨儀式的巫師女丑,而非瑤姬。
由于《山海經》中瑤姬名叫「女尸」,也許有人將其誤解為「女丑之尸」的縮寫加上民間又有「二郎擔山趕太陽」的傳說,正合了《山海經》中堯帝見十日曬死了女丑仍不肯回歸正常、只好派神射手羿去射日的典故,由此生造出玉帝派十日曬化瑤姬的罪行來,
所以說上古並沒有十日曬死楊母之說,只是部分編劇為餃接《寶蓮燈》的神話之說而編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