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走進來楊姝都沒覺察到。
還是楊媽的一句話打斷了她的回憶︰「夫人，你怎麼流淚啦？」
「我流淚了嗎？」楊姝連忙揩去眼淚，掩飾窘態。
楊媽十分了解楊姝的心事，憐憫地說︰「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還想它干嗎？」
「我沒想。」楊姝佯裝笑道。
「就是想，也用不著流淚呀，應該高興才是！要是老爺、老夫人還在，他們不知有多麼開心！你不但成了家，還給他們釣了個金龜婿！我說的是真的。」說完，楊媽不禁自個笑了起來。
楊姝不置可否地笑笑。
「又給他們添了兩個外孫，繞膝之樂，一定是欣喜若狂喲！」
「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他們當年給我講的是外孫子，不是像這樣的兩個外孫女。」
「瞧瞧，你又來了。外孫女有什麼不好，聰明、漂亮、乖巧得很哩！真是人見人愛、人見人痛！」楊媽怕與楊姝的對話又會勾起女主人的傷心事，便借故走了出去。
昔日當父母向她講述巴蜀之行故事的時候，她感到故事就是故事︰虛構的，利州是遠在天邊！遙不可及！
但當她跟著丈夫來到利州、身臨其境的時候，她止不住欣喜若狂！
「諸葛亮喲，你真是料事如神的諸葛亮！不，你比神還勝出一籌！」作為當事人，楊姝心中對諸葛亮的贊美感謝比她父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里就是諸葛亮預言她將生出「天之驕子」之地，也就是給父母生個外孫，生個「鴻福」之「源」！可以告慰雙親的在天之靈！
是武士獲給了她這個機遇！因而，她覺得和武士獲的結合乃是天緣注定！
當她第一次懷孕的時候，她的情緒就像她的肚皮一樣︰日益高漲！
但當生出來的是女兒時，她的情緒也像她的肚皮一樣︰日漸消沉！
不果，她並沒泄氣︰有第一胎，就有笫二胎！
故她給女兒起名；招娣。
果不出她所料︰她又懷上了！
希望，再次像她的肚皮一樣凸現起來！
「神靈保佑！」是她做夢祈禱時都會說出的一句口頭禪。
然而，又生個女兒的殘酷現實，使她的再次期望變成了再次失望！
這回，她連小孩的名字都不願起，起什麼？「再招娣？！」
她已年紀不小了，45歲！這在當時早就可以做祖母或外祖母，所以，從這一點來說，她是個祖母級的母親！
45歲，就生育來說，她是越來越老了！不要說在早婚早育的古代，即使在晚婚晚育的今天，其生育幾率也是很低的！
她感到自己能「枯楊生禾弟，老樹發新枝」，是自己一心向佛的回報，是蒼天對她額外的照顧。
既然是「額外」，那這種回報和照顧就是有限度的！
她喟然地長長地嘆口氣，神情沮喪地靠在床頭擋板上，眼楮茫然地望著前面，頭腦一片空白••••••
「娘子！娘子••••••」總管府外響起了武士獲急促而又高興的喊聲。
不一會，武士獲跨進了房間，興沖沖地問︰「娘子，我們新生的寶貝呢？」
楊姝朝武士獲苦笑。
「你愁什麼，我在劍門就知道，生了個女兒嘛，這有什麼不好？人們怎麼說來著，‘一兒一女一朵花’，我現在是兩兒兩女，兩朵花哩！很好！很好！」武士獲豁朗地笑了起來。
楊姝望著武士獲迷惑不解︰「你這是寬我的心吧？」
武士獲作古認真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們的新生寶貝呢？」
「大人，在這兒哩！」ど妹抱著新生嬰兒走了進來，原來ど妹听見武總管喊「娘子」時，就知道主人回來勢必看新生嬰兒，就趕緊抱過來，甚至忘了嬰兒正吃著女乃，白淨淨、鼓脹脹的女乃房還露在外面，當她發覺時，便羞澀地將嬰兒小嘴中拔出，拉下衣襟遮住女乃房，將嬰兒抱到武士獲面前。
武士獲接過襁褓，左膲右瞧，仔細端詳，贊嘆不已︰「 ，如今的小美人，長大了可是大美人！」不禁將襁褓晃動起來，還朝嬰兒臉上親了一口！
襁褓中的嬰兒朝武士獲微笑起來。
這下，武士獲更樂了︰「嘿嘿，還會對爸爸笑哩，好乖乖！多可愛！」說罷，他用寬厚的手掌托起襁褓，向大家笑道︰「這是我的掌上明珠！真的！名符其實的掌上朋珠！」
楊姝不知是揶諭還還是嗔怪︰「生的時候不見你的人影，現在倒好，輕而易舉地得到一顆掌上明珠！」
武士獲避開楊姝的目光，對嬰兒道︰「爸爸對不起你喲，到劍門公干去了。以後爸爸多陪陪你，培養你，讓我的掌上明珠光燦奪目！輝煌無比！」
楊姝撇嘴一笑︰「嘿嘿，說的比唱的還好听！」
武士獲有愧于自己的缺位，便轉移話題︰「哦，對啦，我在劍門時，就有很多人要來送賀禮，都被我‘一夫擋關，萬夫莫開’地擋了回去！但也有‘明修棧道，喑渡陳倉’的，他們來過沒有？」
「有，不光是劍門的，還有遠在閬中的，這十來天是絡繹不絕！」楊姝答道。
「那你收了人家的賀禮沒有？」武士獲擔心問道。
「你進來沒見門前貼的告示嗎？」
「我一心急著想看小孩，沒留意。」
「‘本府喜慶，只納心意，不收財禮，謹向諸位千謝萬謝！’」
「這就好，這就好！」
「我要是收了禮，不把你氣死？！那生氣的你不把我斬了？！」
「嘿嘿，」武士獲一臉憨態可掬，「知夫莫如妻，還是娘子了解我呀。」
逗弄一陣嬰兒後，武士獲問道︰「給小孩起了名沒有？」
「沒有，等你哩。」
旁邊的楊媽連忙道︰「老爺，這小孩出生時，我們府上飛來一只好大好大的鳳凰！原來的狂風暴雪也突然停了！出了紅彤彤的太陽！小孩一生下來，就滿屋飄香！全是吉利！老爺可得給這小孩起個好名｜」
「說到吉利，」楊姝補充道，「我臨產前，夢見華光異彩滿天！」
「華光異彩，華光異彩，」武士獲叨念著，思考一陣後，「那就按娘子的夢意命名，叫武華妹！」
史書上此女嬰並無名字，為了閱讀，現預先告知︰隨著這個女孩身分地位的演變，她的名字先後變成武華妹或華妹、武才人、媚娘、武明空或巢衣女子、武宮女、武昭儀或宸妃、武後、武皇後、天後、皇太後、金輪皇帝或大周、武周女皇，即自古以來，人們約定俗成的武則天。
武士獲將華妹交到ど妹手中，對楊媽及下人道︰「夫人剛生小孩，身體極需調養，麻煩你們照顧好夫人。」
「是。」眾人答道。
武士獲對楊姝歉疚道︰「娘子，我還有些急事要辦，你好好休養。」
「走吧，」楊姝十分理解寬容，「就是你不說我也料定︰你又要去公干嘛。」
武士獲來到總管府衙門，辦完了一些急需辦的事情之後，坐在辦公室大師椅上長長地伸了個懶要。
和剛才在家中高興的勁兒比起來，如今像爆了胎的輪胎︰泄了氣，癟癟的！
其實，他人還在劍門時，就听說老婆生的又是女兒！
這倒不是他重男輕女、嫌棄女兒，而是他的夢想又一次破滅！
他原本是沒有這種奢望的，是一個「半仙」算命老者給了他這種夢想︰說他「半百有貴裔！」（見後文）
當他和楊姝喜結連理時，他期盼中的「貴裔」觸手可及，因為楊姝是有貴族血統的貴族子女！不像前妻相里氏，是比庶族還庶族的草根︰漢人等外的胡人！
但他知道要實現這個奢想有一定難度︰畢竟楊姝已經42歲「高齡」，這在當時來說，幾乎是絕經、停產的年紀！
然而，奇跡發生了︰楊姝竟然兩度懷孕！但又兩次生女！
在常人的心里，「貴裔」的「裔」通常是指男性子孫後代。
因而，這情形就像楊姝讓他玩了兩把「蹦極跳」︰心情高興到最高點又頹喪到最低谷！
別說「半百」之年，即使加上前妻相里氏留給他的兩個兒子元慶、元爽，「三歲看小、七歲看大。」就那兩個熊樣，連「貴裔」的邊都沾不上！
如今，他已四十七、八歲，楊姝也已四十五、六歲，都近半百之年或可說半百之年了，看來，兩個凡夫俗子外加兩個在世俗社會里地位卑微的女兒，「貴裔」是離他絕塵而去了！
他喟然長嘆一聲，隨之後仰靠在靠背椅上，微閉雙目。
總管府辦公廳一片異樣的寂靜，綿綿思緒使他想起了那個神秘的算命老者••••••那逝去的跌宕起伏的前半生••••••那北國雄闊遼遠天空下的戰場••••••那魂牽夢系卻又飽含幸酸的文水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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