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哥,真厲害,」小秦真心實意的稱贊。怪不得別一問林遠濤娶得哥兒啥樣,林遠濤老是一臉得意的說是個能掌住家的。現看來,這可不只是能掌住家了。有個這樣的家里,別說是出門兩三個月,估計就是出門兩三年也是放心的。就是等林哥回來得提醒一句,要是再沒點兒啥作為,家里可就沒有立腳的地方了。
「這算啥,」周瓦覺得這算不上啥大事,要是沒大著肚子,再來倆他也不怕,以前天旱搶水搶紅了眼的時候他也沒落了下風。
小秦覺得這時候的周瓦真心配得上林遠濤。太威武了。
周瓦叮囑小秦,「送到門口就行,悄悄進去。這事別讓別知道,省得臉上不好看。再咋說也是他們長輩,估計他也沒臉跟抱怨去。」
「都懂,瓦片哥,跟誰都不說。」小秦把周瓦送到門口,眼見他輕手輕腳進去了,才回轉去找李遠。不得不說,周瓦打了那一頓,小秦這心里也敞亮不少。直到瞅見馬車了,小秦才把臉一繃,把笑容抹了去。
家里頭那幾個磨豆漿、點豆腐的都忙著呢,也沒注意周瓦。周瓦把黑子栓回原地,「不錯,沒白養活,等林遠濤回來給骨頭吃。」黑子嗚嗚了兩聲,轉身趴回到狗窩里。
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村里沒有睡上日上三竿的,天亮即起,抱柴火燒火的,井邊打水的,不少就見到了挨打那破了衣裳,一瘸一拐從村口走回來的樣子。冬日里本來就閑,遇見這樣的事誰不好奇?
都沒等到中午,李進家的和李遠家的就急匆匆進了上房來找周瓦。
周瓦正坐炕上,對著倆孩子顯擺那兩塊紅布,周瓦說這顏色做衣裳喜慶,倆孩子說這顏色像是哥兒穿的,死活要磨著換個顏色的。還沒說出個長短來呢,兩個就進來了,還帶著一陣涼風。
「瓦片!說把打了?!」李進家的沒進屋話先進屋了。話音落下,周瓦才看著。
「香草哥,啥大事啊這麼著急忙慌的?」周瓦穩當坐著,「誰瞅見打了?一直帶孩子睡覺呢。」
「還帶孩子睡覺?唬誰啊?」李進家的坐他旁邊,狠狠戳了他一指頭,「村里頭都傳遍了,說是八個李達家的捆起來都趕不上一個,家還是偷模的教訓教訓自家漢子,這光明正大的就把李老蔫打了。李老蔫臉上帶著幌子一瘸一拐回的家,多少都看見了!」
這李老蔫算起來輩分跟李成一樣大,李遠他們見了都得叫聲叔的。
「香草哥,看急啥?」周瓦才不怕呢,「他還興許是自己走道跌個跟頭呢?要不信,就讓李老蔫出來跟對質,看他咋說。」
李老蔫那也就是個偷顆蒜拔棵蔥的本事了,他輩分大,一般都不跟他計較,又不是啥大奸大惡的。周瓦原來還有些擔心,見到李老蔫就一點兒也不怕了,正好殺雞給猴看。
「這事也是做得急了。」李遠家的也說︰「讓講究到底不是啥好事。原先俺們不告訴也是為了這個。他打他的主意,俺們當家的不給他也不能硬搶,過兩天家林遠濤回來就好了。說這,還大著肚子呢,閃了腰可咋整?」
李進家的趕緊問︰「身上覺著好不?有啥不對就趕緊說。說,咋就不能忍兩天?」
周瓦模著肚子,這肚子四個月以後是越長越快了︰「啥事都沒有,活動兩下能有啥事。香草哥,虎頭阿姆,這事不是忍兩天就能行的,等著俺們當家的回來就行了?不是那麼回事。」
「到底是咋合計的?」李進家的問。不就是兩塊豆腐嗎,還能比肚子里的孩子還重?挺著肚子出去打,李進家的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想來想去,這事還真是就得出頭。」周瓦說。
「把家里頭漢子當擺設啊?!」李進家的瞪他。
「林遠濤出頭還真不行。」周瓦解釋,「掄著棍子出去打一頓,打誰誰也只能認倒霉。這脾氣沒出門子的時候村里就沒有不知道的,家也就是合計出口氣了。再咋說也是村里長大的,誰也不能往歪處想。換了林遠濤,他一個外來的,這一年又是買山地又是開豆腐坊的,不知道多少眼紅呢。他打一頓,就有敢說他仗勢欺的,就得有說城里頭來的欺負村里啥的。真要計較起來,還真能把弄縣里審審去啊?日子也不用過了。」
李遠家的嘆口氣︰「理倒是這個理,想的倒是沒錯。就是這豆腐坊里這麼些呢,還得讓一個懷了身子的出頭,讓別咋過意得去?他們再鬧騰,俺們當家的也不能讓他們得意。」
「可別為難李遠哥了!」周瓦樂了,「說到底也是長輩呢,又不是拿了別千金萬金的,們一出頭,肯定比說還難听呢。們還能告訴家這豆腐坊里有們的股啊,真那麼的,保管們啥也剩不下。屋里悶一冬天了,活動活動還松快了呢。」
「這把能得!」李進家的恨聲說。周瓦說的有理,但是李進家的一合計著周瓦挺著肚子掄棍子就恨得牙癢癢的。入冬下了好幾場雪了,要是外頭跌一跤可咋整?
「香草哥,這不是能不能的事。就不能讓有這念頭。知道他們咋想的,不就是合計著俺們家開豆腐坊,豆腐有的是,拿兩塊也不算啥嗎?」周瓦說,「兩塊豆腐還不放心里,但是這一後山的桑樹啥的呢。那兩塊豆腐松松手過去了,趕明兒開春就得有敢來挖的樹!放上蠶就得有敢來偷的蠶!那時候鬧出來就不是一頓打的事了。趁著這會兒事小一把掐死,這不省的以後鬧出來難看嗎?」
「說不過,是常有理!」李進家的說,「主意忒正。」
「行了,香草哥,多大點兒事?」周瓦說,「們瞧瞧俺們給倆孩子買的布,過年裁件衣裳,看這顏色好不?」
「們咋又給孩子買東西呢?連吃帶拿還不夠,還得管穿吶?」李進家的推辭道,「俺們家里頭也給預備了,這個自己留著,等肚子里這個下生了做個包裹皮啥的,還喜慶。」
「等肚子里這個出來都得明年夏天了,早著呢。」周瓦說,「們家里預備的是們的,這是俺們兩口子的心意,孩子俺們跟前半年了,做件衣裳咋的了?們要是過意不去,等肚子里這個出來,們也給做,一碼是一碼。」
再推辭下去就沒意思了,李進家的李遠家的轉而夸起這料子顏色正了。周瓦說︰「擱縣城里買來的,俺家那個嫌集上的顏色不好。」
***
周瓦的一頓棍子把村里有的小心思給打滅了。這打挨了也就是白挨了,誰也不能和個大肚子的哥兒娶計較去。村里姓李的都頗覺臉上無光。雖然是一族的,但是哪比得上村里從豆腐坊里得的好處?一個冬天下來,多少家靠著豆腐坊掙了油鹽錢了,拿了好處自然就幫著林家說話了。
林遠濤回來比他說的要晚了好幾天,馬車上堆滿了大包小包的,真是一副從城里回來辦了大堆年貨的樣子。遇見村里還是一樣笑呵呵的跟打招呼,好像根本不知道家里頭發飆打的事。
到了家里,把車停當院,林遠濤叉著腰大吼一聲︰「回來了!」
就听到屋里 里啪啦的聲音,隨即屋門被推開,兩個小子叫著撲了過了,被林遠濤抱個滿懷。一邊的黑子見了林遠濤也親,雖然是一條狗,也知道林遠濤家飯食好吃些,沖著林遠濤搖頭擺尾的,還叫上兩聲好讓注意到它。
林遠濤一邊跟孩子親近,一邊還得分心往屋門那看,果然,屋門又開了,周瓦扶著後腰,身上披著件襖出來了︰「回來就回來,非得叫一聲讓孩子們不安生!」周瓦說著,到底板不住臉,又問︰「路上可好?冷不冷?快別帶著孩子外頭鬧,想親熱進屋去親熱!」
林遠濤松開倆孩子,拍拍他們腦袋︰「車上帶了好吃的,們拿到屋里去。」毛頭和虎頭就笑叫著爬上車去。
林遠濤幾步走到周瓦跟前,上上下下打量著周瓦︰「快十天沒見,肚子更大了些,氣色卻是不錯。」又壓低了聲音,笑問︰「可想不想?」
周瓦道︰「就這麼幾天,想什麼想!趕緊進屋去,一道上還沒凍夠咋的?」大冬天的,林遠濤雖然帶了帽子,可是看著通紅的臉膛和鼻尖,就知道凍得不輕。周瓦低頭瞅了一眼林遠濤的腳上,也不知道鞋子暖不暖。
林遠濤笑意更深︰「不說實話。」又提高了聲音道︰「想著眼看就要到二十了,從城里順道辦了些年貨回來,都車上那,先進屋去,外頭冷,把東西歸置好就進去。」
周瓦拉住他︰「東西擱院里還能跑了?先進屋暖暖,喝口熱水再說。」
林遠濤「哎」了一聲,順著周瓦的力道進了屋。其實說冷他也不算很冷,不過有惦記著自己的冷熱,這樣的滋味太好。
周瓦讓林遠濤去烤火,又給他倒了熱水,又去給他拿家穿的軟底厚鞋︰「做好了就炕頭烤著呢,暖和。這臘月天穿多厚的鞋出去也扛不住,又不想自己地下走,趕著車當啷著腳更冷。」周瓦抱怨著天氣,讓他趕緊換上。
周瓦走到哪,林遠濤晶亮的眼楮就盯到哪,等到周瓦到了近前,終于忍不住就著坐著的姿勢一把摟住周瓦的腰,把臉貼他肚子上︰「讓抱一會兒。」
周瓦小聲道︰「這像個啥話?讓瞅見笑話。」話是這樣說,卻是沒動,一手還提著兩只新做的鞋,一只手忍不住模到林遠濤臉上,替他去捂凍得冰涼的臉。
一時間,兩都沒有說話。透過厚窗戶紙進來的光里,浮塵上上下下的飄動,外頭傳來小孩子說話聲,驚叫聲,笑鬧聲,拉車的馬不耐煩的刨著蹄子的聲音,二黑不甘寂寞的吠叫聲,還有豬哼雞叫羊咩咩的聲音。周瓦從來沒有覺得自家的院子這樣的平靜安好過。
周瓦沒有低頭,替他捂臉的手他臉上移動著,這是寬大的額頭,都說額頭大的聰明,這總有數不清的主意,自己還忙著一畝三分地呢,這都跑到平州府去了,那可是多少都沒去過的地方呢,一會兒要養蠶一會兒要買地,總是閑不下來,不過他總是啥事都不瞞自己,他想干啥,自己就樂意跟著他干啥,成不成的,心里頭高興。
再往下的是濃密的眉毛,還有有神的眼楮,這眉毛是斜向上飛入鬢角的,他就是佔了這點兒便宜,啥時候看著都是精精神神的,哪怕是被拽著剛從被窩里爬起來也是,這雙眼楮,自己就樂意看見這雙眼楮里都是自己的樣子。
往下是挺拔的鼻梁,一看鼻子就知道,這是個能撐得住事,鎮得住場的,瞧瞧他進城給石家老大辦的婚事,請了那些,擺了那些桌,又是地方不夠又是碗不夠的,換了誰都得著急,偏他能辦得利利索索的,還跟誰都能說得上話,坐席的時候自己心里不知道有多美,恨不得把這拉過來,讓大家伙都知道知道這是自己當家的。
還有下頭這張嘴,滿口的胡說八道,啥話都敢說,就會哄,對了,家里頭那個小秦就是跟他學的,過兩年靠著那張嘴就能給自己騙個主君回來,不過,眼下這個,再會說也沒用了,也就只能守著自己過了。周瓦靜靜地抿起了嘴角。
林遠濤貼著周瓦的肚子,總覺得能听到里頭的脈搏聲,撲通撲通。這里頭是周瓦和自己的孩子,兩個的骨血。這次的事情花了好大的勁兒才辦成,托喝酒送銀子,跑到下窪子又跑回來,從里到外都覺得累,可是一想到家里頭等著他的,腳步就停不下,到了城里都沒歇一歇,滿心歡喜的買了一車的東西就往家里趕。
家里有等著自己吶,家里有心疼自己吶。想想心里都疼得慌。
周瓦的手模臉上癢癢的,周瓦的手跟一般哥兒的手不一樣,大,且骨節分明,剛開始的時候這雙手上的繭子簡直比自己的還多,這些時候養下來,總算是好些。手上有繭子倒也是有好處,模到身上酥酥麻麻的。這雙手不會做針線活,打個補丁都不平整,好自己的衣服要補的不多。甚至有時候衣裳刮了口子,自己就干脆把它再撕開些,撕到補不得了,唔,瓦片的鞋做得好,納起鞋底來特別有勁兒。
細長的手指模到自己嘴上,這手指甲平平整整的,還是自己給修的呢,有些長了,看,自己不家指甲都沒有給修。兩個過日子,最起碼指甲修得好啊。
林遠濤一張嘴,把送到嘴邊的手指咬住了。
周瓦像是剛回過神來似的,忙不迭的把手抽出來,另一只手拎著的鞋就按到了林遠濤臉上︰「趕緊換鞋,暖和了就趕緊去搬東西去!孩子還車上呢,也放心!」
鞋是新做的,雪白的鞋底子沒沾一點兒土,林遠濤也不說啥是周瓦讓他進來歇著的話,接過鞋換上︰「這麼白的鞋底子,都不舍得沾地了。瓦片,告訴,是不是天天家憋得只能納鞋底子?等晚上咱倆好好嘮嘮發威風的事?」
「耳報神那個快,還能有啥不知道的?」周瓦推他一把,「趕緊給干活去,好不好的,也給一頓棒子嘗嘗!」
「干活從來賣力。」林遠濤意有所指的說,「特別是給干活,不累趴下不完事。」眼楮還往周瓦身上瞄了一瞄。腳下不停的走了出去,「去干活去嘍。」
周瓦愣了一愣,憑空啐了一口︰「呸,真是個不要臉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童鞋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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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破費了。
今天跑過去打掃一下衛生,預備過幾天搬家,真是累死了……
這幾天更新了新章節總是無法顯示,這是**的新抽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