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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之後,酷暑已近尾聲。
微微的秋風乍起,揮汗如雨的盛夏跳皮地翻了二十四個筋斗,漸行漸遠。只因為熱鬧慣了,並不急于離去,夏的氣息仍在葉子上抒寫那麼一抹詩意。葉子無端的添了顏色,像是添了一層淡淡的喜悅。
n市門頭江大橋建設工程也逐漸加快了建設步伐,工程如火如荼地展開。自門頭江大橋開工至今,n市的老百姓和大橋建設者們,每天都精神抖擻,以飽滿的熱情投身于其中,恨不得工程建設一日千里,使期盼已久的門頭江大橋早日建成通行。一旦門頭江大橋落成,對面被譽為「都市香港」的省城也就近在咫尺了,那些從未去過省城的老一輩n市村民們也可藉此飽覽「都市香港」的美景。也因此,門頭江大橋的每一寸進程都被n市的老百姓所津津樂道。
工程建設的步子加快了,林港琛的煩心事也漸漸的少了。他同樣巴不得門頭江大橋早日竣工。因為,門頭江大橋早一日竣工,那他的bland和他的女兒林秀雲也就能早一天喜結連理、早一天比翼齊飛。說到外甥兒狄曉風和女兒林秀雲的婚事,可真是一件亙古未有的傷腦筋的愁事兒。現在總算有了不再出錯的眉目,好在有個張大強張副市長,一經他說合,狄曉風——他的bland——終于毫無阻隔地答應了與秀秀的婚事。張副市長雖說是為他自身的政績工程這麼做,這也沒什麼,反正自己本身就是來為故里投資搞建設來的,所謂一拍即合之說,是時也勢也,是兩個人在同一時空里的相同想法的聚焦,都是為楚天n市舊貌變新顏而濃墨重彩的大手筆所花費的一番心事呵,意味著不謀而合。也因此,林港琛也樂意為張大強張副市長的宏偉藍圖拋擲巨資。真正撮合了狄曉風與林秀雲的婚姻大事,林港琛情願將自己所有的資財拋擲給張大強,因為,一旦狄曉風與林秀雲結合了,憑自己在香港風雨幾十年的打拼之經驗與如煙如織的人際關系網,重新鑄造龐大的林氏集團與產業,並非難事,只要他有了狄曉風為其繼承人並由女兒林秀雲對狄曉風的鼎立相助,一切都不在話下。從心底里他是分外感激張大強的。雖說張大強那夜的說合之事已過去了多時,然而依然讓他心生感激之意。當時的張大強就握住他林港琛的手,呵呵笑道,曉風同意一俟大橋竣工,他就同林大小姐舉辦盛大的婚禮。
那夜,一場虛驚終是化為烏有。
好心情一直在持續,直至秋風乍起的今天。
炎熱已喪失了它應有的威力,秋意初露。雖說狄曉風借口工程事務忙,很少出現在溫泉山莊,可是,只要他一來溫泉山莊,必定要和林秀雲一起喝喝茶,說說話兒,在他林港琛的眼中,bland和秀秀那種陌生感也漸漸的消逝殆盡。林港琛看在眼里喜在心頭,這也證實了張大強那夜所說的話,狄曉風和林秀雲一定可以在門頭江大橋竣工時完婚。林港琛不只是有這一樁喜悅事兒,還有一樁喜悅事兒也找上門來了。n市金紡全體職工終于同意買斷工齡,當然,這又是張大強張副市長所起的應有的作用。
面色紅潤,手撫白玉般之茶杯,林港琛呷了一口綠茶,潤潤嗓子。思緒仍在繼續。他不能不想,在他這個年齡想得最多的不是賺多少金銀了,他想的是他得有個孫兒了。閑下來的時間一多,想有個孫兒的心思不由得更為濃烈的了。奮斗了幾十年、打拼了幾十年,該是歇下來逗逗孫兒的好時光了。他考慮,他的bland一旦和秀秀喜結百年之好,不會只給他生一個孫子吧?嗯,至少曉風與秀秀要為他生兩到三個孫子。他要把他的三個孫兒全部送到英國的牛津大學或者是劍橋大學,讓他們真正秉承他林港琛的儒商的意志,真正成為他林港琛的繼承人。然而,真正相處了這些時,林港琛心里才真的清楚,他的bland是徹頭徹尾的完美理想主義者,如果真的一旦由狄曉風掌盤子,狄曉風遲早是要翻掉手中的盤子的。狄曉風不是真正能掌舵的人!他得向天再借五百年,幫狄曉風掌盤子,直到他的孫子長大成人、能繼承自己的產業並發揚光大。香港有他巨大的產業鏈,必得要有非常之人把關。他現在所能慶幸的是,狄曉風終于答應娶林秀雲了。
人一旦上了年紀,思緒必也浮想聯翩。林港琛不因自己的條件特殊而例外,反是因為自己這特殊的身份而陷入空前的思慮之中。
雖說松了一口氣,可是,許多事必得自己親自過問方罷。從狄曉風的婚姻大事到以後狄曉風和林秀雲給他林港琛生個孫子,到香港巨大產業的承繼人,一直到即將收購的金紡企業。現今,他已經同張大強張副市長就金紡買斷工齡的事務達成了一個初步協議,即每個工人每年工值為三千元左右。他也考慮了,金紡職工的實際困難,根據n市的生活條件和生活水平,工齡在二十年的工人如果買斷,至少可得六萬余元的工值。這六萬余元的工值在n市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至少可以買套兩室一廳的商品房,或者開個小商店養家糊口不成問題。這樣想,當然是以人為本,就象他的bland所言,千萬莫成黑心的資本家……林港琛在想,n市金紡企業所有下崗的職工一定會對他感恩不盡的。想到此,林港琛又美美地呷了一口綠茶。
已近黃昏,林港琛已有昏昏欲睡的感覺。大大地打了一個哈咽,伸伸腰,立起身來,邁步踱出空調房,下了樓道。
微風忽悠,乳霧纏纏綿綿。沿曲徑,林港琛探身入了霧嵐,那霧嵐繞著周身嘻鬧,讓四周景觀忽隱忽現、若即若離。
林港琛正要探身步上霧嵐中的亭子,卻听後面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林港琛微一側身,卻听到一個急喘喘地聲音︰
「舅父,舅父,等等我……」
哈,狄曉風來了,他的bland來了。
看到是自己的外甥兒狄曉風喘著粗氣地跑上來,林港琛的臉更為紅潤。
離亭子已近在咫尺,林港琛立定腳跟,眼中溫存的柔光含笑看著身影愈來愈近的狄曉風……
2
霧嵐繼續它的纏~綿。
風微起。風微起時,亭上的霧嵐飄逸而去,看得見竹葉與樹藤交頸纏∼綿,它們攀援著交相輝映著它們彼此熟悉的色澤。
所謂曲徑通幽。這亭子便是一個幽靜之所在。
就在林港琛優雅的腳步踏上亭子的那一瞬間,一個健步,說時遲那時快,狄曉風在林港琛的腳步剛一停滯時也已跳躍到了他的身邊。
林港琛含笑地看著他的bland。他的眼中有一抹溫暖的柔和的光。在他的心中他是把他的bland當他的子佷來看待的。
林港琛柔和的目光才經照徹,便被霜刀一般的言辭所凝結。
「舅父,您好偽善!……」
帥美的狄公子狄曉風劈面就是一句。
這一無頭無尾的話讓林港琛驚呆了。
「bland,我,你……」
嘴唇突然失去了控制,哆嗦不已。柔和的目光突地轉為驚詫。
「舅父,您太偽善!」
狄曉風像是與林港琛有著深仇大恨似的,兩眼射出幽怨的怒火。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林港琛並不知曉狄曉風如此惡毒的言語究竟為何。只是他從未被人如此刻薄過,而說這話的人恰恰就是自己最疼愛的外甥兒bland.
「bland,你,你胡侃!」林港琛瞪圓了眼楮,詫異地呆望著狄曉風。他要弄明白,到底因了何事,讓他的外甥如此怒氣沖沖。
「您別裝,舅父,自己作的事不會自己不知曉!」狄曉風字正腔圓,每一個字都有板有眼地沖擊著他的舅父林港琛的心。
「你今天怎的啦,腦袋發熱還是發燒?」林港琛明顯感覺到他的bland來意不善。正當他要從狄曉風話的空隙思索一下前因後果時,卻听狄曉風發起了又一輪沖擊波︰
「您做的事您肯定清楚呀,金紡的全體職工都上街游行示威了!舅父,沒想到您如此偽善,您還……」
「什麼?……」林港琛乍一听,這下知曉了是某種尚不明了的原因引發了十二級大地震了。
「舅父,您裝佯呵。十里金紡城呵,十里呵。只因管理不善,才導致金紡企業的破敗。雖說是破敗了,然而,金紡家底至少也有好幾個億,不,是幾十個億。我真為金紡可惜!舅父,您給出的價格也太低廉了啵,區區幾千萬就買了十里金紡城,每個工齡買斷的職工真是可憐,每人每年只有六七百元的工值,很多買斷的職工,他們都還不到五十歲,您讓他們以後怎麼生活?!都做小生意嗎?這麼多人就是全部都做小生意,到底誰買誰的?!都不生產,都指望守著一個小攤子等一兩個人來買他們手中可憐的東西,舅父,您說,他們怎麼活下去?他們至少還有幾十年的光景要活呵!這且不說,他們的孩子要考學,他們的父母或者孩子要向他們討生活,那些工齡買斷的職工,那可真是只有死路一條啊!舅父,您想過沒有,您去大街上去看看吧,金紡全體職工高喊著‘要吃飯……’的口號,已經造成了全市交通癱瘓。舅父呵,您口口聲聲說投資為的是n市老百姓的生活幸福,然而,話說得是多麼的冠冕堂皇,卻和舅父您所做的事情背道而馳,您說您說,這不是偽善又是什麼?!」狄曉風紅著眼楮慷慨陳詞。
「風兒,你亂侃一氣。你有沒弄清楚,而且我還和你提到過,至少給他們每人每年三千塊左右的工值,而且我在張市長那里也是這麼說的,而且我已經按三千塊撥了款。你把事情給我弄清楚先!」林港琛就是林港琛,雖說內心早已爆跳如雷,然而只因慷慨陳辭的是自己的外甥bland,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怒火。
「不,我不信,我們一同去找張大強對個質!」狄曉風有些偏執了。
林港琛這下有些惱怒了,不由猛地捏緊了拳頭。可是,雖說拳頭捏緊了,可當他再次緊盯著狄曉風時,捏緊的拳頭不由得松開了。眼楮掃過狄曉風的火眼,抑壓著嗓門道︰
「風兒,你不想想,與張市長的關系才建立,現在就去問他,弄不好我們在這里的一切都會受阻。別因小失大!」
「舅父!決不能就這樣遷就張大強,得找他問個明白問個究竟,不然,那金紡三千下崗職工到哪里去討生活?!」狄曉風瞪大了一雙怒火燃燒的眼楮。
避開狄曉風的雙眼,林港琛側望著遠處,長嘆了一口氣,道︰「風兒,你可曾懂得與明白其中的淵緣?!不是你這麼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事,不是我不知,而是我太了解張市長他們。現在唯一的能夠補救的就是,我親自去向那些游行示威的下崗職工說清楚道明白,我重新補貼他們,讓這些下崗的職工每人每年可拿三千塊錢的工值,這總可以了吧?!」
狄曉風仰天長嘯,哈哈大笑道︰「舅父,我的舅父呵,錯,錯,太錯,這樣做極其危險,如果您這樣跑去和他們解釋,不但平息不了示威者的怒火,反而會讓全n市的老百姓將我們驅逐出去呵,舅父!」
「為何,為何?!」內心驚惶的林港琛不由得皺眉問道。
「信義盡失,民心盡喪,誰還容得下一個失盡信義的人!」狄曉風月兌口而出。
林港琛倒吸了一口冷氣,汗珠子密密匝匝地悄悄涌出頭皮。
真的會這樣嗎?!
捫心自問,林港琛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外甥兒狄曉風。
霧嵐隨風兒悄悄地飄逸了過來,林港琛的身形隱在了霧嵐中,一刻間狄曉風看不清林港琛的目光。
一忽兒,霧嵐又繞了過去,讓狄曉風將林港琛焦慮的面容和目光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瞬間,狄曉風清醒了,眼望著舅父焦慮的面容,心下一動︰看來舅父說的是真的了,我錯怪舅父了,很可能這是張大強一手造成的。
狄曉風的眸子忽然變得柔和了,他也不再大聲,只是善意地提醒道︰「舅父,這事兒非得找張大強不可,否則,他真的把我們一家全玩完!」
「bland,你對他太有成見,這不大好。唉,當今之計,我想想,我想個穩妥的法子。」林港琛內心動了動。他此刻也覺得自己的外甥兒狄曉風說得有點兒道理。
「舅父,還是當機立斷吧,免得夜長夢多,難不成以後各方面都怪罪下來,以後更是說不清,那真是掉得大!幾十年來,內地從未有過游行示威之舉,舅父,這事千萬要立刻找張大強談清楚的是,事不疑遲呵!」狄曉風知道茲事事體重大,他明白舅父林港琛並不知曉內地真實的情形,在香港示威游行算不得什麼,可在內地就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了。也難怪狄曉風出言無狀、敢沖撞自己的舅父,原來他是深知其中之三味呵。
林港琛听得外甥兒狄曉風如此言說,仔細地想想,悚然一驚,方才明白自己身在內地,並不是香港啊。
醒過神來,林港琛掏出紙巾揩揩眼簾,咂巴著嘴說道︰「沒成想,我竟疏忽了,我還以為人還在香港呢。bland,你舅父我差點誤了大事,那我們舅甥倆趕快找張市長補救吧。」
「是,舅父,我們得趕緊去……」狄曉風躍了過去,忙攙住身形在晚風中微微顫栗的林港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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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書成聖法道,律定鳳則龍!
^^詩帥劍與酒,人物數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