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特護室滿室所余便是絲絲纏綿的香馨。
病房不象是病房,倒象是盛裝著春天的小屋。
安子小姐留了下來,不是因為她有什麼話要和林秀雲單獨談,而是因為林港琛看安子小姐頗為細心,因此,安子小姐也就臨時當了林秀雲的陪護。
因為有了安子小姐,兩名護士只得在外室枯坐著,準備隨時听從嬌貴病人的召喚。
林秀雲心中想著狄曉風,也不在意是誰留下來陪護她。不明白狄曉風一夜一天不來看自己的理由,滿以為清晨醒來後第一個所看到的一定就是心上人狄曉風了。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到夜幕低垂,到清涼的星光灑入,一直就為狄曉風的蒞臨而憧憬著期待著。心的空間是留給心上人狄曉風的,只有狄曉風的愛意才能填滿心的空間。門頭江大橋也已掛起了一道如虹的倒影,再還有幾個月便是門頭江大橋竣工之時。爹地答應了的,門頭江大橋竣工前一個月,讓狄曉風和她一同去號稱時裝之都的巴黎購置婚紗、面料和新居的裝飾品。還有,得為自己和狄曉風訂購結婚的鑽戒……至于婚紗照就在愛狄影樓照罷,這可是絕好的記念呵。
林秀雲此刻可謂浮想聯翩,而千年等一回的慨嘆也在心頭微泛著漪漣。
「安子,我還要多久出院?」
正輕揉著太陽穴以解疲乏的安子小姐,咋一听到林秀雲的問話,象從夢里驚醒一般,忙問道︰「秀秀大小姐,你是說?」
「我還要多久出院?」
「用不了幾天的,最多一個星期。秀秀大小姐,你別急嘛……」
是呀,急∼急得來嗎?林秀雲微微低頭,臉上現出一絲無奈的神情。好半晌,林秀雲並不作聲,仿佛此刻的思緒已為花香的氣息所窒息了似的。
安子小姐見林秀雲好半晌也不作聲,自也靜靜的坐在那里,繼續輕揉她的太陽穴,以準備持久戰——熬夜陪護林秀雲大小姐。不是安子小姐毫無怨言,但是,她是林港琛的私人秘書,而林秀雲雖則是林港琛的養女,但林秀雲修成了正果,怎麼看怎麼著都象是她的主人,因此,不管她安子小姐如何的不情不願,最終她還得唯命是從。雖則林秀雲每到夜深都要讓安子小姐去休息,然而,心底的疲憊卻是沒來由的泛濫。無人知道她的念想與感受。
林秀雲在想什麼,她是不知道的,安子小姐也並不需要知道。偌大的空間一旦靜謐下來,便使人心多是惶惶。坐在外室的兩位護士早已沉默了,因為擔心吵著病人。時間還早,又沒有別的可作,安子小姐只得把注意力放到音響上,走過去摁了開關,讓行雲流水一般的輕音樂如月光般灑滿特護室。
听著輕音樂,林秀雲若有所思,美麗的眸子微微闔上又睜開,只是她的目光睜著瞧向一處,象是要把某個地方看出一朵嫣然巧笑的燦爛的花。
朦朧的身影在輕音樂里翩然舞蹈,象極了天鵝湖里的王子。他與她攜手,原來他們都要一處飛翔。身影漸漸地清晰了,那王子一般的人兒原來就是她時時刻刻念想的心上人狄曉風呵。
林秀雲不自覺地伸展雙臂作飛翔狀,那姿勢很優美地劃過一道晶瑩如玉的如夢似幻的弧線。
美好總是一瞬間。音樂鈴聲響起,林秀雲從飛翔中回到現實中。只不過,手機的鈴聲不屬于她,而是在安子小姐的手中變作七彩炫色,剎那間滿室都是瑩光璀燦。
安子小姐似乎很不情願地摁了鍵,嘴里嘟嚷道︰「鄒總,很晚了,您還打電話過來?」
「安子呵,不打不行呵。我已說過,香港恆生指數這兩天持續走低,請一定向董事長通報一聲。這可不是小事兒,不是!」
「董事長這幾天心情不好,而且,董事長上午還打了電話咨詢了專家的,說是,股市不日內就要反彈,大概是不礙事的罷。」
「安子,你一定要跟董事長說說,一定要董事長回趟香港,因為他手中的幾家股票行情實是可慮,下跌得厲害。我以為在這時候拋售出去要好。請委婉的向董事長說說,千要不要听所謂的專家胡謅,你請董事長看看這幾天的報紙,他是一定明白的,安子!」
「鄒總,哪你怎的不打電話給董事長,三番五次找我?」
「董事長很固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話他不一定听的,他相信所謂的專家。那個所謂的專家很害人的,安子!」
「知道了,鄒總……」說罷,忽地,安子小姐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安子,何事?」回到現實中來的林秀雲,不以為然地問道。
安子小姐疲憊中微露笑臉,道︰「鄒總打電話來,說是股市逞下跌的趨勢,這兩天下跌了一個百分點,鄒總看得很嚴重,說是請董事長一定回趟香港。」
「啊,股市走低,你跟我爹地他說了嗎?」林秀雲一臉的詫異。
「你爹地相信專家的話,說是這是股市正常現象,不值得小題大作。」安子一臉的無辜。
「哪有一連幾天持續走低的,爹地也是?!」一臉的驚慌神情早已掩飾不住,有些氣惱的林秀雲忙叫道,「安子,快把爹地找來,快……」
林秀雲不為別的氣惱,而是先頭爹地林港琛和安子小姐一唱一和,說什麼股市持續走高,竟然不驚不怍也不臉紅。
安子小姐應了一聲就往外走。
林秀雲在安子小姐的背後嚷道︰「安子,爹地寬慰我也不是這麼寬慰的呵,千萬要叫爹地過來一下……」
安子小姐已走出去了,林秀雲後頭的話竟是半個字也沒听清。
下到了樓下,到了狄曉風所在的特護室,既不見狄曉風亦不見林港琛的身影。安子小姐一臉的惶惑。
市一醫院有個不大不小的花園,是不是上那兒去散心去了?安子小姐一臉不快的尋思。心里暗暗埋怨道︰鄒總偏偏這一時刻打來電話,董事長心中多是煩憂,連帶我也沒好日子過,一樁又一樁的煩心事接踵而至,唉,別人沒耽擱、我倒是耽擱了,情與愛呵何年何月才能交付與誰……
想到此,安子小姐的步子竟慢了下來,心思縹緲無已。
11
依然一頭金燦燦的黃發飄飄。夜霧中朦朧的霓虹燈下,小元寶走近了第三醫院。
停在院中的小轎車很熟悉,小元寶一看,驚喜的神情自眼里逸出滿滿地掛在臉上。快步走向麒瑞小轎車,只見一側的車門大開,小元寶高興得大叫了起來︰
「阿倫,阿倫,大哥哥……」
「喲,臭小子你到底來了?!」阿倫驚喜地跳了下來。
「大哥哥,我能不來嗎?!我一听說狄總狄大哥病了,我慌忙急手急腳地趕了過來,假也冇請。」笑也掩飾不住,一臉興奮的神情當然也掩飾不住。俗話說老友相見格外親熱,更何況小元寶與阿倫本就臭味相投。
「職業學校很嚴麼?那不狄大哥害了你?」阿倫一臉的歪笑與壞笑。
「你在鬼說耶,阿倫。若不是狄大哥救我,我只怕還在號子里呆著,別說是上職業學校,只怕被人家整都整死了。」小元寶嘻笑自若。
伸了個懶腰,阿威也走了下來,倚著車門笑道︰「是學校好玩,還是號子好玩?」
「阿威,你到號子去試試,一試便知哦。要知梨子的滋味,就得親口嘗一嘗,嘻嘻……」小元寶嘻笑道,上前拍拍阿威的腦袋。
「咦,別沒大沒小,你小子還嫌號子沒呆夠?去,臭小子!」阿威滿臉都是喜悅之色,拍拍小元寶的金黃色的腦袋瓜子。
「就差和你一起呆在號子里了,嘻嘻。」小元寶鑽進了駕駛室,東模模西瞅瞅,一臉的羨慕。
「小卵子下來,還不快去看你家狄總去?!一會兒你家狄總還要去有事呢!」阿威生怕小元寶亂動,動壞了他的寶貝麒瑞小轎車。
「知道了,威傻!」小元寶也回敬道,跳將下來。
「小元寶,你去看看吧,一會轉來我們去喝點小酒。等你。」阿倫有些愛憐地說。
「三克油啦。等等我喔,阿倫,威傻,我去看看就過來 !」小元寶兩指並放在嘴唇上,向阿倫與阿威飛了一吻,嘻嘻一笑,顛顛地跑開了。
天色愈來愈暗。風微微吹送,濕潤的氣息夾雜著花香與來蘇爾的氣息一同在院坪四處飄拂。
阿威與阿倫又坐回到了車上,兩人閉目養神。不安分的阿倫打著哈欠伸伸懶腰,嘀咕道,「好無聊哦。」習慣了等待的阿威,半閉著的眼楮睥睨了一下阿倫,懶洋洋地說,「是呵,是有點無聊,不如你講個笑話解解悶吧。」阿倫一听,倒合了心意,忙道,「是啊,是要講點兒笑話,不然真會把人給憋悶死的。嗯,那就講個在大學時听來的一個笑話兒。」阿威用腳輕輕踢了踢阿倫,示意阿倫講個笑話,表示自己同意了听他講笑話。
「嗯,我們學校至今還流傳著這麼一個笑話兒。一對男女大學生結伴去廬山游玩。那對大學生可能是一對非常要好的朋友。男的對女的非常的體貼,可女的卻異常矜持。因是第一次登廬山,感覺當然是好得不得了。然而,兩人又非常的累。回到賓館的當夜,兩人只覓得了一間單間,床倒是雙人床。因為兩人尚未私定終身,而床只有一張,難題說來就來了。怎麼辦?阿威,你說怎麼辦?」
「講你的吧,別買弄關子。」阿威隨手將一張報紙遮蓋在臉上。
阿倫微微一笑,輕輕地咳了咳,一本正經地道︰「那廬山夜里非常的涼,女的就尋思地板是不能睡的了,又想男的對自己實在是有情有意,總不能讓他睡地板弄出一身風濕反是不美。于是,女的就對男的說,就在一張床上睡吧,不過,你不得越過三八線,越過三八線你就是豬狗不如的禽獸。那男的早就心轅意馬,只是礙于情面不得不拚命壓抑自己的情∼欲,咽了咽口水就胡亂地答應了。當晚,因男的實在是太困,睡得就象一頭死豬樣,而那女的雖說也累,但卻老想著三八線。雖說如此,女的因為有所期待與渴望,而輾轉難眠,竟是一夜未能合眼。她夜里多麼渴盼有人能給予她一絲撫慰,可是,三八線那頭卻是泥牛入海無消息——男大學生徹底睡死了、睡熄了火。天已亮時,男的神清氣爽,女的則萎靡不振。男大學生大聲笑說道,‘喂,我沒越過三八線吧?!嘿,嘿嘿,我不是禽獸……’話沒說完,只听‘啪’地一聲,那男的臉上挨了一巴掌。男大學生愕然驚問道,‘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女大學生泣哭道,‘你,你禽獸不如……’說著,捂著滿臉的淚滴跑下了山……」
「哈哈,小子,你在說誰呢?!」猛地甩開報紙,阿威放聲大笑。
「嘿嘿,你猜。」阿倫也笑道。
「我猜不著。」
「哼,你也別賣關子,快猜!」
「你是不是在影射我們的狄總呵……」
阿威話未說完,卻听見小轎車的輕音蜂鳴聲。阿威咋咋舌頭,頭一下大了,輕聲道,「林董事長來了。」
說時,成吉思汗小轎車停了下來,走出了林港琛。
然而,恰在此刻從過道那端迎面走過來了趙燕燕。趙燕燕一臉的不悅,坤包斜斜的無力的挎著,腳步有幾分蹣跚,看得出精神全無,象是秋後霜打的茄子。
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茫然無目的的趙燕燕無精打彩地走過來了,恰恰得經過成吉思汗小轎車,而林港琛正在小車傍。兩人猝不及防,差點兒撞上。驚訝間,趙燕燕張大了嘴。林港琛漠然而睥睨地冷冷地打量著趙燕燕,好象要從她的臉上看出小來。尷尬人遇尷尬事,趙燕燕尚有幾分清醒的神智,尷尬一刻,停住疲乏的腳步,低聲道︰「林伯伯……」
忽然,林港琛作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任誰都沒有料到,他低頭彎腰向趙燕燕深深鞠了一躬,聲音淒然︰「燕燕,好姑娘,求求你,放過我家曉風吧,求求你了……」說罷,又是一連鞠了三次躬。
目瞪口呆。趙燕燕真的是目瞪口呆。就連阿威和阿倫以及隨後下車的阿超也不覺目瞪口呆。
受不了,真有些匪夷所思。趙燕燕感覺全身的肌肉都被無形的鐵箍箍得緊緊,一刻間呼吸急促,象是喘不過氣來、似乎即刻便要窒息。
林港琛緩緩地抬起頭來,臉上竟然盡是無盡悲涼的皺紋,早先那紅潤的面容此刻恰如死灰。
看不過這種淒然的眼神,象是被屠殺的羔羊,令趙燕燕似冰碎的心靈寒意深深。別過臉去,挪開幾乎站立不穩的腳步,一聲不吭,緩緩地轉移那道淒苦若冰霜一般的視線。
「林伯伯……」轉過頭來,趙燕燕淒涼的聲音與眼神沖擊著包括林港琛在內的所有的人。
林港琛的心頭猛地一顫。尋思道,莫非風兒與她並無什麼……
不敢看那雙淒然哀婉的眼神,林港琛掉頭就走。
阿超同阿倫與阿威兩人打過招呼,也急匆匆地跟著林港琛進了第三醫院住院部。
阿倫看了一眼阿威,望著遠去的趙燕燕的身影,搖頭不住地嘆息道︰
「唉,愛一個人好難……」
12
作者的話︰
^^書成聖法道,律定鳳則龍!
^^詩帥劍與酒,人物數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