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光此人算是個傳奇,他原是戶部尚書吳曦的庶次子,德妃的兩位哥哥許俊許杰扳倒了吳曦握住戶部大權,其中就有吳承光的功勞。
俗話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吳曦坐鎮戶部十年,他貪得絕對比知府多。這富得流油的人,卻舍不得給自己小妾和庶子花錢,以至于吳承光在上學堂前一直以為自己家是個破落戶。
吳曦對正妻嫡子嫡女很好,這本也無可非議,但是要自己的庶子頓頓吃紅薯飯就稍微過了。吳澄希直到上學堂才看見一點肉,那還是因為學堂不包午膳,要從家里帶飯,飯盒里裝了什麼大家都有眼看,吳曦哪敢在這頓上刻薄。
吳承光十六歲時,親娘病死了,這才真正讓他心性大變。誰能想到,堂堂戶部侍郎竟然請不起郎中給小妾看病,小小的風寒干熬三天,就用涼水喂著,硬把好好的一個人給熬死了。
吳承光變著法子討好父兄,慢慢得其信任,暗中抄下吳曦貪贓枉法的證據。
後來許家兄弟與吳曦斗法,吳承光大義滅親,把手中的證據和吳曦貪了十年攢來的五千萬兩贓銀交給盛帝,從而獲得盛帝的賞識。
大慶國長久以來都是以孝治國,吳曦固然是罪有應得,但那舉報人不該是他的親兒子。表面上大家都贊吳承光深明大義,私底下卻是看不起他這種賣父求榮的行為。吳承光雖然靠盛帝的賞識入仕途,官運並不好,苦事難事都扔在他頭上,升遷全是別人的。
吳承光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多,每日只是認真辦公從不抱怨。直到一次救災銀被調包造成朝野轟動,這件案子牽連甚廣,下頭不敢查,上頭不敢審,案子便推在他頭上。
吳承光用了三天破案,他捉住銀庫看守最喜歡的小妾,小小恐嚇一下,這女人就把看守在床上講的事都倒出來。他也不怕得罪人,當晚踹了上司的門,把上司從床上揪下來綁上囚車送上京。原來這救災銀在上船前就被換成瓦磚,能調換的人就只有那麼幾個。
盛帝大悅,將吳承光從明轉暗,成了鑒御司的司主。
他能從一個罪臣庶子變成盛帝的得力助手,除了他心性狠毒六親不認外,他辦事的能力一直是盛帝最滿意的地方。
然而這位能臣在緝拿小靖王的事上浪費了十天的時間還是一籌莫展。
那晚在淮靜宮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小靖王漏夜潛逃,他直覺還是不要知道為妙,只是這樣一來就增加了搜索的難度。
吳承光自認不是個聰明人,他用了最笨的辦法,以京城為中心一圈一圈的向外搜捕。
靖王府的老管家和孫子在殷玉寧進宮後沒多久就離開了京城,據說是回鄉養老,二人已經被他嚴密監視起來,就等小靖王去找他們。
他不會傻得認為小靖王就只有這個去處,他差人守著金鷹軍、黑虎軍、捷鹿軍,連最不可能逃去的高岵國,他都派人守在關口以防萬一。
現在剩下的最大可能是安王。
吳承光在沒有確定之前不敢派人去朱安,那里可是安王的地頭,他輕易不願招惹安王,一來是皇上還沒有準備好對付朱安,二來他怕安王早有準備,就等著他入甕。
安王的人搶了他的密函,只怕現在蕭王他們都知道鑒御司的存在。一想到李享乙的叛變,吳承光真是有火無處撒。這人的調令還是他親手批下的,沒想到李享乙竟然毫不猶豫賣了鑒御司,安王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
吳承光百思不得其解時,他派出去的人終于有了確切線索,數日前有人在許家集看見貌似小靖王的少年被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抱進客棧,次日和一群人離開了。
證人是個當地的地痞無賴,仗著父輩留下來的薄資整日無所事事四處閑逛,佔點小便宜調戲一下媳婦閨女,倒無大惡。
那日他從相好的家中出來,看見一男人抱人騎馬經過,二人衣著普通。少年的衣服似是農家才會穿的粗布衣,不過露在衣服外的肌膚又白又女敕,哪像鄉下孩子,他便多了心眼注意他們的去向。他們次日離開時,少年已經換了一套衣服與男人同騎,那模樣真是叫他這種不喜歡男風的人都垂涎三尺。他逢人就吹噓見過天仙絕色,他形容那少年的模樣像是小靖王,才被鑒御司的人找上門。
吳承光展開一份精致的小地圖,許家集處在交通咽喉,東靠水西靠官道,可說是四通八達,單從這里很難判斷出小靖王的去向。
他的目光落在離許家集不遠的朱安地界線上,雁過縣就在附近。安王前些日子在雁過縣剿匪……假設安王用剿匪來掩人耳目,實則暗渡陳倉接走小靖王!
吳承光點著桌邊的指尖一頓,不禁往更深處想,安王從小靖王進宮後就開始剿匪,說不定已經在部署。自己捉了他派出的侍衛,實則已經打草驚蛇,逼得他不得不提早行動。一面大動作把皇上的注意力都吸引在軍隊動向上,一面輕車快馬上京。是了是了,安王在雁過縣停留最久,想必是因小靖王等候時機離宮,不巧被皇上發現,為了逃避皇上的追兵,繞了遠路回朱安。雁過縣的軍隊等到安王回來才離開,不然軍中換主一定會被人發現。以安王那種每次剿匪回來都要人夾道歡迎的怪癖,他不可能擺個假安王出來讓人迎接。
吳承光覺得自己堪破了安王的計劃,臉上不禁露出焦慮,安王如此詭計多端,皇上恐怕不是他的對手。要是皇上再不發兵朱安,等安王聯合了四王逼宮,皇上危矣!大慶國危矣!!
不能再被動地等下去,他要給皇上一個可以出兵的理由。
吳承光主意已定,當晚帶著兩位心月復啟程去朱安。
‘段以誠’離開許家集後沒有如他所說的回盛元宮,而是斂了氣息跟蹤趙啟。
趙啟因為心急趕路,並沒有發現自己身後吊了條小尾巴。
‘段以誠’不敢跟他進天劍門,那些弟子他不怕,就怕被緒秀姿和那三個老不死的識破,只好在遠處守株待兔。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等的是什麼或是誰,只是隱隱覺得有個機緣在此。
十天後,他看見兩道劍光飛出天劍門,淡青色劍光是趙啟的,紫色劍光的色澤純厚,站在劍上的是名女子,想來應該是緒秀姿。
他沒想到緒秀姿會親自出馬,著實猶豫了一下。他進入元嬰期後一直無法再進一步,也許這個機緣能幫上忙。反正這不是自己的身軀,損失一絲靈識固然可惜,只是機緣的誘惑太大,他還是遠遠跟在二人後面。
趙啟他們直接去了安王府,看來李赫淵的消息對天劍門很重要。
緒秀姿的修為比他高,听說她因心願未了不願飛升,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敢以身犯險去偷听他們的談話。
無奈之下只好抓耳撓腮在王府外等。
不過片刻,緒秀姿抽出她的兵器氣勢洶洶地沖出去。
他一愣之下也跟上去,不料目睹了緒秀姿發狂的一幕。
趙啟被入魔的緒秀姿追殺,身上被劍氣劃出一條條血痕。他的修為太低,按理說緒秀姿早該一劍殺了他,她卻似在玩一個虐殺的游戲,每次傷他一點就放他跑遠些,地上斑斑點點全是趙啟的血跡。
‘段以誠’看得不寒而栗,緒秀姿此時哪還像個仙風道骨的修真者,她分明就是個魔!
他見趙啟支撐不住,不知道自己這時介入會不會也一起搭進去了,緒秀姿現在明顯沒有理智可言。只這點遲疑的功夫,緒秀姿的劍已經插入趙啟的心髒,她猙獰地笑著,手中慢慢一轉,寶劍將趙啟的心髒絞碎。
胸口開了個血洞的趙啟絕望地闔上眼,撲倒在塵土上。
緒秀姿狂笑著大叫︰「我為你們報仇了,他死了!他死了!!」
她瘋狂地在趙啟背後猛插十幾下後,終于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段以誠’等了一會,確定她已經離開後才跑到趙啟身邊。
趙啟的身體開始變冷,他伸手放在趙啟鼻子下,已經沒了氣息。
他微微嘆了口氣,雖然他們不是同門,看他死得實在可憐,至少讓他肉身入土免受暴尸之災。
‘段以誠’卷起袖子,準備挖個坑埋尸。
一綹白煙從趙啟的尸體上飄起,那是他的靈識。修真者到了融合期便不像凡人般有七魂三魄,魂體與靈識融合一體,就算身體死了,靈識不滅還有一線生機可以借體復生,若靈識夠強則可以直接奪生人之舍。
‘段以誠’看見趙啟的靈識時,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他伸手捉住趙啟薄弱的靈識,一手在趙啟的尸體上施展愈合術。
趙啟破敗的身體在一道道白光環繞下,大大小小的傷口一一愈合。
愈合術可以治療傷口卻不能讓人起死回生。
段以誠的修為是不足以施展這麼高級的愈合術,靠著靈識的牽引從主體上引來靈力施法,完成後,‘段以誠’的臉色慘白得像個死人。
他在腳下畫了一個陣法,與主體呼應,控制住段以誠的身體。他捏訣點住眉心,引出自己的靈識,和趙啟的靈識揉合在一起。
靈識融合的痛苦讓這個短暫過程感覺好像已經百年。
抽離了他人靈識的段以誠木然地把這個新靈識放進趙啟的尸體。
趙啟已經冰冷的身體慢慢回暖,胸口再次微弱的起伏,死氣同時從鼻子和嘴里噴出,他的眼皮跳了兩下,張開眼。
他轉動了一下手腳,有點不適應,這很正常,畢竟不是自己的身體。等時間久了,靈識與身體會融合得更好,他便是真正的趙啟了。
他坐起來,皺眉看著段以誠,這人看見的事太多,又與趙啟交好,斷不能讓他走漏了消息。他彈出一點三昧真火,一個大活人眨眼間被燒成灰燼,夜風一吹,地上干干淨淨的不留半點痕跡。
易榮城接到趙啟的求救傳音,立刻全速趕過來,他來到時,正好看見全身是血的趙啟掙扎著要站起來。
「趙師弟!」易榮城跳下飛劍扶住他,見他身上的衣服被割成一縷縷的,全身上下都是血跡,形狀可怖,急得聲音都顫了。「我們趕快回六陽峰找王長老!」
趙啟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說︰「沒事沒事,小傷而已,我自己都用過治愈術了,不會死的。」
「你怎麼會傷成這樣?師尊呢?」
「大師兄,其實……我身上的傷是師尊下手的。」趙啟難過地低聲道︰「師尊她……入魔了……」
「怎麼會這樣?!」易榮城大驚失色,扶住趙啟的手不禁用力
趙啟皺眉連聲叫痛,「大師兄輕點輕點,師弟我沒死在師尊手上,倒要死在大師兄手中了。」
易榮城沒心情听他胡扯,手倒是松開了幾分,疾聲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啟融合了原主的靈識,自然也有了原主的記憶,把今晚發生的事簡單說了幾句。
這時修為最低飛得最慢的余祺也到了,他看見二師兄這副慘狀,當場驚問是怎麼回事。
易榮城剛剛知道師尊入魔和天劍門的叛徒有關,心神紛亂,皺眉阻止余祺追問。
「趙師弟傷成這樣,我們回去再說。」
余祺只好壓著滿月復疑問,小心扶著趙啟上了易榮城的飛劍,三人連夜趕回天劍門。
趙啟故意做出虛弱的樣子靠在易榮城身上,看著天劍門越來越近,心中不免有幾分忐忑,也不知道能不能瞞過天劍門那三個老不死。
易榮城還當他傷得太重,溫聲安慰︰「不用擔心,王長老的醫術最好,保證你身上不會留疤。」
趙啟扯嘴苦笑,「我又不是女人,怕什麼留疤。」心中卻暗叫好險,他剛才施展治愈術時特意留了疤,死人是沒法治內傷的,一會見了王長老應該不會穿幫。
在山門外十里的地方,易榮城給王長老發了傳音,三人一到六陽峰,立刻被人接去天陽宮。
趙啟這時不用裝都夠虛弱的,靈識和肉身沒有完全融合,他手腳動作的不協調被當成重傷後的正常反應,被人攙扶躺在臨時架起的床上。
三名長老早在內等待,趙啟一眼掃去,心中大駭後又是一陣狂喜。
這三個老家伙居然修為大跌,他們元嬰已破,身上出現衰敗之跡,頂多百年便行將就木。他們一死,緒秀姿入魔,不必他動一根手指,天劍門還不手到擒來!
他安心地躺好,等著王長老耗費所剩無幾的修為為他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