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幽回到幽徑園的時候,青菱恰好在,一見到她,下意識的抬頭看看日頭,疑惑道︰「謹兒怎麼回來的那麼早,書院不是未時才散學的嗎?」
棋麓書院一般辰時開課,未時散學,期間午膳便由各府小廝送至書院,書院後院為各府的公子小姐們都安排了休息室,專為午膳及小憩所用,可今日,午膳還沒有送過去呢,宓幽竟然自己回來了。
「長公主今日有急事,飛香苑的嬤嬤便提前散了學。」
宓幽如是說著,繞過青菱就要往里走,青菱卻一把拉住她,皺著眉頭關切道︰「謹兒在書院可是受了欺負,怎麼感覺跟平時不太一樣?」
確實不太一樣,往日納蘭謹一見青菱便會笑眯眯的撲過去撒嬌,而宓幽,別說撒嬌,恐怕連怎麼笑都不知道!
「沒有受欺負!」
「真的!」青菱還是不信,「謹兒不要騙姑姑,謹兒這幾天一直不太對勁,好像…好像是從刺客潛入王府那晚開始,姑姑就覺得謹兒不對勁兒了!」
宓幽垂下眼簾,眸光閃了閃,正是那一晚,自己從納蘭謹手中奪過身體的控制權,這幾天在王府,她一直很努力的在假裝納蘭謹,偶爾被質疑,也會東扯西拉帶過,其他人還好說,對于看著納蘭謹長大的青菱而言,要蒙混過去恐怕沒那麼容易。既然假裝不了,那就只有……
「姑姑,謹兒這幾天腦子里總是莫名其妙出現好多事情,都是謹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經歷過的,謹兒覺得很奇怪,姑姑不要騙謹兒,告訴謹兒從那些壞人要抓我們到現在,到底過了多久,謹兒照鏡子的時候明顯現謹兒的樣貌不似從前了,還有好多事情都變了,連急景哥哥都不像以前那樣了!」
「這……」青菱一愣,著實沒料到宓幽會這麼問,她心中早已做好納蘭謹是痴兒的準備,可現在听她這麼一問,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她腦海中,她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道︰「如果姑姑告訴謹兒,從那時候到現在已經過去快七年了,謹兒信不信?」
「七年!?」宓幽狀似驚訝,「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嗎?難怪謹兒覺得自己不但長高了,連平平的胸口都長肉了,小時候姑姑不是告訴過謹兒,等謹兒長大了,胸口也會長肉,如今謹兒的胸口長肉了,是不是說明謹兒長大了?」
「長肉」一說是在納蘭謹四歲的時候,那晚青菱給納蘭謹洗澡,玩鬧之中納蘭謹無意踫到了青菱的胸口,不料納蘭謹「哇」一聲就大哭起來,青菱一問才知道,她以為自己胸口多了兩團肉是生病了,在那是納蘭謹印象中,生病了=會死的,所以大嚎啕大哭。青菱又羞又無奈,為了安撫納蘭謹,只得以「長大了胸口會長肉」這一說法搪塞過去。
青菱嚇得趕緊捂住她的嘴,四下里看看確定沒有人但還是羞紅了臉,又驚又喜道︰「好好好,謹兒長大了,謹兒要記著,以後胸口長肉這樣的話絕對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說,知道嗎?」
「謹兒知道了,」宓幽乖巧的應著,然後天真問道︰「那謹兒可以跟哥哥說嗎?哥哥和急景哥哥都不是外人!」那模樣,十足一不諳世事未經人事的青春期初期的懵懂少女。
「……也不能和男人說,哪怕是男嬰也不行!」
「那謹兒在書院認識的阮姐姐呢?」
青菱深吸一口氣,停頓了好久,才一字一頓道︰「謹兒要記住,只、能、跟、姑、姑、說!」
「可是……謹兒知道了!」宓幽還想說什麼,青菱眼一睜,她委委屈屈的看了青菱一眼,撅著嘴低下頭,一瞬,面容上哪還有那委屈單純的表情,她半眯著眼,嘴角勾起一抹計謀得逞的笑,她知道,青菱這關已經忽悠過去了。
可是,很快,宓幽就笑不出來了。
青菱在第一時間將「納蘭謹不傻了」這個消息告訴了睿親王府的各**oss,不到半個時辰,全王府上下便人盡皆知——
小郡主洪福齊天,腦袋突然開竅了!
于是,慰問的、打探虛實的、湊熱鬧的、一探究竟的……各路人馬齊聚幽徑園,原本的清幽之地破天荒的喧囂不已,在這片嘈雜的人聲中,「虛弱」的躺在床榻上的某人徹底黑了臉。
果然還是裝傻充愣來得好麼……
「謹兒怎麼了,可是不開心?」納蘭明月笑著,眼底一閃而過的那抹狐疑卻依舊被宓幽捕捉到。
確實,神秘的三人剛到王府不久,「納蘭謹」便突然變正常了,這樣的巧合,不得不懷疑!
宓幽展顏一笑,甜美無邪,「謹兒沒有不開心,只是哥哥,為什麼謹兒的屋子里會有那麼多人,謹兒有點害怕?」
望著那張與記憶中的納蘭謹完全無異的笑臉,納蘭明月稍稍放了些心,畢竟,他印象中的宓幽面容上從來就沒有出現過笑容。
「他們都是來看望謹兒的,」納蘭明月笑著解釋道︰「謹兒康復的消息,讓大家都欣喜不已!」
「康復的意思是病好了嗎?」宓幽狀似不解,「可是謹兒明明沒有生病的呀!」
「……對,對,謹兒沒有生病……是哥哥口誤……」
宓幽笑得純真,「既然是哥哥的錯,那麼哥哥要補償謹兒哦!」
納蘭明月一愣,「補償?」
「哥哥前幾日跟謹兒說過,景湖樓新出了幾道菜品,謹兒好想去,哥哥帶謹兒去好不好?」
不知怎麼的,懸著的一顆心落了下來,納蘭明月寵溺的捏捏她的臉蛋,「小饞貓!」
「哥哥快答應謹兒吧,謹兒好久沒去景湖樓了,好想吃那里的楊枝甘露……」
「……好吧,那等晚一點,哥哥來帶你去景湖樓!」
「謝謝哥哥!」宓幽歡呼,「謹兒最喜歡的哥哥了!」
納蘭明月再度無奈卻寵溺的拍拍她,起身繞過人群離開,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宓幽面上那歡呼雀躍的神色一轉,長呼一口氣。
還好蒙混過去!
正想著,一名御醫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垂著腦袋畢恭畢敬道︰「微臣趙坤見過謹公主殿下,請殿下準許微臣為殿下診脈!」
「診脈?就是把脈的意思?可是我明明沒有生病!」
「回殿下,診脈正是把脈之意!但不同于抱恙後的診脈,微臣是為殿下請平安脈!」
「平安脈?」
「回殿下,正是!為確保皇族的諸位貴人身體康泰,太醫院為每位貴人每日的身體狀況都記錄在案,且每日均會派遣一名太醫到各宮室給諸位貴人請脈,殿下雖然不在宮中,但皇後娘娘對殿下的身體著實惦念不已,思慮再三則決定,殿下暫居王府的這段時日,便由微臣每日前來為殿下請脈!」
「是這樣啊,有勞皇後娘娘惦念了!」宓幽伸出手,「勞煩趙太醫!」
趙坤雙腿跪在地板上,先是在宓幽手腕上墊了一塊絲帕,這才將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屏息凝神查看脈搏。一見他這陣勢,周遭人系數安靜了下來,半晌,趙坤收回手,長呼一口氣。
納蘭睿問道︰「趙太醫,謹兒的身體如何?」
「回王爺,謹公主的身體雖已無大礙但脈相稍顯虛弱,微臣給殿下開幾副藥調理一段時間,但殿下的虛弱乃先天不足所致,故不可急切!」
「有勞趙太醫!」納蘭睿松了一口氣,「李福,帶趙太醫到前廳!」
送走了趙坤,幽徑院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該打探的也打探到了,從那太醫口中不難得知,納蘭謹的傻病好了,至于身體虛弱不虛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姑姑,謹兒有話想單獨跟王爺說說!」眼見著屋子里只剩下自家人了,宓幽開了口,聲音清冷淡漠不從前,清冷愣了好一會兒才應著聲帶著小丫鬟們走了出去,順便輕輕帶上門。在她看來,這倆父女確實該好好談談了,以前納蘭謹不懂事打死也不願意獨處,可如今好了,想必這父女倆的關系可以改進改進了吧!
但是,青菱注定要大失所望。因為,這倆人一交鋒便火藥味十足。
「我記得,十一年前你要殺了我!」見納蘭睿呆愣,宓幽緊接著問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我?」
「這……」
「就因為我是個不被允許的存在,你就不顧血緣親情要置我于死地?就因為我娘親不是你的正妃?我娘親到底哪里不好,竟讓你覺得她不配擁有你的骨血?」
納蘭睿沉下臉,「誰跟你說這些的?」
「王爺只需要告訴我原因即可!是因為我娘親,還是僅僅因為一句‘天女星者,福禍相依’?」
納蘭睿深吸一口氣,語氣憤然,「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下人亂嚼舌根,但他既然告訴你‘天女星者,福禍相依’,不知道有沒有告訴你‘福之所去,禍之來兮’,皇兄對天命一說深信不疑,偏偏生性多疑,他的猜忌很可能會殃及整個睿親王府,難道……」
「不過因為一個神棍的一句話,皇室就容不下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你睿親王爺為了迎合皇帝就忍心殘害自己的親生女兒?既然你就一開始就想殺了我,如今在我面前擺出一幅慈父樣干什麼?」宓幽的聲音驟然提高,怒氣四溢,「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配不上我的母親,更不配做我的父親!」
「謹兒……」
「別叫我!你不配!我永遠都不會把你當做父親,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說著,宓幽抄起被子捂住腦袋,將納蘭睿的視線隔絕在外。屋子里沉寂了好一會兒,低沉的嘆息過後,徹底歸于平靜。宓幽知道,納蘭睿已經走了!
掀開被子的同時,「噗嗤」一聲輕笑響起。
「小姐的演技漸長呀,瞧這副被生父拋棄的小怨婦樣兒,我都差點以為是納蘭謹又控制了身體了呢!」
宓幽也笑了,看著洛伊,「謝謝夸獎!」
「小姐,紫 不明白,為什麼要跟那個王爺鬧那麼僵呢?跟他搞好關系不是更有利嗎?」
宓幽不說話,半晌,才幽幽笑問道︰「紫 ,我剛才那麼一鬧,你覺得他生氣了嗎?」
「咦……這還真沒有!」
「這不就是了!」宓幽扭頭看向窗外,神色凜然,「無論是感情還是物件,輕而易舉得到的,他們便以為這份擁有理所應當,自然也就棄之如敝履!紫 ,人類,就是這麼具有劣根性的物種!我的每一次拒絕,就是為這張親情牌增加一個籌碼,等這籌碼足夠建立起一份羈絆了,那……」
那會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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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日夜顛倒的日子,小夜的生活終于恢復正常,果然考試什麼地最討厭了,以後每天十點固定更新,希望親們多多支持多多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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