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是皇陵中為皇室子嗣設置的寢殿,以防祭祀期間皇室子弟突然不適或者過于勞累,長年閑置,唯有祭祀前幾天,守皇陵的宦官才會派人打掃。
剛踏進甘露殿,就隱約傳來一陣陣刻意壓制的啜泣聲,轉過屏風,玉子卿的臉色立馬轉為鐵青。
崇明帝坐在上方,一臉黑氣,納蘭皓跪在大堂中央,絲不整衣衫凌亂,略微狼狽,身後跪著他的隨侍太監,下方右側坐著臉色復雜的秦凱,而一旁的床榻上,秦天雙裹著被子縮成一團,低聲嗚咽著,不慎露出來的脖頸上青一塊紫一塊,密密麻麻的紅點。床榻周圍到處是衣衫的碎片,床上的被褥更是一片狼藉,可見「戰況」之慘烈,唯有床單上那抹殷紅清晰可見。
秦氏母女見此情景,那還顧得上什麼禮儀。秦夫人踉踉蹌蹌的撲到床榻旁,嚎啕大哭,「天雙,我可憐的女兒,你不是去出恭嗎,怎麼一轉眼……」
秦天寧立在一旁,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良久,突然輕聲問道︰「爹爹,這是怎麼回事?」
語氣捉模不透,但听到這句話,原本在地上跪的筆直的納蘭皓,身子卻猛然顫了顫,咬緊了牙。
秦凱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只能長長嘆了一口氣。
玉皇後坐到了崇明帝身側,宓幽坐在左側,狀似不解的望著納蘭皓。
「皇上,」玉子卿開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崇明帝冷哼一聲,「那要問你的好兒子!」氣急之下,崇明帝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了下去,那清脆的撞擊聲讓全場人身子一抖。
見崇明帝正在氣頭上,玉子卿也不敢多問,轉而問納蘭皓身後的太監,不怒而威道︰「邱明,你怎麼伺候主子的?」
邱明嚇得瑟瑟抖,「皇後娘娘饒命,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呀!約莫一個時辰前,殿下說身體不適,奴才便扶著殿下到甘露殿小憩,奴才伺候殿下躺下後便在外頭守著,可是…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奴才竟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就…就……」
「听到了,看看,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好兒子!」崇明帝怒氣更甚,「席間說頭暈,朕還以為是用功過度所致,不想,不想竟是借著身體不適的名義私下苟且,在皇陵做下這等苟且之事,你可還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父皇,听兒臣解釋,事情……」
「解釋?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王如海都親眼見到了,難道他還能騙朕不成!」
玉子卿看向王如海,老太監慌忙跪下,道︰「啟稟皇後娘娘,太子提前離席後半個時辰,皇上放心不下,派遣奴才到甘露殿看看殿下好點沒有,可奴才一到門口,就听見里頭……」
「皇上,臣妾覺得事有蹊蹺,要不听完皓兒的解釋再……」
「解釋,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事實就是太子德行不端,難當大任!」說著,崇明帝驟然提高了聲音,道︰「來人,傳朕懿旨,太子納蘭皓大祭當日穢亂皇陵,德行不端,難當國之重任,今廢除太子之位打入冷宮,永生不得……」
「皇上——」玉子卿哀嚎著跪了下來,懇求道︰「不要啊皇上,皇上再怎麼生氣也要給皓兒一個解釋的機會呀,皇上如此武斷,對皓兒不公平呀…皇上,說不定,說不定是有人設計勾引呢……」
秦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明鑒,小女天雙絕對不是如此恬不知羞之輩!」
秦凱這一跪,秦夫人和秦天寧也跟著跪了下來,齊聲道︰「求皇上明鑒!」
床榻上的秦天雙也哭哭啼啼的開了口,「皇上,皇後娘娘,臣女是冤枉的,臣女絕對沒有勾引太子殿下的意思,臣女不過是午膳是喝了太多茶水,在後堂休息時去出恭,不想莫名其妙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太子殿下就……皇後娘娘明鑒,還是娘娘身邊的佳藝姑姑帶臣女去出恭的呀……」
「是真暈還是假暈要問你了!」
玉子卿冷冷的看了秦天雙一眼,轉而給身後同時跪下的佳藝一個眼神示意。『**言*情**』
佳藝會意,道︰「啟稟皇上,奴婢確實帶秦二小姐去出恭,但是秦二小姐在淨房里待了許久也不見出來,奴婢也不便催促,正好秦大小姐過來了,奴婢就拜托秦大小姐進去催一催,可秦大小姐依舊是進去許久也不見動靜,奴婢擔憂不已只好親自進去,不料剛走到淨房門口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秦大小姐和奴婢都躺在淨房外,而秦二小姐卻不知所蹤,秦大小姐和奴婢在四周找了許久未果,才稟報了皇後娘娘,後來…後來就听說秦二小姐……」
「皇上您看,」玉子卿趕忙接口道︰「試想哪有幾人會莫名其妙暈倒的,還有,皓兒一向康健,怎麼早不說晚不說偏偏今天說頭暈,皇上,此事蹊蹺呀皇上!」
聞言,崇明帝的臉色緩和了幾分,他看向秦天寧道︰「秦大小姐,朕敬你是我西蜀第一才女,相信秦大小姐不會做出顛倒是非之事,朕只問一句,佳藝所言,是否屬實?」
秦天寧垂,低聲道︰「回皇上,確實屬實!」
「皇上,秦大小姐都如是說了,皇上你還不相信嗎,皓兒真的是冤枉的啊,皇上……」
「皇上,」從進門就一直沉默的拄著下巴看戲的宓幽見差不多,開口道︰「可否听謹兒一言?」
「謹兒…謹兒也來了?」崇明帝這才注意到左側的宓幽,面上閃過一絲驚訝,沖著玉子卿沒好氣道︰「胡鬧,怎麼把謹兒也帶來了,謹兒還是孩子!」
「臣妾覺得,謹兒是皓兒未來的妻子,所以才……」在崇明帝冰冷的目光中,玉子卿低下頭,「臣妾莽撞了,皇上恕罪!」
「罷了罷了,既然來了也好!」崇明帝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玉子卿起來,看著宓幽道︰「謹兒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你是未來太子妃,按理說,這也是你的家事!」
「謹兒相信太子殿下不是這等無恥之徒!」
這下不止崇明帝了,連玉子卿和納蘭皓也是一臉驚訝的望著宓幽,崇明帝迷眯了眯眼,「謹兒此話當真?」
宓幽點點頭,道︰「太子殿下一向潔身自好,德行俱佳,在此宗廟大祭之時更不會做出此等不堪入目之事,況且,謹兒看太子殿下面泛潮紅,似有中毒的跡象,謹兒的隨扈略懂醫術,不如讓他來給太子殿下瞧瞧?」
「這……」
看出玉子卿的疑慮,宓幽補充道︰「皇後娘娘放心,謹兒的隨扈絕對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的,事關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是謹兒未來的夫君,太子殿下出丑不就是謹兒出丑嗎?謹兒又怎會做此等自打臉面之事?」
「也好,就讓那隨扈來給太子看看!」崇明帝當即吩咐王如海秘密去傳宓幽的隨扈,也就是葉月唯,吩咐完,崇明帝深深的看了宓幽一眼,意有所指道︰「許久未見,謹兒倒是長進了不少!」
宓幽低頭,一副謙恭的模樣,「皇上過獎了,謹兒只是不想有人被含冤受屈而已!」
一會子功夫,葉月唯跟在王如海身後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給帝後行了個大禮,他那出眾的模樣再次讓崇明帝看了宓幽幾眼,宓幽佯裝不知,依舊帶著淺笑。
「听謹兒說,你懂醫術?」坐回座位上的玉子卿挑眉,語氣中帶著懷疑。
「回皇後娘娘,略知一二!」
「那你給太子瞧瞧,不過,本宮可提醒你,有什麼就說什麼,要是多說或者少說了,仔細你的腦袋!」
葉月唯垂著頭,「皇後娘娘放心!」
語罷,葉月唯走到納蘭皓跟前跪,先是把把脈又看了看納蘭皓的頸部,探了探額頭,做完這些,他轉身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太子殿中百媚引!」
「百媚引?」玉子卿不解,「這是什麼?」
「回皇後娘娘,這是江湖上很罕見的…催情藥!」
「你確定?」
「確定!身中此藥之人頸部會出現血紅色網狀紋路,臉泛潮紅,狀似高燒,這些癥狀在太子殿上一一應驗,況且,身中此毒,若一個時辰內不……便會經脈斷裂而亡……」
聞言,玉子卿松了一口氣,崇明帝的臉色也緩和了過來,揮手道︰「下去吧!」
葉月唯退出去之後,崇明帝看著納蘭皓,語氣雖然不似之前那麼強硬但依舊不善,「身為太子竟輕而易舉就被人算計,你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從明日起閉門一月,好好反思去!」
納蘭皓叩,「兒臣遵命!」
「至于秦二小姐,」崇明帝嘆口氣,「雖說皓兒是毒性作祟,但事已至此,總該給秦愛卿一個交代!這樣吧,謹兒,你是未來太子妃,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謹兒不才,恐怕……」
「謹兒無需推辭,」玉子卿也附和道︰「這是你的家事,自然由你做主!」
「那謹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宓幽狀似苦苦思索了一會兒,道︰「這樣吧,既然秦二小姐已許身太子殿下,太子殿邊如今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不如就擇日將秦二小姐迎入太子府做側妃可好,太子側妃,也不辱沒秦大人家門!皇上、皇後娘娘,如何?」
崇明帝不說話,玉子卿神色怪異的看著宓幽,道︰「謹兒,你確定要……」
「皇後娘娘,秦二小姐是秦府嫡出的小姐,若是普通侍妾,未免太……所以,謹兒斗膽,為秦二小姐求太子側妃之位,求皇上、皇後娘娘成全!」說著,作勢就要下跪,玉子卿趕忙制止住她,道︰「謹兒看著辦就好,畢竟是你的家事,本宮也不便插手,既然如此,那正月後就著手迎秦二小姐入府吧!秦大人,意下如何?」
「但憑皇上、皇後娘娘、謹公主殿下做主!」秦凱長長的磕了一個頭,區區禮部尚書的女兒,雖說過繼為嫡出但本質上出身低賤,皇家若是不了了之,自己打掉牙齒也只能和著血吞,原以為最優厚的條件也不過是個侍妾,不想,竟一舉躍為太子側妃,雖然得到的過程不光彩,但至少,他秦府自此以後也邁入皇親國戚之列!
只是,未來太子妃這般,到底是真大度,還是假好心……
秦凱望著宓幽,若有所思。
納蘭皓與秦天寧皆低著頭,神色莫辨,而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秦天雙嘴角漸漸展露一抹得意的笑。
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