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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奇襲
「三號彈,三號彈,你不認識字,還不認識上面的紅叉兒!!」城牆下,黃家老二像個瘋子般,在六門銅炮之後跑來跑去,嘴里不斷發出聲嘶力竭的呵斥,「四號炮,四號炮趕緊點火,干了干不了?干不了下次老子換人!」
「五號,五號,馬上就該輪到你們了,把炮口擺正,給我盡量往敵樓里砸!」
「六號,六號別那麼著急!六十息輪一次,這是規定!已經夠六十息了,女乃女乃的,你喘那麼快干什麼?慢點兒,跟著我,深吸氣,對,這樣,就這樣,記住了!五號開完了十息後,才輪到你!」
「輔兵,輔兵。你女乃女乃的,給我把木頭桿子架河岸上去。給我擺出個搭橋的樣子來!不會搭?不會搭你不會拿著錘子胡亂敲麼?想騙人也得裝得像一點兒!」
「誰帶著手雷。哪個帶了手雷?趕緊給我整點兒動靜出來!站到河邊去,把手雷點著了往城門口扔!我不管你用繩子還是用竹竿子,反正得扔到對岸去!不是讓你炸門!老子這邊炮不夠多,得拿你們濫竽充數!」
炮手、輔兵、還有負責保護火炮的擲彈兵們被他催得團團轉,但互相之間的配合,卻明顯流暢了許多。十次呼吸一發炮彈,兩、三次呼吸一波手雷,將東城門上下炸得黃煙彌漫,就好像從人間墜到了阿鼻地獄當中。
那發煙炮彈原本是黃老歪總結了上次跟阿速軍交戰的經驗,專門為了對付戰馬所研制。里邊除了裝了許多葡萄大小的鉛子之外,還汲取了這個時代「毒藥煙球」的優點,又專門添加了砒霜、草頭烏、巴豆、狼毒、茱萸、花椒等物。殺傷力雖然遠不如普通開花彈,然而對鼻孔的刺激性,卻已經發揮到了極致。(注1)
只是誰也沒想到,此物第一次投入實戰,並沒用在騎兵身上,而是被黃老二用來燻人。六門青銅炮,以十息為間隔,輪番發射。速度不算快,但每一次炮擊,都將城頭上的守軍向絕望里猛推了一大步……
從白天逃回來的人口中,他們已經听說過紅巾軍手中大火銃的厲害,所以盡力將身體藏在城垛後,以免被彈丸砸成一團肉醬。誰料這次紅巾發射的彈丸,居然不再是實心兒鐵球。而是一種落地後誰也保證不了會不會開花,幾時開花的毒雷。不炸則已,只要炸裂,就是濃煙滾滾。周圍的兵卒即便不被當場炸死,也被燻得頭暈目眩,鼻涕眼淚一起往外流。
「頂上去,頂上去放箭,朝城下放火箭。別讓他們渡河!」副萬戶鐵金揮刀砍翻兩名從敵樓中逃出來的士卒,啞著嗓子命令。
雖然是站在城牆與馬道連接位置,他也被毒煙給燻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頭腦遠不如白天時靈活,「都給我頂上去,誰敢再退,殺無赦!」
「大人,敵樓,敵樓里頭根本站不住,站不住,哇!」恰恰跑到鐵金刀下的千夫長劉葫蘆將頭趴在馬道兩側的磚牆上,大吐特吐,「如果,如果您硬逼著弟兄們往,哇哇,往里頭鑽。不,不用殺,他,他們就全被燻死了!哇哇!」
「胡,胡說!燻,這點煙怎麼能把人燻死!」副萬戶鐵金用刀尖指著千夫長劉葫蘆的後腦勺,大聲威脅,「你,你到底上不上,不上,休怪,哇哇!」
話說到一半兒,他也趴在磚牆上狂吐不止。鼻涕眼淚順著兩頰成串地往下淌。
「將軍,將軍,頂不住了,真的頂不住啊!」蒙古千夫長保力格也跑下來,胡須上淌滿了白色的吐沫。「紅巾賊在火雷里放了斷腸草,燻久了,即便不死人,弟兄也拿不起刀來了!」
「將軍,將軍,趕緊舉火,向達魯花赤大人求援。大伙們,大伙真的頂不住了!」敵樓另外一側的馬道上,淮安城的捕頭鄭萬年也屁滾尿流地跑了下來,後邊還跟著幾十名臉色發黃的鄉勇,「紅巾賊,紅巾賊都開始架橋了,再不求援,東門肯定第一個被攻破!」
「胡說!連紅巾賊的影子都沒看見,老子怎麼可能求援?」副萬戶鐵金揪著披風抹了一臉上的鼻涕眼淚,氣急敗壞地回應。「即便架了橋,三丈高的城牆,他們一時半會兒爬不上來!」
仿佛是專門為了掃他的面子,「 !」淮安城的東門猛地發生一聲悶響,被砸得瑟瑟土落。緊跟著,爆炸聲在門洞內響起,濃煙順著門縫噴涌而入。
「他們在砸門,他們用大號盞口銃砸門!」已經退到甕城側牆上的守軍們,扯開嗓子叫嚷了起來。有的立刻跑至城門和馬道的連接處,準備下去加固城門。有的則瞪著絕望的眼楮,呆呆不知所措。
「殺啊,殺進淮安城,活捉者逗撓!」
「殺啊,活捉者逗撓,把他賣給韃子皇帝!!」
「殺啊,打破淮安城,活捉者逗撓!」
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就在城門對面傳了過來。中間還夾著錘子砸在木頭上的「邦邦」聲,還有凌亂嘈雜的腳步聲。
「轟!」又一顆毒彈在敵樓里爆炸,將黃煙滾滾,幽蘭色火苗繞著柱子竄起老高。即便是再膽大的人,也沒勇氣于敵樓里堅持了。帶著一臉的鼻涕眼淚,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趴在馬道邊緣大口大口地喘粗氣。
副萬戶鐵金白天剛剛打了一場敗仗,原本心里就有余悸未定。晚上又在敵樓里蹲了半宿,筋疲力竭。再經毒煙薰,喊殺聲嚇,即便再老于行伍也無法再保持鎮定了。听門外的悶雷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咬了咬牙,大聲喊道,「來人,騎我的馬,騎我的馬去向達魯花赤大人求援。東門,賊人馬上從東門殺進來了!」
「是!」城牆下待命的幾個傳令兵立刻飛身跳上馬背,狠狠抽了坐騎幾鞭子,風馳電掣般朝府衙沖去。沿途見到驚惶不定的士兵和民壯,則毫不猶豫地全給驅趕到了東門方向,「快,快去支援東門。東門吃緊。不想讓紅巾賊打進來抄家的就趕緊去。鐵金大人不會忘了你們!」
那些幫忙巡夜的民壯,都是幾戶大鹽商的家丁,哪里見過如此場面?!听鐵金的親兵說得焦急,想都顧不上細想,立刻互相簇擁著朝東門跑來,一邊跑,還不忘了一邊招呼更多的人手前去幫忙,「東門,紅巾賊攻打東門了。」
「東門,紅巾軍拿掌心雷炸門了!」
「東門,紅巾軍用掌心雷把東門炸開了,趕緊,趕緊過去啊!再不過去就來不及了!」
一時間,大半個淮安城的士兵和民壯,都知道了東門遇險。但凡能抽得開身的,全都被各自的百夫長帶著,蟻聚一樣朝東門口殺了過去。待鐵金派出求救的親兵到達府衙,險情已經被人為地放大了十幾倍。變成了東門被破,敵我雙方正在甕城內死戰了。
達魯花赤者逗撓平素長時間被褚布哈架空,連手底下蒙漢將領的名字都記不全。關鍵時刻,又怎麼可能分辨得清楚險情真偽?見到鐵金的親信前來搬救兵,立刻慌了神。連問都不敢細問,抓起桌子上的令箭,不管不顧地派了下去,「述嗤,你帶我的親兵立刻去東門,給我頂住,無論如何頂到其他幾個門的人前來支援。哈欣,你去西門,調一半兒兵馬下來,立刻去東門。興哥,納速剌丁,你們兩個去南門和北門,也讓他們分一半人馬去支援鐵金。其他人,全都給我披甲,今天老子帶著你們,與淮安共存亡。」
雖然不知兵,作為一城的達魯花赤,他身上血勇之氣還是有一些的。眾將士見他最後一句話說得聲色俱厲,登時心中一凜,誰也不敢再多廢話,紛紛答應著去執行命令了。
那淮安城因為府庫充盈的緣故,城內的街道修得非常齊整。傳令的親兵策馬一陣狂奔,很快,就把者逗撓的命令送到了其他幾個城門。負責城防的守將听著東門口雷聲連綿不斷,喊殺聲驚天動地,早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了。此刻接到達魯花赤的將令,豈敢再多耽擱?當即將各自麾下原本就不甚充裕士卒一分為二,撿其中精銳的,派心月復帶著朝東門跑了過去。
而那東門的敵樓,此刻早已經被燒成了一把特大號火炬。金黃色的烈焰協裹著濃煙上下跳動,隔著幾十里地都能清晰地看見。
負責把守北門的將領海魯丁是個謹慎人,听東門處的喊殺聲已經響了大半個時辰,卻始終沒有減弱或者加強的跡象,那悶雷聲也從始至終連綿不斷。心中就漸漸起了疑,扭過頭,對著自己的心月復幕僚趙秀才問道︰「那盞口銃咱們這城牆上也有,就是不把藥量裝足,像這樣連續不斷地打,打上半個時辰,也早就該炸膛了。怎麼今夜東門外的銃聲,卻是響個沒完沒了!」
「東翁有所不知!」趙秀才立刻將羽扇搖了搖,晃頭晃腦地解釋道,「那朱八十一,據說是八月一日辰時出生,火頭金命,偏偏他又姓朱,朱砂的朱,最助火運。這盞口銃是純銅所造,里邊又填了火藥,金和火兩樣,也都佔全了。所以落在別人手里,打上七八次就得停下來,否則就會炸膛。落到姓朱的手里,非但威力會成倍增加,銃管也會變得特別的結實。」
「那依你這麼說,此番淮安城豈不是凶多吉少?!」海魯丁听得滿頭霧水,皺著眉頭繼續詢問。
「非也,非也!」趙秀才繼續輕搖羽扇,瀟灑如諸葛之亮,神秘如紫姜之芽,「咱淮安城,名字本身就帶著三點水氣。淮安,淮安,有水則安。而這城周圍,又四面環水。那朱八十一雖然是朱砂火頭金,遇上咱們淮安這水,恐怕此番也得鎩羽而歸了!」
「真的?」海魯丁聞言大喜,眉毛上下跳動。
「十足十的真,小的別的不敢吹。這天文地理,陰陽八卦,卻是浸yin了十數年。若是連這點兒事情都算不準,將軍您?」
正吹得天花亂墜間,卻發現海魯丁兩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身後,雙腿和雙手如抽雞爪瘋一樣顫抖了起來。猛回頭,只見一排渾身上下散發著臭氣的惡鬼順著馬道直撲而上,所過之處,擋路者全被一刀兩斷。
注︰有點事情需要處理,所以今天和明天只有一更了,都在晚上。謝謝大家理解。
注1︰毒藥煙球,宋代發明的一種火器。用黑火藥、各類毒藥、發煙物品,以及桐油、瀝青等物裝填。點燃後向敵軍投擲。據記載能直接毒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