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遣將
淮安距離高郵不過是兩百四十里水程,即便用運糧的巨舟,四天時間也能輕松趕到。所以自打淮安城被朱八十一攻破之後,高郵府上下就開始了枕戈待旦的日。非但蒙元派來坐鎮高郵的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每晚宿不解甲,連高郵知府李齊、寶應縣令盛昭這些官,也都全身披掛,在各自家丁的簇擁下晝夜巡視,唯恐一不留神,再像淮安城那樣著了朱屠戶的道,睡夢當就輸了個干干淨淨。
除此之外,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還和李齊、盛昭、以及參知政事阿拉丁等人商議了一番,將這一年多來本該運往大都城的稅銀截留,重金招募勇士參軍討賊。反正眼下運河有一大段被朱屠戶和趙白丁兩個控制著,雖然商船可以平安通過,給朝廷的稅銀肯定不可能從二人眼皮底下運過去。干脆發給高郵府以及南邊揚州路的鹽梟、水寇,江湖豪杰,大俠小俠們,由他們帶著弟一道來戮力王室。
還甭說,重賞之下,真有不少江湖豪杰和大俠地痞們前來投效。短短一個多月時間,高郵府內的官軍,就從一萬多擴充到了三萬多,足足擴編了三倍。再加上原本就分布在各地的鹽丁、稅吏,衙役,弓手,規模輕松突破八萬!
雖然那些前來投軍的,絕大部分都是赫赫有名的私鹽販和他們手下的爪牙,還有一小部分,則是水上討生活草莽英雄,賭場妓院收保護費的綠林好漢,以及一些花,拐,小偷,地痞,流氓之類,軍紀實在有些不堪。但這些人膽大,身手好,說話還特別硬氣,平素拉出來往校場上一站,也頗有幾分雄壯氣概。那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看到了,心大喜。立刻兌現承諾,反是來投軍的,無論老少,當場發錢。若有來投時帶著徒徒孫,嘍爪牙,則按麾下人數封官。帶十個人的就是牌頭,百個人來的就是百夫長,五百人以上的則一律封為千戶。官府備案留底,只待水路打通之後,就立刻送往大都,由朝廷正式頒發官衣。
這一手,可是讓「英雄豪杰」們大為感動,紛紛擦拳磨掌,發誓與朱屠戶一決雌雄。要不是兩個多月前,也先帖木兒所帶的三十萬官軍在沙河被劉福通打了個大敗,汴梁失守,給眾人潑了兜頭冷水。這些人甚至都想向契哲篤請一支將令,直接發兵打到淮東路境內,給朱八十一來個先下手為強。
好在也先帖木兒在沙河敗得足夠及時,才令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和他麾下那八萬「虎賁」的頭腦重新恢復了冷靜,開始正視雙方戰斗力方面的差距。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睜開眼楮之後,他們居然發現,沙河之戰大發虎威的火炮,居然全都出自淮安城的將作坊里。而官軍這邊,最強大的火器不過是盞口銃,射程只有五十幾步,並且三十步外就連皮甲都打不穿。與傳說那種一炮砸來,百步方圓內人馬皆碎的「神兵」,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這下,「英雄豪杰」們可有些傻了眼。在沙河之戰詳細經過傳開後的當晚,就偷偷逃掉了兩千多個。把個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氣得暴跳如雷,立刻派遣心月復帶領騎兵尾隨追殺,直殺了個人頭滾滾,才重新將隊伍穩定住,沒有發生全軍不戰而潰慘劇。
隊伍是穩定住了,但高昂的士氣卻不復存在。契哲篤無奈,只好听從知府李齊的建議,在隊伍豎了幾個「忠君愛國」的典型,委以重任,以供所有人效仿。其以丁溪大俠劉仁、泰州大俠王克柔、王克柔的結拜兄弟華甫、張四,以及水上豪杰邱義,泰州鹽梟張四、李伯升,張四的弟弟張、最負眾望。被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賜名為高郵虎,每個人都封了實缺的千戶,頒發金牌,準許世襲。每個人的麾下也補滿了一整個千人隊,命令他們帶頭在軍效力。
如此一來,眾「英雄豪杰」們看到飛黃騰達的希望,士氣又開始慢慢恢復。其某些交游廣闊的,為了也能早日撈個出身,便各施手段,拼命刺探起淮安路的消息來。
還甭說,人多就是力量大。很快,眾人就打听到,淮安朱屠戶那邊,聯絡了芝麻李、趙君用、郭興、孫德崖等人,準備合兵攻打高郵的消息。並且連大致兵力和具體出兵日期都打听了個差不多,流水一般報進了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的府邸。
契哲篤大驚失色,趕緊把知府李齊、知縣盛昭、參知政事阿拉丁,以及高郵府內所有蒙古籍官員召集到一處,商量對策。
高郵府內的蒙古官員都是幾代世襲,早已在酒池肉林磨光其祖先遺留下來的血性。听探說紅巾軍居然有二十萬之巨,立刻嚇得臉色煞白,紛紛跳著腳,大聲抱怨道,「我們早就給你說過,別去招惹朱屠戶。你偏偏不听,偏偏不听!這下好了,朱屠戶又發飆了。你帶著你的虎將上去頂,千萬別拉著我們」
「對,千萬別拉著我們。我們跟那姓朱的又沒冤沒仇。大不了跟者逗撓學,交一筆贖身銀,然後去做富家翁。反正那朱屠戶是個信彌勒菩薩的,從來都不喜歡亂殺無辜!」
「對,連也先帖木兒都打輸了。咱們逞那個能干什麼?不如將府庫里的存銀分一分,然後派個人去跟朱屠戶談判。一起跟他砍價,說不定贖身的錢還能多打些折兒!」
「是啊,契哲篤。要打你去,咱們爺們失陪!」
說著話,眾人做了個揖,轉身就往外走。把個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氣得臉色七竅生煙,狠狠一拍桌,大聲斷喝,「站住,誰敢出了這個門,紅刀進,白刀出!」
「呀呵,契哲篤,你還長本事了!」眾世襲的蒙古官員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個個都把嘴撇到了耳岔上,「你捅老一刀試試。看看到頭來誰會後悔!告訴你,老家里雖然不如從前了,可也有幾個叔叔爺爺輩兒在皇宮邊上住著。你今天辦了老,看改天有沒有人殺你全家!」
「對,往這捅,往這捅,誰不捅誰是孫!」
「捅啊,捅啊,老這二百多斤兒,沒死在紅巾賊手里,死到你手里也算值得了!」
霎那間,議事廳里熱鬧得厲害,吵嚷聲隔著上百步都能听得見。
知府李齊見眾人鬧得實在不像話,只好用力咳嗽了幾聲,硬著頭皮勸解,「幾位世兄,幾位同年,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契哲篤大人不是,不是也想保住大伙的家產麼?被朱屠戶罰了上一次,即便少,也得千八百貫吧。如果能不花錢,何必拿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銀去砸水漂?!」
「你是誰啊?」
「滾邊上去,爺們說話,哪有你一個漢官插嘴的份兒!」
「找打不是!爺們自己的錢,就想打個水漂看,你管得著麼?」
眾世襲的蒙古官員根本不肯買李齊的賬,一個個轉過頭來,滿臉鄙夷地奚落。
「都給我閉嘴!」見知府李齊受了自己的拖累,契哲篤終于忍無可忍,拔出佩刀來,一刀將桌案砍去了半個角,「大敵當前,再有胡言亂語者,老親自動手殺了他全家。大不了,老過後全家給他抵命,好歹死在他們全家後頭!」
說罷,又抬起刀指了指門口,紅著眼楮斷喝,「有種,你們就走一個看看。左右,跟我把刀架在門上,腳邁出去砍腳,頭伸出去砍頭。砍完了老給你們頂著!」
「你!」眾世襲的官員們被嚇了一跳,想要繼續向外走,卻看到了門外侍衛手那明晃晃的刀。知道契哲篤這次真的豁出去了,氣得轉過頭來,用手指著對方說道,「你,你,契哲篤。算你有種,希望你對上朱屠戶的時候,也同樣有種。別又是一個窩里橫!」
「老肯定不會讓你們看了笑話!」契哲篤將刀再次砍到桌案上,瞬間入木三分。「你們每家,出二百個家丁,到府衙听用。沒有家丁就給我出錢去招,招不來就自己帶著兒上。老今天傍晚日落之前,就在這里點卯。誰要是敢不把人送齊了,老就去抄了他的家!把他的家財給在座所有人平分!」
「呃!」眾人被嚇得打了嗝,誰都不肯再言語了。這天底下,最是難琢磨的就是人心。大伙都是家財十萬貫以上的主,真的給契哲篤抄了家,那不等同于自己花錢替他勞軍麼!算球,這次且低一次頭,待風波過去,再想辦法炮制他。
「阿拉丁,盛昭!」知道跟眾官員商量,也商量不出什麼效果來,契哲篤干脆開始獨斷專行。
「是!」被點到名的色目參知政事阿拉丁和寶應縣令盛昭,一起高聲答應。
「你們兩個,帶三萬人馬去守寶應!賊人來了,切勿出城迎戰,守在那里,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先耗一耗賊人的士氣,然後本左丞準許你們,自行決定撤回高郵城里頭的時間!」
「是!」阿拉丁和盛昭兩個互相看了看,再度躬身答應。
「帶上劉仁、王克柔、邱義和張四去,剩下的將士,你們自己挑!」見阿拉丁和盛昭兩個答應得痛快,契哲篤心頭的邪火稍微減輕了一些。想了想,低聲補充,「若是有什麼冒險的事情,就讓他們四個帶領手下先上。這種人,留著早晚都是禍害,能死在陣前,也算是物盡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