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靈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和岳天明心平氣和的坐在一張桌子上,談著兩個人各自的過往。
「恩,天明,在我的認知里,我嫁到良國嫁給那人為後,是我自長大以後,感覺到的為數不多的快樂,那是我最不想忘得日子。」
「雖然,我想,在那里也有難過,也有傷心,但是陪在那個人身邊我就覺得,這是我得來不易的幸福了。」
蒼靈一字一句的低聲說自己的過往,有時會低著頭,微微的抿嘴笑,有時又會看向遠方的太陽,不停發呆,「只是,我沒想到,他不信,我的孩子是他的。」
語氣悲涼,蒼涼的悲哀讓岳天明心里一驚,無論眼前的人多麼********,也擋不住她眼里的失望和傷痛。
「蒼靈,我還在這里。」岳天明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人,重復在心里說,我還在這里,守著你的家,看護著你的宮殿,讓這個國家成為你堅強的後盾。
「恩。」蒼靈不說話,岳天明也不再說,沉默的氛圍佔據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岳天明,那個孩子,謝謝你。」蒼靈沉默一會,終于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那個孩子,縱使與你我無緣,也還是一個剛來到世界上的生命,謝謝你,給他那個高的葬禮,讓他不至于喪身世外,無家可回。
「蒼靈,孩子——」岳天明張嘴說話,卻沒說完接下來的話。
蒼靈知道他要問什麼,隨即開口笑著說︰「那個孩子是我和良帝的,只可惜,他不信。」岳天明在蒼靈昏睡期間,就知道那個孩子不是自己的了,他只想問,那個孩子是不是良帝的,明明是良帝的骨肉,為何又不承認,為何讓蒼靈忍受這般痛苦。
「蒼靈,你怎麼會知道,我和那個孩子的血會融到一起?」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賭罷了。」涼薄的語氣,散漫的語調,濃濃的無奈,那樣的氛圍,那樣的環境,除了答應做滴血認親,其他的又能做什麼呢。
「恩,這件事,其實是杏兒的幫忙。」
「杏兒?」蒼靈睜大眼楮,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那個少女暗中幫助自己一把。
那天,杏兒站在柱子後面,听到大臣說要滴血認親,便有些緊張,她一直服侍蒼靈,便知道蒼靈公主對這個孩子的寵愛,知道她有多想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只可惜,在公主生下孩子的當時,卻發現孩子已經是個死胎了。杏兒心里的難過,一層掩過一層,她不能看著公主白白受這種委屈,要是孩子檢查出不是岳天明,那公主就一定會被當做奸細處理,公主剛生完孩子又怎麼能受得了這種打擊。
在太醫說讓人把盛水的器皿端上來的時候,杏兒就已經提前跑到後室準備好了器皿,放好了水,只是那水里撒了一種藥,那藥撒在水里,無色無味,和平常的水還是一樣,只是那藥融在水里,便會形成一種東西相容的狀態,這也就是為什麼,兩個人的血會融合到了一起。
蒼靈默默的听完岳天明的敘述,對杏兒的看法又升高了一層,那個聰慧的少女,在悉心照顧自己之後,又幫助自己這麼大的一個忙,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
「岳天明,我真的很感謝杏兒。」蒼靈說出自己的想法,在這個處處驚險,不知道何時回吞沒自己的皇宮里,有一個人這般悉心對待自己,真的是一種得之不易的幸福。
「杏兒知道你會這麼說,她一早就說了這件事不要告訴你,但你提起了,我就告訴你了。杏兒說‘她只是看你那般熱愛那個孩子,不想再讓你傷心,當時的情況,她能幫你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恩,謝謝她。」蒼靈說完,低頭掩掉眼底的淚水,「我的孩子,不見了。」不見了,不知道在誰的手里,不知道是不是餓了,不知道他是否安康,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蒼靈沒有說出自己的懷疑,她不動聲色的掩下所有的情緒,只露出該有的悲傷,那些懷疑,只是自己的懷疑,一定不能說出口,否則就會讓那個孩子陷入不好的境地,她不要拿自己的孩子冒險。
「你把你自己照顧好,就是對她最好的感謝了。」岳天明說完,抿嘴一笑,抬手想要揉一下蒼靈的頭發,舉到半截的手,想想還是垂下,畢竟,你和我,再也不是以前的你我了。
杏兒進來的時候,蒼靈正在收拾好桌子,準備好紙張,準備作畫,她想給那個孩子畫一些東西,讓他能看一下他還未來得及看到的美麗風景。
「杏兒」蒼靈喚了杏兒一聲,走到她身邊,準備俯身一拜,卻不想被杏兒拉起。
「公主,你這是做什麼。」杏兒睜大了眼,有些驚訝,眼前這個高貴的女子竟然要對自己行禮。
「杏兒,謝謝你,救我于危難。」蒼靈拉著杏兒的手坐在椅子上,看向對面女子的眼里,眼里都是滿滿的帶著真誠的感謝。
「公主這是說的什麼話,你要是不責罰奴婢那天那麼絕情就夠了,哪里還敢讓你行禮道謝呢。」杏兒說完這話,看向對面的女子。眼前的女子,即使地位高貴,縱使她曾是一國皇後,是靈國的監國,在她眼里,也不過是一個期待著孩子來臨世上的母親,只可惜,她經受的永遠都是常人難以忍受的苦痛。
「呵,怎麼會責怪你,當時你,可真是氣魄呢,嘴里直接說讓我斷了念想,不過,杏兒,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的聰慧機智,謝謝你對我的體貼。」蒼靈想,也許這就是老天對自己的不薄,在那麼多的苦難之後,有一個人能這般對自己好,這是一種福分。
「公主可不要一直謝,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罷了。」杏兒說完,便低下了頭,耳朵和臉頰微微有些泛紅。蒼靈看著眼前少女嬌羞的模樣,好像見到了當初那個見到良帝是羞澀的自己,一樣的神情,一樣的表現,那是只有對自己心愛之人才有的表情。
蒼靈仔細想了一下其中的利害,杏兒這般做,確實是解救自己于危難,讓這個國家的臣民受到了驚嚇,認為這個孩子是當今皇上的,這也就解除了自己是奸細的嫌疑,而其中,受益最大的則是岳天明,岳天明剛醒,精力上更是難以應付,要是被查出那個孩子不是岳天明的,一定會**著殺掉自己,而岳天明也會在國家的信譽受到威脅,讓一個良國的妃子來當監國,這是把自己的國家致于危難,一定會引起臣民的反抗,原來,杏兒做的這一切,為的卻是那個少年啊。
蒼靈抿嘴無聲笑了,「杏兒,你喜歡他。」杏兒知道,以蒼靈的聰慧,肯定早已猜出那個人是誰,隨即點了點頭,那個人,高高在上,掌握生殺大權,即使自己是那個人的貼身丫頭,也不能在那人心中佔據一席位置,但是,只要讓她守護著他就好了,自己能幫到他,就是最大的回報了。
「但是,杏兒,愛上一個帝王,那是一種很痛的經歷。」蒼靈笑著對眼前的女子說道,但神情里卻不見任何一絲的笑容,愛上一個帝王,在為他臣服的同時,還要忍受他是帝王的身份,不能陪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連愛都要變得奢侈。
「公主,我不怕,就像你明知道自己生孩子會痛,或許會死,但是你還是一朝一日的守護著那個孩子,你愛他,比起自己的生命,你更想讓那個孩子活著,你守護著你認為的對的東西,而我,也守護著我認為的對的東西,我不求他能日日心心念念于我,不求給我名分,不求能否站在他身邊,我只求能守著他,讓他安穩就好。」
蒼靈听完眼前人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子讓人折服,她看上去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少女,一個放眼過去,不是特別美麗的女子,卻有著這麼堅強的意志,有這為自己愛的人奉獻的勇氣,有只想著他便會好的果敢,這樣的女子,世間少有,而自己恐怕也甘拜下風。
「杏兒,無論以後會如何,我只想在這里為你的勇氣慶賀,只希望,以後的你能一直保持這樣純真的心,望你安穩,得到幸福。」蒼靈不想辜負眼前女子的好意,便也慢慢的露出微笑,伸手抱了一下眼前的女子,這樣的的她,讓她心疼。
「公主,你,你折煞奴婢了。」杏兒無措的垂著手,不知道是該跪下,還是該伸手同樣回報眼前尊貴的人。蒼靈默默的在心里想,那時候愛著良帝的自己,想著的是什麼呢,無非是想要那個人安好便罷了。
眼前的少女教給自己,應該怎麼去愛,讓自己有了再次去見那個人的勇氣,無論那人如何不信,無論他是否還愛自己,只要自己能呆在他身邊,看著他安好,這些就夠了。
「杏兒,在這個三六九等的社會里,我們這些冠上尊貴名號的人有時還不如你們心思純真,有時根本連你們的一半都不及,這怎麼又會說成是折煞你呢。」蒼靈拍了拍眼前人的背,放開了杏兒。她說的是實話,那些大臣,靠著自己的地位,拿著自己的權利,做一些所謂的正確的事,而他們早忘了當初自己的本心是什麼,那些人,嘴里說著是名門貴族,可誰又不知名門貴族的骯髒丑陋呢。
蒼靈在等杏兒走後,披上衣服,走出房門,在宮中的小院中行走,這個皇宮,承載了自己童年所有的快樂,只可惜,這麼多年了,再次觀看,卻又是另一番風景了。
蒼靈一步步丈量這個宮殿的尺寸,小時候覺得這座宮殿真大,白天走了那麼多的路也不能把這里全部逛完,等到了晚上,宮中燈火明亮,更是照的整座皇宮顯得偌大,那時候的自己跑過了前殿跑後殿,有時會和岳天明兩個人窩在後花園的樹上看小鳥來回飛,有時候,又會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里昏昏入睡,听遠方傳來宮女喚自己回宮的聲音。
「天明哥哥,快點跑啊啊。」
「天明哥哥,那里有小鳥。」
「父皇,父皇,你陪靈兒去玩嘛。」
「父皇,我們去找天明哥哥去看新做的玩意好不好。」
蒼靈好像看到了那時候的自己,弱小的人卻有無限的精力,這里跑完跑那里,火紅色的衣服像是一抹精靈,不由分說的闖進別人的世界,然後咯咯笑個不停,那個愛笑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好像是走過了很長的一段路。
蒼靈轉身望這座宮殿,日落之時,日光慢慢變淡,黑色漸漸籠罩,燈光還未升起,她轉身回望自己走過的路,任風吹著自己的衣角,眼楮慢慢眯起,這個昔日溫暖的宮殿,現如今也變得冰冷一片,那些對自己有愛的人都不在了,于是他們也帶走了所有的愛,這里,早就不屬于自己了。
那個屬于自己的宮殿在良國,那個屬于自己的溫暖也在那里,想完,蒼靈提著自己的衣裙,嘴角含笑,一步步抬腳走遠。
在蒼靈走後,有個人在角落中露出雙眼,隨即眯起的眸子里,盛滿了算計。
當晚飛向良國的宮殿中便多了這麼一行字︰「公主已產子,滴血驗親證實是岳天明之子,兩人關系甚密。」信鴿飛過高高的宮殿,在夜色中滑過身影,飛向那座蒼靈朝思暮想的宮殿,那里有她認為的最為珍貴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