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可以想像當時是什麼樣的場景,駱景程把車開到聚人集團的樓下,卻不急著下車,仿佛在回憶很久遠的事。
「當時風沙很大,我們兩個人同時撲倒。申叔叔卻扯著我伏在他的背上,我不解,也不肯。在那樣的情形下,單獨一個人伏在那里,都有可能被窒息死,兩個人疊著,下面的那個生存下去的可能就更加的渺茫。
申叔叔吼我,不想兩個人死在這里,就听他的命令,他一個力道把我往他身邊拽,我不敢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只是頭伏在他的背上,不斷地有沙子被風吹得傾泄下來,我和申叔叔都被埋在了沙子底。那場風沙持續的時間長達半個多小時,我們不能說話,不能動,就這樣蟄伏著,不知幾時,我就暈過去了。
等我醒來時,已躺在軍營的帳篷里。大家說我命大,有軍政委給我墊著底,風沙停了時我們兩個人疊在一起,在這沙子里很容易便被發現了。而我因為求生的本能,抵在申叔叔的頸窩,呼吸到了更多的空氣,帶給我生還的可能。
可是申叔叔那一撲就永遠沒有再起來。
對不起,安然。他最後肯定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在那樣的情境下,申叔叔沒有機會說。當時我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卻是為我而丟了性命。」
安然默默地流著淚,父親竟是這樣一語都沒有機會留地走了。去甘肅軍區醫院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已經是冰冷的尸體。母親哭得暈過去,安然神情木然,痛過了頭便沒有了知覺了。
「現在雖然是和平年代,但每年因為演習,因為一些特殊任務還是有不少的官兵會客死他鄉。他們生命的隕落,常常伴隨而來的是一個家庭失去了支柱而轟然倒塌。
既然上蒼讓申叔叔救下了我一條命,就給予了我新的使命。復員後,原來不想經商的我,回到s市,接了父親的衣缽,把聚人集團做大做強。現在勇士基金會的錢雖是我們聚人集團的,但所有人卻應是你們申家人。問過老爺子和你母親的意思,都十分支持這個項目,而你是最佳的人選。」
安然仍然不說話,她在矛盾,自己參與這個項目里,父親肯定也是支持的,卻也在時時地提醒她,這是用父親的命換來的。那種刺激,安然不知道如何去平復。
江一波從集團大樓里走了出來,給駱景程開了車門,見總裁把安然帶來了,他禮數周全地和安然打了招呼,便說︰「總裁,基金會主要成員都在三十七樓會議室等,外宣室還請了一些記者,您看是否現在要上去?」
話是問的駱景程,駱景程卻不做聲,等著安然的反應。
「駱景程,對不起,你的這個要求我沒辦法答應。對于你來說,可能這是了卻了你的心願,可是于我而言,卻是一道傷口,讓我總會想起我的父親是怎麼死的。我沒法接受。」
安然推開了車門,準備要離開。
駱景程也不急著去拉她,似乎早就預見她的反應是這樣。他從車窗前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張信紙來遞給安然︰「這不是了卻我的心願,這是申叔叔的心願。這是我托申叔叔的警衛員給我的叔叔筆記本里的復印本,他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只是還來不及推動。」
安然再次愕然,她和母親都整理過父親的遺物,只是一些家書和論文,別無其他,至少沒有見過類似的文書。
接過駱景程手里的紙,那遒勁有力的隸書著實是父親的字跡,這是一個日程提示,二十幾條記錄里,有寫著幾月幾號需要向某某地址寄多少錢的,有某某過生日需要寄生禮物,打電話的,有跟蹤病情的。安然從來不知道父親原來一直在做這些資助。
「可是我並不懂基金會怎麼運作。」
安然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沒事,有我在。」
駱景程淺笑,下了車和她一塊並肩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