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翠珠捧來柔軟的浴巾,上等的絨棉織成,四角兒繡著花案,還用香醺過,裹在身上舒服無比還香氣四溢。
翠珠在公主大人身後,擦拭三千青絲的水氣,然後幫公主大人穿戴,穿里衫時,翠珠看到公主大人肩胛骨位置上的朱砂色胎記,道︰「公主,這紅記長大了不少。」
「長就長唄,又不影響我什麼。」舒紫辛想撇嘴,翠珠的語氣,說得紅記好像是隨日子荏苒而一天天長大的孩子。
翠珠拿來銅鏡,讓舒紫辛側顏就可以看到︰「公主你看,以前紅記小小的像芝麻,現在都長到像顆紅豆了,翠珠發現,紅記是公主死而復生後開始長大的。」
舒紫辛瞄了一眼,不怎麼在意,披上中衫就把紅記長大的事拋到了一邊。她現下頭痛的是三千青絲,古代沒有電吹風,這長及腳踝的黑色發瀑,啥時能干透啊?以往她都是白日里洗頭發,然後去太陽下曬干,可今兒已經是黃昏,怕只能在夜風中晾干了。
花園榕樹下,舒紫辛躺在美人榻里,三千青絲垂在靠背外,翠珠跪著邊擦邊梳,舒紫辛閉目養了會神,腦子一安靜,有關顏惜的記憶就開始止不住的翻滾起來。想起她拿蠟油燙人家,想起那日顏惜給她揉太陽穴,想起小貓咪偎進她懷里,又壓力山大的惴惴不安。想起顏惜喚她姐姐,雖是出于掩飾身份,但听進她耳朵里,覺得無比親切。
最後,想起城門前上演的一箭射殺,顏惜就死在她眼前。痛惜,悔恨,歉疚,就這麼約好了似的,一起卷進胸口,又刀子似的在心髒每個角落里來來回回的割。
心很痛,也很沉重。剛拿手捂起小臉,眼淚就浸出指縫。
翠珠察覺公主大人在哭,正想問,輕緩的琴聲傳來,花園的湖心亭里,不知什麼時候已有道勝雪白衣的身影。翠珠望了過去,看懂回視的她的目光後,翠珠弓身告退。
琴聲繼續著,撥動深紅色如熾亦如血的殘陽,把余輝一點不留的灑在天黑之前,微風起,花園里百花生香,余輝投映下,花香仿佛更加濃烈起來,隨輕緩的琴聲,飄蕩,擴散,似薄紗曼舞,似似水流年。
他拂指掃弦一響,指骨清美,琴聲卻是爆發一樣的高亢爭鳴,錚錚響盡了流年里的跌宕起伏與斑斕色彩。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琴聲爭鳴後隨他壓弦輕帶,像放緩了的拍岸浪潮,一波一涌的叩響情之歸處的無奈與寂寥。
他在琴聲里,用入耳極為純澈的嗓音,若許這是他不在偽裝之下最真實的嗓音,娓娓吟唱道︰
奈何橋頭,回首一顧,若叫流年虛執妄,听憑暖湯渡離人。
忘川水畔,追溯遙迢,經年不敵發如雪,怎耐浮身殘夢縈。
花非彼岸兮,草亦非斷腸,春風可解塞外乎蕭瑟?
三生石旁,舊燕單織,何來一往情生世,卻使朝夕如陰陽。
舒紫辛還沒听他唱完,已是低聲抽泣起來,听得懂他在開解她,也知道他處理掉顏惜,對她其實是有好處的。顏惜畢竟生了二心,雖沒有害她什麼,但難保終有一日,他會在榮遠的唆使與哄騙之下,向她暗捅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