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片大片的,輕盈如絮又似抖落的細羽,落在哪,哪就一片茫茫的鋪天蓋地,分不清宮牆本就潔白,還是在年復一年的冬雪中消褪了斑斕。
宦官們忙著清掃宮道上積了一夜的厚雪,知道禍水妃正從他們跟前走過,也沒功夫關注禍水妃此時的表情跟心情,他們得忙完手里活才能回屋子里烤火取暖,這麼冷的天,誰都不想多事的在冰天雪地里耗時辰。
舒紫辛一個人走著,顏惜幾次揪心的想攙扶她,又都被她拂了開。
路過顏惜以往在宮里住的地兒時,顏惜顧不上那麼多的硬拉舒紫辛進去,直步屋子里,抓上棉被裹著舒紫辛,道︰「姐姐小坐一會,我去取碳爐來。」說完,顏惜不放心的看了她好一會才出門去。
門吱呀合上,舒紫辛一步一僵硬的走到屋子角落里,身子骨蜷成蝦米,冷的直發抖,也不見她披回滑落的棉被。
冷嗎?絕逼很冷,但她寧願挨凍,把身體里的血液全部凍結掉,也別再從她心髒往四肢百骸蔓延疼痛。
顏惜去了好一會,擰回碳爐,還端了碗熱粥,道︰「剛去打听了些消息,我邊喂姐姐吃粥,邊說給姐姐听,好嗎?」
舒紫辛拿過碗,自己舀著吃,看似一口接一口的咽進肚子里,而粥是啥滋味,她跟本吃不出來。顏惜撿起棉被,挨著她一起擠在角落里,棉被搭好他和她,續道︰
「那個唐鴛是隨帝君一起回宮的,之後一直住在天璽殿,剛開始像宮女,伺候帝君起居,後來懷上了孩子。但帝君沒有冊封她任何名位,剛剛還把她禁足在天影宮了。」
舒紫辛吃完粥,啥話都沒說就把小臉埋在膝蓋上,再不見她有別的動作,除了發抖。
「姐姐心里不痛快,大可像以往一樣打罵打罵帝君,別強忍著,傷了身子怎麼辦?」顏惜擔心道,這樣的姐姐不像姐姐。
舒紫辛沒有反應,她此時的腦子,定格在看到唐鴛小月復隆起的一瞬間。孩子是她最經不起戳的隱傷,這段日子以來,她自己都不曾觸踫過,就更別說被唐鴛惡意的,如若拿著尖刺的狠狠一扎。
君無慕不是說過,只想和她生孩子嗎?他騙她,她可以當一回自己傻,可是他那樣一個說到做到的人,怎麼突的食言了?在她失了孩子沒多久,就把龍種賜予他人。
不對!舒紫辛霍的站起來。
他丫的連赫瑜都不寵幸,沒理由突的神經短路,寵幸一個破丫頭片子。
「怎麼了?」顏惜不由緊張,姐姐不會想不開,要去干撞牆上吊加割腕的一類蠢事吧??
「沒事,」舒紫辛沉下心思,定格的腦子恢復運轉,半響後,拿定主意,道︰「八成君無慕不會讓我出宮,你幫我轉話給他,我要趙統領和翠珠回來,我身邊沒他們,很是不習慣。」
「哦,這事好辦,不過,」顏惜大膽了一回的扳著公主大人臉,看來看去,看去看來,狐疑︰「姐姐真沒事了?別心存支開我,等我轉過背就去尋短見的主意哦!」
「我能有什麼事,君無慕最擅長的就是玩權謀,跟他有關的事情,向來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舒紫辛說的肯定,顏惜听後,皺著細眉子的道︰「姐姐,我听起來,怎麼覺得像是你在自欺欺人呢?這宮里,能讓唐鴛懷上孩子,還一點不避諱的,除了帝君,真心沒有別人了。」
「不,還有一個人可以。」
顏惜驚聲猜測︰「司空星軌?」
舒紫辛當即撇嘴。
「難道不嗎?」顏惜抓下頭,細一想也覺這個答案不太可能,不過他沒心思過問這些,道︰「姐姐沒事了就好,我們過我們的,帝君的事,我們也管不了那麼多。」
「嗯,我現在只能這樣想了,跟他打罵一架,他決定了的事也不會因我改變,我愛上他又如何?他更愛江山權力,我只有兩條路,要麼死心,要麼比他還會算計,像他擒我的心一樣,把他的擒到我手中。
但我又覺得,這個男人不值得,他是合格的君王,但未必是合格的丈夫,而我想要的只是後者。可是,看到唐鴛在他身邊,我沒出息的竟不敢再在他面前放肆,說我哀莫大于心死,還不如說他能給我的,就能一瞬間全部收回。我現在也理不清自己,知道應該怎麼做,也想去怎麼做,可特麼又做不到。
放任自己繼續愛他,心被他擒了去,我光剩下個糟亂的腦子,太多的事扎堆在腦子里糾纏,我,還能怎麼辦?」
感情的事,何來隨心所欲之說,就算抽刀能斷水,水也有本事直接沒過刀子。
舒紫辛有些語無倫次的把話說完,身子骨貼著牆滑坐回角落里。矛盾,焦灼,理不清,道不明,只能以不變應萬變,等到君無慕把他想要的江山天下收進手里,她再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自然會有一個他和她的結局。
現在局未定,她是顆他以寵愛名義囚在掌心里的棋子,她何奈不了他,就主宰不了自己。
或許,是自己對他還沒有死心。
或許,還沒被他傷住命門。
或許,他如她所想是愛著她的,只是不肯承認。
這麼多或許,擱在腦子里就特麼一團亂麻,真得會把她的腦子弄到發瘋。既然這樣,事情無法往好的方面去想,那就往簡單的方面去想,讓自己輕松些,好過些,熬到結局的那天。
顏惜偎到舒紫辛肩膀,道︰「姐姐,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能幫到姐姐,一定不遺余力。」
舒紫辛緩緩的點了下頭,貼著顏惜腦瓜子頂,闔眼。一床棉被,兩個人搭在里面,比一個人捂著要暖和的多。
雪,還在紛飛著,宮道掃干淨了一會,又徐徐落上一層,宦官們搓著手的出來,重復之前的活。龍輦抬過後,宦官們的臉上露出松快之色,掃完這一回就能聚一起過迎新春了。
君無慕回到天璽殿,身為君王,工作再怎麼忙,過年這種合家歡樂的時候,他還是會放自己,以及文武百官一個年終假。
「姜海,」他道︰「煨些酒來吧。」
「是,」素日里不沾的酒的帝君,今兒怕是想醉一回。
「榮妃呢?」
「跟顏惜在一起呆著,這會功夫了,沒見榮妃鬧騰。」
「嗯。」這點有些出乎他意料,小妮子該不會被唐鴛一刺激,轉了性子,學會溫柔與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