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冷衡的臉色越來越差,病房的門被騰的打開,助理走過來抓住了冷衡的手,「大少,你不能繼續了……」
冷衡搖搖頭,抿了抿已然蒼白的唇,看著同樣死死抿著唇的葉生道︰「我可以。放開我。」
「大少!」
「出去。」冷衡目光如炬,助理眼看著要哭出來了,「大少,你不要命了嗎?」
冷衡深吸一口氣道︰「此生,我已無憾。」
助理轉身跑了出去,冷衡對著攥緊了拳頭的葉生道︰「手松開,現在……要處理你手上的爛肉了。」
葉生的手,一點點的張開,每松開一下就抽搐一下。
冷衡把他的手握在手里,一點點的將壞肉死肉去掉,然後倒上藥裹好紗布。
細心而又溫柔,將他所有的傷口都處理完畢,葉生整個身體除了臉已經全部被包扎起來了,活像個木乃伊。
「呼,好了。」冷衡長舒了一口氣,想站起來,有些眩暈的又坐下來,他笑了笑,癱倒在椅子上看著床上緊閉著眼的葉生道︰「我是活不下去了,葉生,你一定活下去,替我照顧好她。」
葉生擰了擰眉,沒有開口。
冷衡用最後一絲力氣,按下手腕上的腕表上一枚按鈕,門外助理三十秒後跑進來,將他推了出去……
「咕嚕嚕嚕」的輪椅聲音越來越遠,床上的葉生,緩緩的睜開了眼,他僅僅皺著眉頭,目光深邃,看不到盡頭。
冷衡這次是真的倒下了,他氣息薄弱,律師前來再次宣讀遺囑。冷衡抬起手,顫抖的撫模著上面的葉禾親啟字樣,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那笑,是瀕臨死亡的笑。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的笑,帶著美麗的弧度,沒有任何的****。他閉上了眼,,助理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緩緩的開口,「我還沒死……」
他再次睜開眼時候,目光奕奕,「扶我到窗邊坐坐。」
他手里緊緊握著信封,助理含淚將他的輪椅推過來,他坐上去,到了窗戶邊。窗外,楓葉正紅,有風吹過,嘩嘩的往下掉。
他淡淡的看著,面容祥和。
助理很想問他需不需要給葉禾小姐再打個電話,可是她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的站著,直到……那信封,緩緩從他手指間飄落。
「你放心的離開,我也會好好照顧她。」助理……緩緩的蹲下來,撿起地上的信封,有風吹來她眼里進了沙,痛的她將隱形眼鏡拿下來。
黑色的美瞳下一雙藍色的眼楮,熟悉的眼楮讓人不由得聯想起……黃睿身邊在葉禾離開的時候,一起消失的蘇馬瑞。
可蘇馬瑞早就沒有了,現在的她,只是冷衡小小的助理——叫安娜罷了。
彼時的葉禾,剛剛下班。葉生逃也似的離開了葉氏,葉禾知道自己追也追不上,索性就放棄了追尋。這個葉生,根本什麼都不會,文件壓得如山高,葉禾的身體險些吃不消的時候,她……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肖宸沒曾想過葉禾居然還能毫發無損的回來,激動自不在話下。
但是……當听到葉禾的要求時候,他呆了一呆,可他還是招辦了。
一瓶水,兩個白色的藥丸。他從包里拿出來,遞給葉禾,葉禾接過來,吃下去,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藥效發了,她開始狂批文件。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鐘的時候,她終于將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文件都處理完畢,然後砰的一聲,倒在了桌子上。
肖宸想帶她去醫院但是……葉禾的身份顯然不行。而且,她也不過就是用毒之後的疲憊,不會有大問題。
他抱著葉禾到了休息室,然後自己回來,將散落在地的文件都撿起來……
一個一個,全部整理好。陽光灑在桌上,他目光無意間瞥到了櫃子里放著的葉禾和黃睿的合影,目光一怔。門,就那麼毫無征兆的被推開。
黃睿收到葉禾回來的消息,立刻就過來了,他需要問個究竟。
可是,他卻沒看到葉禾,而是看到了……一個和自己長得差不多的俊俏後生。肖宸也沒想到黃睿會……忽然到這兒來。
室內,一陣暗波涌動,黃睿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一樣,他握著門把的手也有些顫抖,黃睿,你可真夠賤的。
她都結婚了,你還來……自取其辱。
可是……
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什麼結了婚還養著小白臉?而且,長得還那麼像他!黃睿想問,可是卻難以啟齒,他轉過身砰的一聲又關上門離開了。
肖宸面色有些不自然,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是……看黃睿的樣子似乎很不悅啊。
這一天,除了黃睿,直到日落西山也沒有人來這兒,葉禾悠悠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了半邊山,她揉了揉眼楮,渾身乏力。趴著睡在她床邊的肖宸抬起頭,笑的很柔和︰「你醒了。」
「嗯啊。」
葉禾點點頭︰「我睡了多久。」
肖宸看了看表︰「不到十小時。」
「哦,好。有人找我嗎?」她看了看周圍,是她辦公室的休息室來著。肖宸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嗯,黃總……早上來了。」
葉禾正在穿拖鞋,渾身一僵,約兩秒鐘後,又緩緩的放松,她背對著肖宸,肖宸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大概能從語氣中猜出來。
她聲音……壓抑著激動,還攙雜著悲傷。
「他……來干什麼。」
肖宸猶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唇——
「他……沒說,看到我之後,就……生氣的關上門,走了。」
葉禾表情有些像是要哭,但是嘴角卻是揚起來的,「嗯,好,知道了。」
繼續穿鞋子,她往洗漱間走。肖宸站起來,喊住她︰「對不起,我沒有解釋……」
葉禾在洗漱間門前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語氣卻很淡漠︰「需要解釋什麼呢?我和他……什麼都不是了。」
拉開門,進去。葉禾打開水龍頭,放到最大,終于壓抑的哭出來。其實是……還解釋有什麼用呢,反正他不會信了,他們……再也沒有可能了。
葉禾很久才出來,眼眶有些紅,肖宸也沒有戳破,轉移了話題詢問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想去哪。
葉禾隨手拿過自己的風衣,往外走,走了兩步,心口忽然一疼,眼淚毫無征兆的流下來,她有些詫異自己的反常,她抹掉了那滴淚水,揚起嘴角道︰「當然是去玩啊~」
說的肖宸一愣,看著她臉上強顏歡笑的大大笑容,心里很難過。
可面上也是笑著的,點頭寵溺道︰「好,去粉紅佳人?」
葉禾不可置否的點點頭,隨即又擰起眉看著他︰「你……還在那里工作嗎?」肖宸的臉色尷尬了一下,接著又點頭笑道︰「是的。」
「嗯……顧客多嗎?」
葉禾歪著腦袋看著他,肖宸抿了抿唇,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雖然一開始是有些尷尬,但是現在一點都沒有了呢,他仔細想了想,對著葉禾道︰「還可以吧。我……可以選擇接客。」
葉禾勾起嘴角一笑︰「這麼厲害?」
肖宸也不否認,點頭道︰「也沒你想的那麼厲害……主要是我……」肖宸的話沒說完,葉禾就挽住他的手腕︰「從現在開始……我****你吧,你什麼都別做了。」
她以為自己……很辛苦嗎?
肖宸心里怔了一怔,接著苦笑,又變成了從容的笑,「好啊。」
葉禾沒注意到肖宸的表情變化,她挽著他的胳膊往車庫走,走了幾步,就愣住了。
所謂****,深愛著彼此的****,總是能夠隔著很遠就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一眼就能在黑暗中認出那個人的背影。
葉禾看著前方的黃睿,臉,刷的一下白了。而更不妙的是,她的身體忽然無限的渴望……某種東西。她的身體開始發顫,肖宸順著她目光看過去看到黃睿葉氏微微一愣,接著他感覺到她的顫抖,心道不妙。
葉禾祈求的看著他,嘴唇蠕動著,聲音無比的嬌弱︰「幫我……讓他……討厭我。」
肖宸擰眉看著她︰「你……會後悔。」
「不……不會。」
肖宸還是搖頭,「不行,你以後……肯定會後悔。」葉禾渾身都在發顫,她抓著肖宸的手,使勁兒的抓著,「幫我。」
「不,我不會幫你。」肖宸抽出手,葉禾又抓住,遠處的黃睿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腳邊是一地的煙蒂,他等了很久,他想問一問葉禾,他黃睿到底哪里配不上她,憑什麼讓她這樣折磨。
她以為自己多好嗎?可是,當他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他怒火中燒。他完全不能夠理智的思考了,他快步的走上前一把把葉禾拽到了面前,並且推開了肖宸,葉禾渾身顫抖的看著面前的怒火中燒的黃睿,身體的渴望讓她想發泄,想要抓住什麼,可是她不能讓黃睿知道。
可……黃睿又是誰,他敏銳的發覺她渾身的顫抖,眸子一眯,冷笑出聲︰「很好,你還學會了嗑藥。」
葉禾知道躲不過,索性不再求救與肖宸。她猛地一把抽回手,然後大聲對著黃睿道︰「對!現在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黃睿眼底一抹痛楚劃過,他擰眉看著她,眉頭皺出一個川字,半響兒沒做聲,只是死死地盯著葉禾。
葉禾被盯得毛骨悚然,可是卻依舊不服輸的看著他︰「怎樣!」
黃睿怒極反笑,薄唇微啟冷笑從口中溢出︰「呵。」
「我真是賤。」
他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啪的一聲,像是打在葉禾的心上一樣,然後他轉過身,「不怎樣,我能怎樣。我們……什麼關系都沒有。」
「你都已經嫁給了冷衡,我又能怎樣。呵呵……」
「葉禾,我提醒你,合約百年馬上就到了,是重新修訂和平合約的時候,你不要被冷衡洗了腦。」他說完就朝著自己的車邊走去,上車,發動,踩油門,轟的一聲,從另一條車道離開了。
葉禾閉上眼感受著他車行過的風,然後砰的一聲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肖宸沖上來抱住她,她猛地把他推開︰「你滾。我不想看到你。」
肖宸表情很憂傷,「我是為了你好。」
「我不需要。」葉禾看著地面,她不能和黃睿在一起,她還不知道野生在哪,他還不知道幕後的主使是誰,起碼……現在黃睿是安全的。
葉氏亂七八糟,她分心乏術。黃睿和她在一起只會被拖累罷了。
但是……
她什麼時候和冷衡結婚了?難道是……假葉禾顧淼淼和他嗎?葉禾深吸一口氣,懶得去想了。
藥性來的並不是很猛烈,跟上一次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她很快的恢復了,臉色慘白的,卻倔強的自己爬起來,肖宸想去扶著她又被她甩開︰「你走吧,就當我們沒見過。」
她需要的,不是一個臨陣月兌逃的家伙,而是……一個可以幫她的人。
比如……霍長恭,比如……哥哥。
但是他們都不在了。
就連冷衡,也不在。
她現在有些後悔獨自一人跑回來,這樣的沖動,真的好嗎?好在公司里沒有什麼大事兒,不然,她真的會很累,很累。
走了兩步,她砰然倒下,好在肖宸一直跟著,扶住了她把她抱在了懷里。葉禾輕的已經像是一根羽毛了,肖宸抿了抿唇,道︰「我不是不想幫你,而是……我希望你快樂。」
「你和我……並不快樂,我不想……以後成為你們的阻礙。」肖宸抱著葉禾上了車,遠處一輛紅色的夏利車緊緊的跟了上去!
葉禾自然是沒能玩成了,她被帶回了肖宸家。
她無處可去。
夢里,是無邊的黑暗,她一會兒看到槍林彈雨中的葉生,一會兒又看到為她擋子彈的黃睿,一會兒又是她流產時候滿床的血,一會兒又是她被葉隱拿著刀子在臉上畫著的冰寒……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傻傻分不清楚。
這一覺足足睡到了天明,她還在做著惡夢,可怕的不是惡夢,而是明知道是惡夢,卻無法醒來。
她夢見一頭超大的九龍怪物,一口一口的將她吃掉。她覺得十分恐懼,那些刻意遺忘的過去,全部變成了電影一樣,不斷的回放,壓抑,黑暗,甚至是腐爛的氣息,讓她渾身都猶如在一間暗無天日的黑屋子里一樣。
而事實上,她的確是在黑屋子里。
她醒來時,渾身都被緊緊的麻繩綁著,她擰眉,發現自己的嘴巴也被堵住,而她面前,站著一個怪異的女人。
她長發遮住了臉,不斷的發出詭異的笑聲來。葉禾很努力的想看她的臉,但她一直在自己玩著自己的手指頭,刀片,不斷的劃破她的手指頭,滴答滴答的腐爛的味道正是她身上傳來的,葉禾側目看到角落里同樣被綁的結結實實粽子一樣的肖宸,不同的是,他眼楮被蒙上了,而她的眼不知道為何沒有蒙上。
屋內實在是太暗,不然葉禾一定能看到……肖宸肚子上不斷的流著血。
她環顧四周,只能知道這是一間很陰冷的屋子,並且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葉禾隱約听到外面傳來的咕咕咕咕的野鳥怪叫聲,月光被烏雲遮著,一點點的星光暗淡的灑在這房間里,葉禾抬起頭看著前面高凳子上割著自己手指頭流血的女人,心里竟是有些怕的。她不是怕死,她怕的是,自己死了後,誰來找哥哥,誰給女乃女乃報仇,誰……和爺爺相認。
葉家就剩下她一個人,她不能死。
葉禾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她死死地盯著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她還在一下下的割著手指頭上的肉。
所為十指連心,她就不疼嗎?葉禾擰著眉,她這個看客都明顯感覺到了一陣鑽心的疼,她受過訓練可以忍,但是……這個女人……
忽然,月亮被烏雲吹開,冷冷的月光打在了她的臉上。
這張臉,葉禾就算是化成灰也看得出——是葉隱!她……她怎麼成了這樣!
光讓葉隱也一瞬間眯起眸子,然後她斜斜的看向了葉禾,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東西,她放下手中的刀,或者說……是拿著刀一步步朝著葉禾走過來了。
葉禾仰起頭看著她,她舉起刀,目光呆滯,但眼底滿是笑意的揚起來……戳了下去!
「嗯唔……」那一刀正戳在了葉禾的肩膀上,葉禾痛的立刻渾身控制不住的抖起來,看到她這樣的抖,葉隱「桀桀桀桀桀桀」的怪笑起來了。她笑的時候仰起頭,下巴不住的抖著,白的牙像是黑暗中的怪物一樣,黃白夾雜著黑灰的臉上,頭發油膩的一縷一縷的,看起來格外可怖。
但葉禾無暇欣賞,她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隨著那處傷口的血一起往外泄出去了一樣,眼前一陣發黑……
很快的,葉隱就停止了笑意,眼底滿是惡毒的光芒,她抽出了刀,葉禾又是一聲悶哼,然後身子倒下去,她感覺到自己的鮮血撲在自己的臉上,熱熱的,滾燙。
她咬牙看著葉隱第二刀扎下來,用盡了力氣一滾,躲開了那一刀。
葉隱發狠的眸子散發著瑩瑩的綠光,十分可怖的舉著刀……又撲了過來!肖宸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翻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噗。」
又是一聲沒入肉里的聲音,葉禾呆呆的看著面前表情很痛苦的肖宸,可她嘴巴被堵著什麼都說不了,她嗚嗚的搖著頭,可肖宸卻笑了。然後……頭……緩緩地垂了下來。
「唔唔!」
不要,不要死。她不要再看到周圍的人再死。
忽然她發現自己的繩結開了,她飛快的解開,在葉隱下一次致命的一擊襲來之前,她一把推開了肖宸,自己也隨著力的作用往後滾去,繼而她隨手一抓地上,也不管是什麼,就朝著葉隱扔了過去!
黑暗中葉隱瞪大了眼尋找著,冷不丁一把泥土扔過來,她立刻扔下刀嗷嗚嗷嗚的喊起來,葉禾顧不得她怎樣,也顧不得自己肩膀的傷口沖向了肖宸的方向——
「肖宸!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