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壑山脈,地勢險要,位于雲國西境,西北接壤蛟國,一個神秘的國度,雲國本土的人相信蛟人從未在本國出現過,因為在雲國的傳說中,蛟人各個面目猙獰,體形剽悍,能夠吞雲吐霧,呼風喚雨,簡直就同天上的仙人一般,不過他們一旦月兌離故土便會神通盡失,干枯而死,所以憑著萬壑峰雲國第一天險的名頭,這里並未駐兵防守。至于萬壑山脈的西南面都是一望無際的荒漠,到過那里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出來,萬里黃沙,不知淹沒了多少探險者,人們把它譽為「死地」,「死地」——顧名思義,只有死人存在的地方。究竟里面還有什麼,沒有人知道,也不再有人想知道,因為想知道的人都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了!
這一日,萬壑山脈主峰峰腰處,翠蘿掩蓋的洞府外,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不到二十歲的年紀,樣貌清秀,本該一塵不染的白色長衫,刮得大小口子數處,黑一條綠一道,顯然在此峰中吃了不少的苦頭。
?「公子年紀輕輕,竟有此等膽量和武功,倒是讓塞某敬佩!」洞內一個蒼老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道。
少年左手攀著崖上的垂藤,右手搖著淡金的羽扇,如此閑意的神情與他一身的狼狽極不相稱,「若沒些許本事,在下又如何敢找到這里來。」少年的眼珠子一轉,挑了挑眉毛道︰「久聞塞黎教大名,今日得見教主本人,果然名不虛傳!」?
「塞某只是小小殺手組織的老大而已,教主的名頭可當不得的,那都是江湖中人的抬舉!」蒼老的聲音說完,一件物什破開洞口遮掩的藤蔓,夾著勁風逼到少年胸前,少年一驚,頭朝後仰去,身子若泥鰍般滴溜溜地下移半尺有余,堪堪躲過那東西,右手抖出,羽扇一個飛旋兜住那物的去勢,在空中劃了個幽雅的弧線,返回到少年手中,少年方直起身形,正要質問,見扇上那物,不由得一愣。
「戴上它,進來吧!」蒼老的聲音簡短而急促,洞口密集的藤蔓忽然向兩邊分開,露出一條通道來。少年遲疑道︰「我為什麼要戴這個,你不是已經見過我嗎?」?
「我何曾見過你?」蒼老的聲音有些不耐煩道。
「沒見過我,又怎知我年紀輕輕,武功不弱?」少年自作聰明地問道。
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震得少年耳邊嗡嗡作響,?「那只怪你在我的洞府外轉悠了大半天,也炫耀得夠可以,任哪一位成名的江湖老手都不會做出這般愚蠢的行為?」?
少年不無羞惱,道︰「誰沒事把住處建到這種鬼地方,害得小爺我好找。」
「你不正是為了沒事找事麼!」蒼老的聲音听不出是喜是怒,道︰「今個,我的廢話說得已太多,公子自便吧!」洞穴中再無聲響,洞口的藤蔓開始慢慢合攏。少年不及多想,身形一動,已借甩開垂蔓之力飄入通道,身後一絲亮光也消失了,厚厚的藤蔓把洞口堵得嚴嚴實實,少年的臉色白了一白,還是把到手的面具戴在了臉上。「這也許是你一生中做出的最壞的選擇!」蒼老的聲音嘆息。尤如慈藹的長者對後輩的諄諄教誨,在這漆黑如墨的通道內,少年卻怎麼听都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他的語聲帶著笑意,一股勃然傲氣的笑意,道︰「是好是壞只有我本人才有資格評論,教主無需擔心,來之前,在下已考慮得很清楚了!」
「叫我塞黎!」蒼老的聲音道︰「即然來了,你再無第二條出路,朝前走,三十步,向左拐,二十一步,向右……嗯!」
少年在塞黎的指引下,眼前終于看到了亮光,粉紅色的光絲從敞開的廳堂射出,照在少年羸弱的身軀上,映襯得唯一無暇的雪白腰帶上浸抹出一層薄薄的紅暈,淡金色的羽扇捌在腰帶的左際,扇柄朝右,翠綠欲滴的玉石垂在扇穗下,桃心狀,小巧而玲瓏。先前被枝丫刮破的領口半翻到胸前,精致的淡金色內甲露出的地方,折射著金屬的光芒。面具下看不出少年的神情,他就這般調兒郎當地步入了廳堂。廳堂不算大,正前方的石壁高七丈,寬十丈,通體呈粉紅色,散發著柔和的詭異的光芒。兩側的石壁卻是白色的,乳白色的,這使廳堂明亮了許多,塞黎就坐在巨大的,粉色石壁的下方,一襲黑衣,在空蕩蕩的廳堂中顯得是那麼的渺小。
「你可知,到我這兒的人都會後悔!」塞黎的聲音依然是蒼老而沙啞的,少年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因為,他也帶著面具。
「即然已無第二條出路了,」少年輕笑道︰「你說這樣的話豈非是太遲、太無意義。」他的眼眯成了月牙,「你希望看到我後悔?怯懦?恐懼?還是你能從中得到快感?」
塞黎站起,如墨的發在肩頭涌動,他大踏步走了過來,目中精芒閃過,「我沒有折磨別人的嗜好,你的交易可以提出來了!」
少年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袖中一抖,展開了一卷畫軸,「我要她死!」他冰冷的一字字地道。
塞黎盯著那副畫半響,看得出了神,忽然他笑了,笑聲里充滿了磁性和活力︰「真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他奇怪地瞟了眼少年,頗為感慨地道︰「可惜了,如此絕色,活著總是比死了更值錢。」
「既然她馬上就不值錢了,這些銀兩我想足夠成交了吧!」少年聳聳肩,無動于衷地道。
美人如畫,畫亦難繪美人的一分,這幅仕女圖右上角有題詞,筆跡瀟灑,剛勁有力,顯然是位男子所書,如今那里貼著一張銀票,雲國通用的銀票,任何一個人拿著這張銀票,在雲國境內任何一座錢莊都能兌換出白銀萬兩。銀票並不大,而詞卻題得淋灕暢快,所以在銀票左側還可見未遮住的最後兩行︰「風姿綽約世所稀,絕色容顏難入筆,無奈,草草揮就伴枕棲。入夢里,咫尺天涯苦相憶!」後落款被劃掉了,在空白處有一行雋秀的小字︰金渝,天都府落霞湖畔名妓,十九歲。
少年將畫卷一合,毫不吝惜地遞給塞黎,塞黎接過,道︰「只是區區一名青樓女子,你自己就可以解決了,何必冒險傷財來找我。」
「她不是普通女子,如果你沒有把握派出合適的殺手,最好親自跑一趟。」少年沉聲道。
「要我出手,你的代價還不夠!」塞黎陰陰地道。
「什麼代價?」少年兩眼泛光。塞黎嘿嘿冷笑道︰「那你可就……沒命出去了!」少年心頭一涼,似乎有了不祥的預感,他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廳外走去。
輕風繞過,黑色的衣,墨色的發,塞黎幽靈般詭異地擋在少年的身前,冰涼的右手搭在少年的左肩,無形的壓力自少年的肩頭壓下,少年但覺周身的空氣一緊,體內真氣運行,勉力抬起頭來望著近在咫尺,高于自己的塞黎,道︰「你……做什麼?」
少年的話剛說出口就略顯底氣不足,塞黎的眼透過銀白的面具似笑非笑的俯視少年,「公子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聲音依舊蒼涼而沙啞,然而,少年卻再無法同垂暮之人聯系到一起,塞黎教屹立武林已有九十余年,它的神秘遠遠超過了它的創始者,塞黎的居所並不神秘,每隔十年會以塞黎教的名義發出百張交易貼,每張交易貼上都繪有塞黎居的位置,標有會晤的期限。狡兔三窟,塞黎卻可在十年間重建百窟。
少年自懷里掏出了一張銀白的貼,遞了過去,他盡量控制指尖的顫抖,避開那深不見底毫無感情黑漆漆的眸。微垂眼簾道︰「是我疏忽!」
塞黎輕笑,在他的輕笑中少年頓覺周遭的空氣一松,整個人就像剛從水底鑽出總算透出氣來。他暢快地呼吸過後,才發現塞黎的手並未離開他的肩,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拈著那張非木非絹的帖,「七月是個好季節,殺人之後血干得很快!」
貼的背面只有兩個字——「七月」,紅的刺目。塞黎幽幽地道︰「錢可以拿回去,把名字留在壁上,三日期滿,你若離開我不阻攔。」不知怎的,在塞黎手中的貼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畫軸內那張萬兩銀票。
少年怕燙手似的沒有去接,他已逝去了來時的張狂與驕傲,塞黎的右手冰涼的卻變得異常柔和地搭在他的肩上,宛若是蛇蠍般令少年畏縮又無可閃避。「我?」他討好地抿抿唇,道︰「我並不缺錢!」
塞黎重新收起了銀票,他嘆息道︰「你拿著它到任何一處殺手組織的暗樁做這筆交易,沒有人會拒絕萬兩白銀。但是塞黎居的規矩你應該清楚,若錢能做到又何必弄得如此復雜!「他摟著少年削瘦的肩回到了廳堂,指著粉紅石壁道︰「去吧,用你的血把名字書上去,我們的交易才剛剛開始!」
少年咬破了食指,無奈地走向石壁,指尖的血一滴滴落下,他竟然毫不覺疼,塞黎的目光像鷹隼般盯在他的背後,他明白自己已沒有退路,後面那個人不是人,簡直就是一個魔鬼,他的力量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少年思忖著,他足尖微點,身形凌空,食指書向石壁。
「不用心存僥幸,若你書的不是真名,必遭到血壁之光反噬!」塞黎淡淡提醒道。
有這般邪門,少年驀然心驚,剛動的念頭只能做罷,竟循規蹈矩地一揮而就,「楚-連-雲」!血紅的字跡光芒大盛,只閃了兩下便沒入石壁不見。塞黎哈哈狂笑,身形一動,接住了少年的落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