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迎春攙扶著賈母,眾人捧月一般圍著迎春祖孫,一路歡笑送進大廳。迎春更是被鳳姐親自攙扶挨著賈母做了上坐。
滿堂丫頭婆子一體笑意盈盈,那與有榮焉笑意兒只要淌下來。就連王氏邢夫人這兩個平日瞅著迎春不埋汰幾句就不舒服之人,今日也是堆起滿臉笑臉。
邢夫人一句一句夸贊迎春,那語氣不知道跟迎春多親密:「我從前就跟咱們老爺說了,迎春這丫頭大小看著就跟老太太生得確,這不果然隨了老太太,是個有福氣的!」
這馬屁說到賈母心坎上,也說道︰「嗯,二丫頭,打小就聰明靈巧,我說她是是好的,這不果然不錯。」
鳳姐忙著嬌笑︰「這話很是,老太太何曾錯過呢!」
滿屋子熙熙攘攘都是人,憑是主子奴才,無不喜氣洋洋交口稱贊。只把迎春夸成一朵花兒。
這在迎春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回,所謂趨紅踩黑,可見一斑。
迎春心里只是緊張,他日得知自己不會進宮了,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換了嘴臉呢。
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且顧著眼下要緊。迎春于是打疊起精神來,憑是誰來說話,一色笑盈盈應承著。
對著邢夫人,迎春是惶恐的,怯怯的︰「太太夸贊了,女兒能及得老太太一二分已經是天大造化了!」
對著賈母,迎春則是羞紅了臉︰「老祖宗,您這夸得孫女沒地兒站了!」
眾人見了,越發歡喜,圍著迎春好一通關愛。
一時,迎春在宮中吃穿用度事無巨細都問遍了。
賈母這才一笑,揮手吩咐鴛鴦︰」你們也累了,別跟這兒杵著了,都去後頭幫忙,有你們好處!「
鴛鴦知道賈母要問宮中機密事情,忙著清退了所有丫頭婆子。
賈母這才把憋了許久話兒問出來︰「可曾見過你大姐姐呢?」
王夫人馬上豎立耳朵,顧不得賈母橫眉豎眼,插言道︰「你大姐姐甚樣?可好呢,胖了還是瘦了,比家里可高些兒?」
元春對迎春卻是不錯,如今迎春再看王氏也沒那麼厭惡了,既然不能撕把開去,大家將就著過日子唄,左不過自己頂多在家待上個三五年,大不了,哄著她,防著她,讓著她,也就熬過去了。
因此,迎春先回了賈母之言︰「大姐姐好著呢,當初見了我,首先問了老祖宗安好,又問了老祖宗這些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一體問個遍,直說了半個時辰呢!」
賈母就笑盈盈打起哈哈,得意的很︰「這是自然呢,你大姐姐自落地就跟著我了!」
哄住了賈母,迎春回頭給王氏一個真誠笑臉︰「大姐姐不胖也不瘦,面色紅潤,至于身高麼,我道是說不準,我那時不大記數,只記得大姐姐比我高,倒地是多高,我也不記得了。」
說著話,迎春站起身子來,將手比在自己頭上五寸高地方道︰「我站在姐姐身邊,只起到大姐姐肩膀上一點,夠不著大姐姐耳垂,我那時候拉著大姐姐比了下,大姐姐約莫比我高了這些兒!」
說著迎春直笑:「我當時還跟大姐姐不依,說她,從前比我高些,如今我長了十年了,大姐姐還是比我高些,那一日才能趕得上呢。大姐姐只說我調皮,與我吃了板栗呢!」
王氏聞言高興了,一貫木訥僵硬面頰終于炸開一道裂縫,然後綻出連歡喜笑意,眼眶也濕潤了︰「我的元兒,這可是長高了不少呢!」
賈母聞听兩個孫女這樣和睦,心中快樂得緊,伸手拉迎春坐下,笑著安慰道︰「嗯,這個你無需著急,你好小呢,你大姐姐進宮時候也就跟你現在差不多高矮,這紫禁城風水養人呢!」
這話意思,迎春馬上可以進宮養著去了,無需著急。
鳳姐聞音知雅意,忙著拍手一笑湊趣兒︰「老祖宗這話很是呢!」
一時間,所有人都沖著迎春笑起來。
迎春如何看不來這里頭含義,卻不好說的什麼,只得坐著裝愣,滿眼笑意,滿臉嬌羞。
探春挨著迎春坐著,眼眸里盡是羨慕欽佩,心里卻有一個股道不明嫉妒,沒想到柔弱至此二姐姐竟比大姐姐有造化!
眾人正在笑得歡快,卻不防一直悶悶不樂,頭一次被人遺忘很久寶玉不高興了,幾步竄到賈母懷里只是蹭蹭︰「老祖宗,紫禁城有什麼好呢,大姐姐一去十年不見面,老祖宗每每想起都不快樂,何苦又把二姐姐送進去呢?咱們這樣人家,金銀珠寶堆山填海,幾輩子也花不盡,何苦這般巴結主子呢?」
眾人正高興呢,不防頭寶玉嘩啦一盆冷水潑下來,眾人俱是一愣,歡樂氣氛頓時凝住。
賈母面色頓時一變。
鳳姐見狀,忙著一笑,欲要描補。
賈母這里眯眯眼,倒地疼愛十幾年金孫,不忍心責備他,遂哈哈一笑,摟著寶玉摩挲拍哄︰「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個心底良善的好孩子,舍不得姐妹親情。這是你小兒家家,不怪你不懂,這女兒家就是這個命,娘家再好,她也不能住一輩子不是!」
寶玉撅嘴︰「家里不愁吃不愁喝,也不是養不起,姐姐妹妹在家如何高興都成,何必飛去別人家,叫別人磋磨?」
賈母王氏邢夫人聞言,哭笑不得。鳳姐更是哈哈一笑︰「哎喲,我的寶兄弟也,你們家女兒不去別人家,別人家女兒定然也不該來咱們家羅?還磋磨?哈哈哈,你小孩家家懂得什麼磋磨?你見你二哥哥如何磋磨我了?還是見你珍大哥磋磨你大嫂子呢?」
這話李紈不敢接了,只是抿嘴裝傻。
尤氏打了鳳姐一下,笑道︰「世上竟有你這樣嫂子,這樣調笑小叔子,你也不害臊呢?」
鳳姐痴痴笑︰「你又多心,我縱愛逗趣小叔子,也不曾打你們家珍大哥滿前過呢,你道多嘴饒舌!往日道錯瞧了你,以為你是個賢惠人兒,卻原來是醋壇子里泡出來酸老婆呢!」
尤氏又羞又氣,把臉一紅,咬牙切齒指著鳳姐恨道︰「我把你這嘴,我是老臉老皮不怕的,你也得瞅瞅你這些小姑子呢,就嚼舌起來。」
鳳姐聞言止住笑,把自己嘴巴打了幾下︰「哎喲,真是該打。」沖著迎春探春一俯身︰「我吃虧在不知書,原不識理兒,妹妹們都是知書達理千金小姐,千萬諒解一二!」
探春羞紅了臉,只不理睬。
迎春前世今生歷練,前世比這個露骨多少倍笑話也听過瞧過,她神情自若,故意抬眸瞅著鳳姐直是蹙眉︰「鳳姐姐說的什麼?我跟三妹妹說話到沒听清楚,不如你再說一遍,叫我听听妨礙不妨礙,那是再看看要不要諒解呢?」
鳳姐不妨熱熱鬧鬧一拳出去,結果軟綿綿把自己陷進棉花里,頓時一愣。
尤氏撲哧一笑,把鳳姐粉頰捏一把︰「好,我叫鳳辣子厲害,這回踢了鐵板呢!」
眾人哈哈一笑,寶玉被王氏瞪了好幾眼,暗地威脅說在胡說就要去叫賈政來,寶玉听見賈政名字就哆嗦幾下,再不敢吱聲,一雙眼楮瞅著迎春,委屈的什麼似的︰「都是我沒用,不能上折子給姐姐撐腰。」
眾人又是一陣好笑,心里都道寶玉不識大體,嘴里一個個夸贊寶玉心地好。
這一章算是翻篇不提了。
一時賈母發話︰「你史家嬸娘,王家舅母都來看你了,你過去見見,親香親香。」
迎春便在鳳姐探春陪伴下,先見老太太親眷保齡侯夫人見禮,順道問一句︰「多謝舍娘罰步來瞧,給嬸娘請安,家里姐妹們都好!」
保齡侯眼見迎春肌膚賽雪,神情自然,姿態端方,說話聲音不急不緩,高低有度,禮儀話語無一點差錯,心里又是羞慚又是嫉妒。心里後悔當初不敢那般擠兌迎春,到如今自己女兒成了廢人,真是活打嘴了。倒底是做了多年侯夫人,臉皮子夠厚,輸人不輸陣,強笑著起身攙扶迎春,絲帕子按按眼角︰「好孩子,你是個有福的,你湘君姐姐可就,唉!」
迎春微笑︰「嬸娘也別太著急,董太醫據說是後宮最好大夫之一,有他照顧,想來表姐必定康復!」
保齡侯夫人還要絮叨,鳳姐居中一插,笑道︰「嬸娘您放心,天底下好大夫都在皇宮里呢,這個太醫不好,咱們換一個就是了,且別擔憂!」
也不等保齡侯夫人回答,自顧領著迎春往自家伯娘母親面前去了。
迎春自覺這戲進宮能夠順利通過復選,大約王子騰也出了力了,再者,鳳姐是自己娘家嫂子,今後還要靠她給自己撐腰,是故對王家兩位太太分外親熱,不等二位太太起身,便摁住了︰「我是小輩兒,給長輩行禮理所當然,嬸娘何須客氣呢。」
兩位王太太笑得見眼不見牙,心知自己佷女兒真是能干,把小姑子拿捏得這般純善。
眾人倒不覺得,保齡侯夫人自己也沒覺得,賈母一雙眼楮啐了火一般,從這小小舉動中窺出了迎春似乎不喜歡自己史家親眷,一時間面色有些發沉。眼中意味不明起來。
迎春雖沒瞧見賈母神情,今日行動確是在就決定了,她道是深怕賈母動問呢。
正在迎春圈圈見禮,走到薛姨媽面前之時,外頭丫頭一聲通報︰「寶姑娘來了!」
這一聲通稟來的突兀。
眾人笑顏一體頓住,齊齊看向門口。少時屏風後面轉出一人來,但見她粉色衫子,體態豐盈,面如滿月,肌膚柔女敕,粉頰含笑,顧盼盈盈。正是四角俱全薛家大姐兒薛寶釵。
薛寶釵身子豐盈,身子雀羚巧的很,步履輕盈,快步上前,拉住迎春玉手,笑得親切和煦︰「怪得老太太常說紫禁城風水好,悄悄,二丫頭越發出息的好了。」
這話不好答對,迎春只有抿嘴不語。
眾人心照不宣,俱是笑盈盈看著。
王氏一笑伸手︰「寶丫頭過來,榮禧堂後面小戲台可搭好了?酒宴呢?」
寶釵一笑︰「都好了,是我哥哥尋得城里有命三慶班,據說那旦角拌女兒惟妙惟肖呢。酒宴也好了,府里什麼都補缺,我哥哥昨日剛巧新得了青藕,我有心留下些。東西不精貴,蓮藕生蓮花,是個好意境呢。」
回頭沖著迎春一福身︰「姐姐祝願二妹妹步步生蓮,青雲直上!」
迎春含笑福身︰「承惠吉言!」
寶玉卻是一嗤︰「青雲直上,哼,誰稀罕呢!」
寶玉一貫對寶釵都是不假辭色,寶釵見慣不怪,反而一笑︰「是,咱們都是祿蠹,現在我說個你喜歡的,據說柳兒郎今日有戲份,你瞧是不瞧?」
寶玉頓時眼眸晶亮起來︰「真的呢,他不是出門游歷去了,幾曾回來呢?」
寶釵一嗔︰「這我哪兒知道,卻是方才听老大總管家里娘子說的,是他家哥兒賴尚榮約的他!」
寶玉急匆匆出去了︰「這可是真的了,我瞧瞧去。」
寶玉這個反叛一走,眾人都松了口氣。
一時,大家都散了,回去更衣準備入席。
迎春原本隨著賈母住著,未幾便拾掇好了,回到賈母榮慶堂,卻是鴛鴦正候著︰「老太太還沒妥當!姑娘稍候!」
迎春眯眯眼,略微思忖,正好借著這個空兒,沖著鴛鴦一笑︰「我瞧瞧去。」
迎春進房,果然賈母面色有些不虞,忙著依著賈母細語︰「老祖宗可是那里不舒坦,要不您先歇息吧,酒宴不去也罷,孫女陪著老太太說話散心。」
迎春這般貼心,賈母心里一陣熨帖,伸手摩挲迎春面色,帶了笑臉︰「我問你一句,怎的似乎不喜歡你史家嬸娘呢?還為上回寧府事情生氣呢?」
迎春神情未滯,她想等到晚上,賈母高興過了再說那些糟心事情,熟料賈母有些急切了。
賈母嘆口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只是人該大量些才好,俗話說得好,量大福也大,且我娘家也只有他兄弟二人,縱然我看他們也有氣,卻是打斷骨肉連著筋。」
迎春抱著賈母胳膊蹭蹭幾下︰「我也想對他熱情些,只是一想起湘君表姐來,我這心里就堵得慌,我雖然不至于要向史家報仇,卻也親熱不起來。」
賈母聞言身子一僵,驀地坐直了身子,將迎春臉頰板正對著自己,瞅著半日方道︰「這話,可是你在宮里頭出了事,且跟史家湘君有關?」
迎春苦笑︰「說起來也不是湘君主謀,只是她的所作所為叫孫女寒了心了,俗話說見一斑窺全豹,史家嬸娘湘君明知其我是听了老太太話進宮去,還要這般對我,只怕史家兩位叔叔跟咱們也不是一條心了!」
想起湘君殘廢出宮,莫不是栽在了元春跟迎春手里?
賈母眼眸頓時一冷︰「出了什麼事情,你竟敢說這樣話來刺我的心?」
迎春起身,重新坐在賈母腳邊小杌子上頭,雙手撐在賈母膝蓋上,長長睫毛小扇子是忽閃忽閃,水眸潤潤委屈的很︰「老祖宗,我跟湘君兩個,你疼誰多些?」
賈母正在悶氣,卻見迎春委淒慘戚戚問這話,心頭一蕩,勉強一笑︰「這是什麼傻話,她縱然姓史,哪有你這個親生孫女親,你就是殺人放火,我也只是護著你!」
迎春這才勾唇一笑︰「我就知道!」
然後,迎春把自己跟史湘君的恩怨說了一遍,當然,迎春直說元春當時奉了皇後命令調查案情,並沒說元春曾經下令懲處史湘君,卻迎春也真不知道史湘君中風是可人所為。
賈母聞言氣得脖子梗梗,眼圈發紅,卻是發不出聲音來。
迎春見賈母氣成這樣,嚇得一跳,從小杌子滑溜下去,跪在地上,手里只給賈母抹胸順氣︰「老祖宗,孫女不對,您打罵都好,切莫氣壞了!」
賈母卻在此刻一聲斥罵︰「狼心狗肺東西!」
迎春嚇得花容失色。若是賈母要懲罰自己,那是天經地義,誰也救不了自己了。大姐姐跟自己兩人錯,一出發作,賈母不可能輕易消氣。
熟料迎春沒等來賈母巴掌,卻被賈母一下摟進懷里哭起來︰「我的兒,自當你進宮有你姐姐照應,必定萬無一失,熟料竟然遭此大罪,虧得菩薩保佑,沒叫惡人得逞!」
迎春這里大悲逢大喜,頓時淚盈于眶︰「老祖宗!」
賈母齜牙列齒罵︰「石家是什麼東西,當初你老祖宗簡在帝心,在朝政上,在戰陣上,救他性命何止一回兩回,他欠咱們家性命不是一條兩條,他不說知恩圖報,竟然唆使女兒這般欺負你,明兒我就過去去問問繕國公夫人,她是如何教導孫女,還記得不記得當初情分呢?」
迎春撲哧一笑。
賈母瞪眼︰「你以為我不敢去呢?」
迎春抹抹賈母胸口笑道︰「繕國公夫人早死了,老祖宗是要去罵她墳頭呢?」
賈母聞言愣一愣,頓時眼眸一黯︰「唉,咱們一群老家伙本來只剩下咱們兩個,如今倒是余我這個老不死了。」
迎春聞言,忙瞪眼︰「誰說老祖宗老不死?您快些而告訴孫女,孫女這就去替您大耳刮子抽他。」
賈母聞言一哼︰「毛毛躁躁,女兒家家該貞靜!」隨即一笑︰「唉,你不說我倒忘記了,如今繕國公已經不是當初了,榮惠郡主府比那駙馬府還要難纏呢!」
說這話模模迎春額頭︰「老祖宗老了,也怪你老子無用,人家一代強似一代,繕國公爵位承襲三代不減等,他倒好,連降三級,一時笑掉多少人大牙,我這十幾年都不敢出去走動了!」
迎春心有戚戚,遇見自己老子那樣兒子,自己只怕早就自掛東南枝了。也不能跟著罵賈赦這個草包。畢竟君君成成,父父子子,綱常壓頭呢。只有勸慰說︰「老祖宗看二哥哥,寶兄弟與蘭哥兒吧!」
賈母按按眼角︰「不是這般,我還活得今日!」
迎春見賈母在史湘君事情上偏向自己,心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把元春信函轉交給賈母吧。這家里也許只有賈母思想轉過來,才能上下一體拯救榮府于傾覆。
迎春心意已定,看眼門口鴛鴦,道︰「還請姐姐看這些!」
鴛鴦額首,自去清退大廳等候婆子丫頭︰「你們去退坐間候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離開一步,外頭人也不許進來一人,記住了!」
眾人諾諾而退。
迎春這才拔下頭上點翠鳳釵遞給賈母。
賈母眼眸一亮︰「你姐姐給你的?」
迎春搖頭︰「姐姐的陳色變了,城門盤查甚嚴,這支是孫女的。」
賈母神情一滯︰「竟然這般艱難麼?」
迎春額首︰「據說傳遞太監喜歡居中節流宮女們托付東西,大姐姐這十年不曾傳遞一字半句,想來是怕萬一被人窺破,惹下彌天大禍!」
賈母面色大變︰「你大姐姐說的?」
迎春搖頭︰「我跟大姐姐見面有限,這些事情都是孫女按照自己所見所聞推斷出來。」
賈母搖頭︰「你跟我說實話,你大姐姐倒地過的如何呢?」
迎春一滯,如何說呢?
元春已經是皇帝的人了?
這話不能說。
故而,迎春堅持之前說法︰「大姐姐過得很好,除了不能隨便出宮探親,余者都好!您只看元春姐姐救了我這事兒,就能知道大姐姐過得十分好!」
賈母額首︰「這話也對!」
賈母擰開鳳釵機關,展開宣紙,湊近了細瞧,面色越來越沉重。半晌抬頭問迎春︰「你大姐姐這些話你可知道?」
迎春額首︰「大姐姐信箋我沒瞧,卻知道大致內容。這事兒還請老祖宗諒解孫女,家里事情,都是孫女告訴大姐姐,大姐姐當時很受打擊。」
迎春說話間瞧一眼賈母,卻見賈母眼中意味不明,便又道︰「孫女的小見識,樹大有枯枝,為了大樹繁茂,該修枝且修枝,該施肥就施肥,若是老樹難支,為了果園得繼,改弦更張,乘著陽春時光,另種小樹尤為晚矣!」
賈母听得心血激蕩,卻是瞅著迎春,滿眼無奈直嘆氣︰「唉,沒想到我榮府竟落得這等天地,陰盛陽衰,並非家族興旺之兆啊!女兒家再能干,有甚用處,遲早是別家人!」
迎春聞言一笑握住賈母︰「老祖宗這話孫女要駁一駁,世上還有一句叫做同氣連枝呢。且老祖宗可不是一般女子,您是老祖宗呢,這府里誰敢越過您去?只要您發話,誰敢不听,不怕忤逆之罪呢!」
賈母哼一聲,把元春宣紙遞給迎春︰「賴家事情也是你說呢?」
迎春愕然搖頭︰「這個,老祖宗知道的,我自己屋里三分地界也不太平,賴家事情我哪里知道呢?」
賈母嘆口氣︰「賴家事情不想看,你說給我听!」
忙著展開宣紙,卻見元春除了接受自己提議,進言賈母遏制兩位老爺奢靡鋪張,再有提議賈母致力于下一輩子孫教育。寶玉蘭兒自然不必他細說,直說讓他們延請名師,他日投靠國子監。著重提了兩點,關于賈環賈琮以及宗親中有為子弟培養。
其中,元春根據迎春建議,提點了賈芸跟賈菌,這二人俱是失沽寡母,只要好生培養,必定感恩戴德,能夠成為家族助力。
另外迎春再說了兩件事情,卻叫迎春大驚失色,第一件,元春建議大房二房交換住房,確保賈璉繼承地位,讓賈璉安心上進,也免得外頭御史抓住把柄趁機詆毀。
第二件事情,直接關系賈母,元春告知賈母,賴家奴大欺主,到了該鏟除時候了。
至于原因,元春說了兩點,一是賴大曾經打著榮府名頭,在外欺壓良善,霸人家財,奪人田產,曾經惹出人命官司,外人不明所以,多恨榮府,後來這事情鬧出來,是二太太出面親人幫著彈壓住了。
元春說,子不言父過,可是事關家族存亡,不得不說,卻請求賈母看在自己面上,給二太太留些顏面。
後頭再提了賴尚榮,說他心思不純,不自量力。
至于他如何心思齷齪,不自量力,元春沒有具體說明,迎春一頭霧水,懵懂眼眸瞅著賈母。
卻見賈母聞言瞬間鐵青了面色,身子唬的挺得筆直,怒目橫瞪,手里拐杖砰砰砰直戳地,恨聲罵道︰「不知死活東西,好狗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