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無名一直都是背對著無雙的，所以他並不知道，此刻無雙的神情。但是在他對面的白衣少年，卻全都看在了眼里。
從她的茫然、到期待、到震驚、到自嘲、到絕望，再到眼里不可抑制地盛滿了淚水，眼神變得空洞麻木，令看者不由得心痛、憐憫。
少年眼神微動，他輕輕地垂下眼簾，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但是頃刻間，他再抬起頭時，依然又是一臉慵懶的笑意。
他緩步朝著京無名和無雙走去，在靠近京無名的時候，卻突地回身揚袖，一掌狠狠地擊向京無名的心口！京無名措不及防，被正正擊中，立時被這力道沖的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一下子跪倒在泥土上，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你……」京無名顫抖著手指著那白衣少年，根本無法抑制自己四肢的虛弱和身上的疼痛感——別說反擊，此刻他連站起來都困難。
「這一掌，是幫這位王妃給你的。」白衣少年還是掛著那幅慵懶的笑容，但是看著京無名的眼光，卻冰冷得有如大雪當日從井里打出來的井水，甚至還結著薄薄的冰凌，「何況我看著你就想揍。」
言畢，他不願再多說，一把抱起被他的舉動驚得從恍惚的世界里醒過來的無雙，施展輕功，幾處借力，輕盈地越上了高高的牆頭。
京無名不甘心地看著他的背影，卻突然發現無雙從那人的肩膀處探出頭來，遙遙地看著他，唇角處緩緩地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
他一愣，還來不及細看，那少年就已經抱著無雙躍下了牆頭，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之後的多少個夜里，京無名都會夢見那天無雙望向他的眼光和微笑。那個眼神，不是憤恨、也不是氣惱，更不是再次被舍棄的悲傷，那是一種很平淡的眼神，平淡得就好像是在人群中遇見了一個陌生人，然後漫不盡心地略過那人的臉，甚至都不屑于記下對方面容。而那種笑容，是他從未從她臉上看見過的，但是確確實實是給他的，疏離、陌生、嘲諷的笑意。
每一次，他都會在這個表情的注視下驚醒，然後像這一刻一樣，遲疑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不明白為何那一刻自己的心會驟然冰冷，更疑惑在那之後慢慢攀升的慌亂和難過。
他這一次的選擇，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第一次，他感受到有水流輕輕地劃過他的臉頰。
他或許要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歲月才會明白，在失去了無雙很久很久之後才會理解，這一刻他心里不能言明的感受，是明了。明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去感受對失去的懼怕就已經要承受失去；明了自己再做多少挽留再給予什麼承諾，那個人都不會如初見那般，笑容燦爛地全盤接受。
他已經在自己還不知曉的時候，親自動手，把他們之間連著的那根線，生生扯斷。
白衣的少年抱著無雙，在攝政王府外一處隱蔽的小巷里停了下來，然後輕輕地放她下地。小心翼翼的姿態，像是怕磕踫到她一般。
無雙的心里驀然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