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吟幾乎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逃離那座小院,又是如何離開應天的。她只記得,臨去時裕王那怨恨的目光,如影隨形。低眉信手續續彈,彈盡心中無限事。翻來覆去的,只是那一支曲,一種調。
晴兒焦急地站在湖邊,遠遠地望著湖心亭中那一抹清淡的背影,卻始終不敢上前打擾。她不知道此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听懂了小姐心中的苦,心中的傷。她明白,她的安慰並不能減輕她的痛苦,而出口相詢只會在她的心口再撒上一把鹽。她忽然生出了一股怨氣︰都是他,為什麼要讓小姐去應天?
「為什麼要讓小姐去應天?」晴兒來到了書房,怒氣沖沖地質問著。
閔天澈從堆積如山的奏折中抬起了頭︰「她回來了?」
「你說過她不會有事,可是……」晴兒淚光瑩然,「可是小姐她……」
「她怎麼了?」閔天澈的心驀然一沉,面色亦微微發白。
「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她吧。」晴兒跺足道。
「帶朕去。」晴兒只覺手腕一緊,已被他拉得幾乎飛了起來。風,呼嘯著從耳旁吹過,腳下,是房檐,是樹頂。呵,她真的在飛啊!而自己的身側,就是那個男人俊逸而堅毅的側顏。「呀!」晴兒腳下忽地一滑,一只大手及時地扶住了她︰「如何?」
「沒事。」晴兒的臉一紅。閔天澈卻並未注意,他的心思已被裊裊的琴音全部佔據。一曲既了,翻回頭卻又再彈,一遍,又是一遍,指尖流淌的,只是無言的痛,悠悠的愁。晴兒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她怎麼可以忘了呵,忘了他和她之間那永遠也無法跨過的天塹。咫尺,即是天涯。不過還好,他們,還有共同關心的人。
她靜了靜心,站在了他的身後嘆道︰「這是當初在夕夢谷,王爺暈倒在門外,小姐救了他時所彈的曲子。」那時,她不知他是王爺,而他,更連她的真面目都未曾見。他與她,不過是萍水相逢,又怎知後來的恩怨糾葛?
閔天澈的臉沉了下來,忽然舉步往亭中走去,伸手按住了琴弦。林冰吟抬頭,見是他,淡淡一笑,笑中卻是說不盡的落寞與蕭索︰「他應了,明日他就會開城投降,向你俯首稱臣。」閔天澈不言,只是皺眉望她,伸出的手也依然停留在琴弦上,似乎無言地告訴她,他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
半晌,林冰吟終于別過了臉,輕聲道︰「他問了,問了你那個問題,我說,是恩人。」淚水,終于忍不住從腮邊滾落,砸在了青石鋪成的地面,也砸進了閔天澈的心。他伸出手,無聲地抱住了她。施恩未望報,從她第一次救他的時候起,她就從未想過,要他回報什麼,恩人,只怕,是她最不願面對他的身份,可是,卻偏偏要從她的口中說出,這是多麼的殘忍;而他,懂得她的堅強,懂得她的倔強,懂得她的靈慧,卻偏偏忽略了,她有一顆敏感而脆弱的心。畢竟,她只是個雙十年華的少女,他又憑什麼會認為她可以和自己一樣承受那麼多?而如今,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讓她能夠感受一點點溫暖和慰藉。他溫言道︰「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吧。朕的肩膀,可以給你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