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太太一個憂郁。
顏老太太已經把握住機會,開口說道︰「瑋哥兒是我的嫡孫子,這孫媳婦到底是外人,只有我們才是一家人。你有什麼可擔心的,還故意瞞著我?」
媳婦是外人?
大太太很想反問一句,那麼自己呢?是不是也算是外人,且你顏老太太說來也是柳家女呢,那豈不是也是個外人。
那可真是個笑話了。
心里似乎有一頭猛獸想喧囂出口,可……大太太苦苦攔了下來,面上表情隨著顏老太太的話有所松動。
幾十年的相處,她雖不敢說對自己這位姑母兼婆母是完全的了解,卻也能猜出她的一二心思。十年前,都能面不改色地,要奪去別人的性命。
那現在呢?
大太太心中明白就算自己是她的佷女,可真讓顏老太太下了狠心,一個佷女算什麼,哪怕是親兒子只要不影響她在府里寶塔尖上的地位,都可以輕易舍棄。
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太太雖平日板著臉,但知道她的這些做法在顏老太太眼里不過是小打小鬧。不然早就要說她了,可這陣子以來,也不過是口頭上訓了幾句話。
且都是私下里的行為。
「母親……」大太太面色似乎有些猶豫,但很快又下定了決心,這一切的變化都看在顏老太太的眼里。
「瑋哥兒媳婦是什麼脾性,我這般愚笨的人都看出來了。兒媳不相信你不曾看出來。她這樣的人,竟是那麼心狠手辣。當年瑋哥兒走之前,可是再三問過她。自己的兒子,我這做母親的哪能不知道。倘若是瑋哥兒媳婦跟了過去,別說那庶子了,就是那通房丫頭都沒有。這一切……不過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大太太恨恨地說道︰「不過是一個是庶子,先養著就是了。日後她若是有本事生了嫡子出來,我自當高看她一眼。這嫡庶的問題,我又不是個糊涂的。可她萬萬不能借著我送去東西,在里面做了手腳。要不是瑋哥兒多了一個心眼。母親,別說曾孫了,就是瑋哥兒都怕是見不到了。」知子莫若。
顏瑋離開京中,去了偏僻之處。
固然有去好男兒志在四方的意味,可也有著想要遠離府里的事情。
又不是耳聾眼瞎的。
府里的氣氛,她的瑋哥兒豈能猜不出。
大太太一面說著,一面流著淚。只怕是把這陣子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來。顏老太太皺著眉頭,沒想到里面還有這麼多的事情。
她雖是猜出來了王薔那邊定然有小動作,卻沒想到……
對于這個孫媳婦,固然有滿意的地方,畢竟覺得很是好用,需要她沖鋒陷陣的時候,就能頂上,而不像大太太。可……顏瑋到底是唯一的嫡長一系,若是真沒有個孩子。
顏老太太猶豫了。
大太太趁機告退離開,等回到院子的時候,派人去打听起大老爺。
「大老爺在書房那本。「下人回話的時候眼神漂移。
大太太冷哼一聲。
心中明白必然是又去了青姨娘那里。
如今她和大老爺是連面上的情意都沒有了。原本至少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還會來院子里留宿。可如今卻是寧可誰在書房里,也不曾過來。其他的日子,更是日日留連青姨娘的屋子里。
大太太就是有心想要軟言求和。
被大老爺這麼一個做派,也就只剩下滿滿地火氣了。
用過晚膳後,大太太听到王薔去了榮壽堂,只剩下又一聲的冷笑。
小半個月後,顏瑋再一次收到大太太讓人送過來的幾大箱子的東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前幾天才剛送到一車子。
這才多久?
雖說是用了送年禮的名義。可顏瑋到底有些不安心。
想了又想,一個人去了書房提筆寫信。
十二月的中旬的時候,清歡開始忙著安排送年禮的事情,上一年的時候因了避嫌的原因,一家子住到了郊外去。
年禮之事,多是夏媽媽負責操辦。
只是這一年,夏媽媽也是漸漸收手了。
看著她老邁的模樣,清歡自己也沒辦法看著她忙碌,只得接過手來。幸好幾個丫鬟都是成器的,蔓草也慢慢越發的適應起現在的生活了。
外頭又下起了漫天的飛雪。
因著去年的緣故,這一年十月份的時候,府里就早早預備下了防寒之物。清歡並沒有說不用準備。一來這一世的情況她並不曾經歷過,二來也怕是讓人生疑。
畢竟去年之事雖眾人極力遮掩。
可清歡的理由若是論真的話,卻也是上不了台面的。這一切不過是容忱和顏珺作為丈夫和弟弟信任自己這個姐姐罷了。
清歡想得透徹。
這麼一等,就到了十二月份。
幸運的是,今年的冬季依然比往常的時候要寒冷許多,可比起去年準備充分,加上只是比以前冷了一些,卻並不是不能適應。
可以想見,這一年全國上下的百姓都可以安心過個冷冬。
屋子里中間的燻爐裊裊升煙。
清歡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睡熟了的瑾哥兒。
說起這香餅,還是丹陽公主府那邊送過來的,對人體只有好處。容瑾身子不好,聞不得其他的,倒是這代了藥用的卻是勉強可以。
而這屋子里,因著寒冷的緣故,空氣並不好。
這燻爐點起來,倒是讓人呆在里面舒服了許多。
外頭听到一陣腳步聲。
厚厚的綿簾被從外面掀開,首先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只大燻籠。
零露跟著把頭伸了進來。
清歡道︰「是要燻衣服?」
零露露出好看的笑容︰「這不是這香聞著好聞嘛。正好不要浪費了。」說完卻是盯著清歡看,似乎看她的反應。
清歡莞爾一笑。
零露就知道她是同意了的。
沒一會兒,就有幾個丫鬟抱著衣裳進來。
零露先把燻籠放在燻爐上,一件件衣服攤開,親力親為。
清歡看得有些愣神了。
零露做完了所有的事情,轉過頭就看到她低頭的樣子。」夫人?「
清歡回過神,笑笑︰「都好了?」
零露赧然一笑︰「差不多了。」
清歡笑著說道︰「你也是越發地能干了。」
零露捂著嘴。
「關于你的婚事,這麼久了,可是有什麼想法沒有?」清歡想著暫時沒什麼事情,索性就拉著零露說來了。
零露性格好,雖不像蔓草那麼行事沉穩,卻也不是咋咋呼呼的人。顏色也是端正,更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心月復之人。
想要求娶她的人自然是不少。
不只有幾分臉面的婆子媳婦求到自己面前,更甚有人接著容全的口,求到了容忱面前。
容忱本不予理會。
可幾次下來到底也是記在了心里。
容忱是一個很容易愛屋及烏的人,他待清歡好,零露伺候清歡妥當。顧而對于這個丫鬟,日後若是能有個好日子,他也是高興的。
只是零露一直不曾有了消息。
就是被清歡打發過去問詢的蔓草,也沒有得出什麼消息來。一向喜好這些八卦之事的零露,卻像個鋸嘴的葫蘆一樣。
怎麼也問不到,清歡敢興趣的答案。
就這樣,都一個月過去了。
清歡還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零露低著頭。
清歡又問了一遍。
「夫人。」零露走到她面前。
清歡抬頭看她。
零露想了想說道︰「夫人,不願意我伺候你嗎?」
清歡一怔。
零露臉上似乎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清歡立馬反應過來,忙搖頭說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對你是最放心不過了。你和蔓草打小就跟在我身邊,我們的關系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雖說是主僕的身份,可感情卻像是姐妹一樣。」
「剛進京的時候,一直是你們兩個還有柳姨娘陪著我的。別說伺候我,就是一直呆在我身邊一輩子都是願意的。」
零露听了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清歡卻心里有了疑惑︰「你這是?」
零露的反應實在是太過于奇怪了,完全出乎清歡的意料之外。
「夫人。」零露咬唇,似乎掙扎過後才下定了決心說道︰「夫人,其實我還是習慣叫你姑娘的。這回還是先叫姑娘吧。」
清歡不由自主地點頭。
「姑娘,我並不想嫁人。」
「零露,你……」
零露卻是搖搖頭︰「姑娘,您先听我說。」
清歡無奈只好等在一旁,靜靜听著。心里卻是想著不管零露是什麼理由,定然要打消了她這個想法。
怎能不嫁人呢?
不嫁人,日後可怎麼辦?
雖說養著她一輩子並不算什麼,清歡自己也是願意的。夏媽媽不就是如此嗎,可這沒有家人的人,到底是不一樣的。夏媽媽一生雖是本事能干的,卻也是淒苦無比。晚年都還需要別人養著,雖說這也是一份榮恩。
可要維持住,夏媽媽依然還是要小心翼翼地。
清歡心里正想著,零露已經繼續說道︰「看到蔓草姐姐嫁人了,我也是高興的。心里也不是沒有想過,可……」
零露眼里閃過一絲茫然。
「姑娘,若是不是心甘情願的,我不願意和不認識的人成親。」
清歡愕然。
她的想法實在是太過于匪夷所思了。
這個世道,新婚夫妻只有在洞房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對方的例子,是比比皆是的。零露幾個人還算是好的了。
至少規矩不嚴,都是先見過。
若是心中有意,合適的話,在暗中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這當然是因為清歡舍不得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鬟的緣故。
可不得不說,就算其他人沒這個待遇,卻也是至少能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誰的。而這世界上往往更多人卻是不知情的。
「零露……」清歡嘴皮子蠕動。
零露已經跪了下來。
屋子里靜靜安靜了下來,似乎只有床上睡得沒心沒肺的瑾哥兒的呼吸聲可以听到。
要不是真正這屋子里還有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跪在地上,沉默以對。都要以為這屋子里沒有了其他人。
零露知道自己怕是讓夫人傷心了,卻還是應咬牙跪著。
這大概是她唯一的任性了。
……
容忱回來,就听到清歡長吁短嘆。
「怎麼了?」
清歡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
她自己尚未想通,實在是不想說給容忱听。
可……一個時辰過後。
容忱已經梳洗過後,準備就寢了,清歡依然站在那里,似乎有無限的煩惱。不得已,容忱起身把她拉到床上。
「到底怎麼了?」
容忱的聲音溫柔而又貼心。
清歡不自覺地說道︰「還不是零露的事情。」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容忱已經是松了一口氣,眉宇間也是舒張開來了。
看到這,清歡有些內疚。
想必自己方才的行為,讓容忱因此有了誤會了呢。
一時覺得愧疚無比。
容忱累了一天了,只是拉過清歡摟在懷里。
呼吸有些沉重。
清歡心里不忍,也沒有躲開,反而往他懷里又躺了躺進去。
「到底怎麼了?」
或許是有了倦意,也或是因了容忱的聲音有些迷惑性。
清歡已經迷迷糊糊地說道︰「還不是零露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蔓草都嫁人了快半年了。可輪到她呢,竟然跟我說不願意嫁人。不願意嫁人做什麼?雖然不是養不起她,也願意養著她。可不嫁人,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就連顏珺都要……
零露已經十八歲了呢,在等下去就是老姑娘了。
雖說也有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
可清歡更信服的是,年齡適當,門第合適的婚姻。
就算她和容忱婚後生活愜意美滿,但她的想法一直不曾改變過。
原來是零露的事情啊。
容忱嘆了一口氣,問︰「若是你不願意嫁,別人卻是一定要你嫁呢?」
「我自然是不肯的。」清歡低低地說道︰「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年齡到了就要嫁人。不然就是要被人說閑話,人言可畏訥一句話能殺死一個人呢。」
「若是有人護著你呢?」
「我……」清歡沉默了。
顯而易見,她已經知道容忱的意思了。
若是有一個人和她同樣的想法,她明明能支持的,卻偏偏姚鵬強逼著她。
到底是害了她,還是為她好呢。
清歡忍不住嘆氣。
明明一直覺得自己的兩個丫鬟,省心又省力。
可怎麼就偏偏到了婚事的問題上。
出了岔子。
清歡一個煩躁,直接拱道了容忱的懷里,闔上眼楮。
……、
就在零露惴惴不安地等待中。
蔓草被清歡叫了過去,主僕二人關在房里說著悄悄話。
「什麼?零露她竟……」蔓草是大約猜出來零露的婚事怕是有些波折,可卻也沒有想過竟是她自己不願意嫁人。
想到這,蔓草沉默了。
若是換了其他人,不是容全的話。
她會怎麼做。
大抵是心里不願意的,可面上不會顯露出來,反而認真的感謝主子的心意。除此之外呢,就只有沉默以對了。
兩個人畢竟性格不同。
零露能做出來的,她蔓草確是做不出來。
了不得不說,她是羨慕零露的。
至少她敢想敢做。
蔓草猛地抬起頭,看向清歡。
清歡在她說話前,擺手︰「你不用說了,想必你是和我一個意思了。」她們都是有想法,卻不敢去做的人。
或是礙于家人,也有礙于禮教的關系。
可零露她敢……
那麼又為何不支持。
本身想讓成婚,就是為了她好,希望她生活如意。
可她既然心中不願意,又何必強求的。
且這世界上自梳的人不少,一輩子不嫁人的下人更是多了起了。多一個零露不多,少一個她,卻是少了。
清歡心中到底是想通了。
只是沒有去告訴零露。
零露是幾天後從蔓草拿知道了這件事情。而她立馬去見了清歡。
主僕二人對望著。、
清歡突然笑道︰「你既然不願意,那就不嫁了。總歸我能護著你,日後若是改變了主意和想法,咱們再商量。」
「一切都依你的意思。」
零露這個時候才真正笑開了。
而在這之後,關于零露的婚事,就被擱置了下來。
有些人詢問未果,雖心中覺得奇怪,可看到零露每天樂呵呵地。而清歡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好。
不……
或者說更信任她了。
自然誰也不敢有小心思和小動作。
這一年的除夕,清歡沒有去東容府。
倒是容忱一個人過去了。
容天自然很是不悅,拐著彎的罵了清歡一通。
清歡听到風聲也不在意。
她實在是怕了。
若只是自己去,還好說。
可容瑾難道不能跟過去。
雖說容天對于這個孫子態度不一樣,可那邊仇恨者容瑾的人卻是更多。
過了年,顏珺的婚事真正的提到了案頭上。
清歡幾次帶著容瑾坐了馬車去了顏府。
顏珺也忽然一夜長大了一般,整個人像那柳條一樣,嗖嗖地長高了許多。
以往不過是和清歡差不多高的人,一下子就高出她一個頭。
別的不說。
這一結果,引起的第一個問題是。
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好些還未曾穿過,卻已經是短了。
清歡無奈之下拿了容忱沒有穿過的衣服改短之後,一面吩咐春枝她們趕著做新衣還有喜服,一面讓人去告知了喬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