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均益楞了一下,第一次發現,父親不在了,真的有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就象從前,大哥從來沒對自己說過一句重話,更不會這樣直白的指責自己什麼。
想到父親,陳均益終是松開拳頭,「需要做什麼,派人通知我。」扭頭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也近四十歲的人了,至少懂得審時度勢。
自己的小院里,陳均益的妻子和兒女都等著他的歸來,老太爺一死,大哥掌家,一家人從前的事事優先都沒了,正等著他回來哭訴呢。
「爹真的是忽然沒的。」陳均益半閉著眼,躺在床上跟妻子說著話。
「不光這些,還有……」女人家知道的無非是家里來了什麼人,老爺高興或是不高興了,外面的事,除了狎妓傳得人人皆知外,其他事倒是一概不知的。
陳均益睜開眼,發生這麼多事,為什麼父親連封信都沒寫給他。還有大哥,什麼都不跟他說。到底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發生了什麼事,要逼得父親自尋死路將族長之位相讓。
陳元祿風光大葬,新上任的族長就提出將自己的一個嫡孫過繼到陳均諭名下,延續他那一脈的香火。
陳均益眼皮一跳,還未出口反對,族長就道「均諭佷兒的宅子家產,已經充到公中,有的被水盜搶劫,這些都不去提了。只要公中拿出銀子,將他的宅子買回來即可。有了子嗣承續香火,日後也可有個供奉的人。」
陳均益看著大哥,還有族中眾人一一點頭,馬上就有人跳出來為族長歌功頌德,堂中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總算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插話也無用,等到與陳均亭結伴回去的路上。策馬上前,對坐在轎子里的陳均亭道「天氣楮好,大哥要不要下來走走。」
嘴里問的是要不要,人已經翻身下馬,攔在轎前。陳均亭走出來,道「不錯,我們兄弟倆也很久沒有這樣一起散過步了。」
「大哥還記得我們是兄弟倆。」
「我們本來就是,血脈相連的兄弟,五弟何出此言。」
「我想知道,不給陳均諭承嗣,是父親當年決定下來的事,為什麼現在會這樣。」陳均益很憤怒,父親尸骨未寒,他們已經開始踩著父親來收買人心。
陳均亭看著自己的親弟弟,目光越來越犀利。一直盯道陳均益有些心慌,心慌過後是惱怒「你是不是無話可……」
「虧你還入朝為官多年,知不知道一句話。」陳均亭毫不客氣的打斷他。
「什麼話。」見慣了那個從來都是面帶微笑,對父親唯唯諾諾的大哥,頭一次看到大哥原來還有這樣氣勢逼人的一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陳家。」
一句話將陳均益堵住,他干脆問道「父親為什麼自殺,你告訴我,是不是你伙同……」
「整個陳家,最沒有資格問這句話的就是你。」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陳均亭暴怒道。臉上青筋直跳,一副快要吃人的樣子。
「你,你別以為擺出這副樣子我就會怕你。你必須告訴我父親是為什麼……」
「問問你自己做過什麼,若不是為了維護你,父親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陳均亭實在不想跟他談下去,拂袖而去,兄弟倆的散步成了不歡而散。
陳均益從小養成的性格,顯然不可能因為大哥的一番話而作什麼改變。眼珠一轉,打馬向縣衙而去。
「陳大人說令尊死于謀殺,可有什麼證據。」常在鮮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大喇喇坐在自己對面的陳均益。
「本官有證據還需要來找你,查證據應該是你們縣衙的事,哼,本官也有同年在吏部,每年的考評,你可要惦量惦量。」陳均益干脆搬出屢試不爽的一套,哪個外任的官吏,不在乎每年一次的考評,能不能升官或是調任更好的地方,這可是關鍵。
常在鮮咧開嘴一笑,有趣,太有趣了。「既然是這樣,那案子本官接了。」
「這才對,識事務者為俊杰,看來常大人很明白嘛,呵呵。」出了縣衙大門,陳均益心情舒暢。哼,你們不告訴我是不是,老子自有辦法治你們。
第二天,天還沒亮,陳均益抱著妻子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當」一聲巨響,一個憤怒的聲音大吼「渾蛋,你給我滾出來。」
「什麼事,什麼事。」慌亂的陳均益抓起衣服胡亂套上,嘴里也不停著「來人,人都死那里去了。」
「大哥,怎麼是你,一大早你發什麼瘋。」陳均益見來人竟是自已大哥,膽子馬上壯了起來。
「你還問我發什麼瘋,你是不是瘋了,竟然叫人去開父親的棺,你是想叫他死不瞑目,還是想叫全族的人看看你這個不孝子是怎麼做的。」陳家的管事天還沒亮,就連滾帶爬的找到陳均亭,說官府帶著全套人馬,在陳氏祖墳里刨棺。
守墓的老僕上前去攔,結果縣令常大人竟親自到場,說是陳均益授權他,要開棺驗尸。老僕眼看攔不住,一口氣跑到管事家里,敲開大門。管事一听,二話不說,派了人手去墓地攔著,自己衣服都沒穿齊整,就上陳均亭這兒來報告了。
「什麼,開棺,開什麼玩笑,誰敢開棺,我殺了他。」陳均益殺氣騰騰,他脾氣暴躁不假,但對從小溺愛自己的父親,感情也是真的。當下暴跳如雷,就要往墓地趕。
「族中長老都在墓園,是不是你干的,自己去分辨。」陳均亭甩下一句話,沒等他,自己先去了墓園。
等陳均益趕到時,族中的長老,族長和自己大哥都在墓園里陪著常大人站在一邊。
「好你個常在鮮,敢挖我們家的祖墳,我看你這個官是當到頭了。」陳均益看到縣衙的人抗的抗鋤頭,拿的拿鏟子,眼楮都要噴出火來。
「此言差異,昨天可是你來報案,說你父親死于謀殺,要本官給你作主的。」
常在鮮話一說完,所有人都看向陳均益,陳均益氣道「這話是我說的沒錯,可我什麼時候讓你來挖墳。」
「我問你可有證據,你是怎麼說的。」
「我讓你自己找……」聲音越來越小,陳均益意識到自己被這個小小的縣令給坑了,氣得肺都要炸開了。
「各位听到沒有,陳大人讓下官找證據,還拿今年吏部的考評來威脅下官,下官也是沒有辦法,只好自己來找證據。既然陳大人說陳老太爺死于謀殺,下官總要弄清死因,開棺驗尸難道不對嗎?」
「下官又沒有透視眼,更不可能憑空臆想,不開棺怎麼驗明死因,你們說,本官說的可有道理。」常在鮮振振有詞,甚至用無辜的目光與族長對視,十足的委屈無奈。
誰敢說他有道理,有道理豈不是同意他開棺驗尸,又有誰敢說他沒道理,沒道理豈不是打了縣太爺的臉。陳均益不怕他,拍拍**回京城當他的官,這些族人還要在別人手底下生活的。
想來想去,都是陳均益惹的禍,這個惹事精,沒有老子幫他兜著。果然一天都消停不下來,而且專惹大事,想到這里,族長的目光已經有了一絲寒意。
最後當然是陳均益撤消訴狀,常在鮮在一群人「慢走,不送,常大人辛苦」聲中,得意的向陳均益眨眨眼,大笑而去。
「常在鮮,你與我等著,老子叫你……」話未說完,族長上前重重「哼」了一聲,指著他罵道「你這個不孝子,一回來就得罪父母官,還差點開了你爹的棺,你這是要做什麼,若不是看在你爹尸骨未寒,我今天非要家法伺候不可。」
族長見他眼楮一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又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一天是陳家子孫就一天受著陳家的管。就是鬧到皇上那兒,也沒人敢說我不對。」
陳均益心里將族長罵了個狗血噴口,可終是不敢開腔應聲音。大周朝以孝立國,若是忤逆父母被告到官衙,不死也要月兌層皮,任你再大的官職,也一樣被扒得干淨。
在臨清橫慣了,那是以前有父親頂著。若是現在的族長跟他較起真來,他除了接受家法懲戒外,還真無第二種選擇。
理智的縮了縮脖子,不理任何人,自己拉了馬就走。心里憤道「出來之前送了上官幾百兩白銀,說好了幫他奪情,算起來旨意也該到了。接了旨熬完日子,他立刻就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整死那個小小的七品縣令。」
大周朝例,官員父母過世,需守孝三年,稱為丁憂。這期間官職由吏部委任其他人,而丁憂者三年後去吏部報道,有合適的官職再進行委任。所以,一般當著肥差的,都萬分不願意丁憂。三年時間,誰知道回去後,還能不能補得到合適的職位。
而相對的,如果一個人職位非常重要,一時半刻離不開這個官員。那上官會酌情上報,由皇上批示,以三個月代替三年,稱為奪情。
重要不重要,皇上怎麼可以面面俱到,自然是看奏折里怎麼說。對此,陳均益十分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