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聰將整個身體縮成一小團,藏身在馬車狹小的空間里。模著臉上被烙鐵印上的標志,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已經完了。
身體所受的屈辱他都忍下來,最難忍的是絕望。明知道自己苦熬下去,也不會有任何轉機,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成了泡影。多少回的夜晚被人壓在身下,他都有去死的沖動。
可他不甘心……他和那個陳皎兒到底有何仇怨,他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要置他與死地。
這輩子,他唯一對不起的人,只有那個本該死去,又跳井自殺的陳家小姐。可能是痛苦讓他的心智忽然變得更清明,他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有時候自嘲,想通了又如何,這三千里的流放之路,他怕是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只到,有人出現在他面前,向他打听陳皎兒的事。
他毫不猶豫的抓住機會,要求來人帶他回到京城,只要回京城,他就有內情稟告。不知道來人是誰,但他們竟然花了大價錢,助他逃跑,又布置了他摔死的假像。
被帶到郊外的農莊,因為臉上的烙印,他不能出門,只能呆在屋子里。好在不用干體力活,也不會餓肚子,更沒人半夜把他拖到外面肆意凌辱。
等了半個月,終于有人過來看他,一個女人,戴著緯帽,罩著紗巾,看不清面目。
「你已經到了京城,是不是可以說了。」女人的聲音是種糯糯的沙音,听起來倒十分溫和。
林志聰冷笑,自己這個樣子,如果告訴她之後,她不再管自己,隨便把他丟到外面,一定會被人捉住。
女人見他冷笑著不說話,有些不耐道「這里的房契送給你,再給你一筆銀子。」
「既然你們爽快,那我也不矯情,我要……」
帶著面紗的女人上了馬車,拉下緯帽,呼出一口氣,竟是賢郡王府世子妃秦依依的婢女珍兒。
回到王府,二門上的婆子沖她笑著行禮,珍兒揚起手中在府外買的糕點,笑道「世子妃愛吃,又不放心別人,只好我跑一趟了。」
回去後,糕點被秦依依甩到一邊,迫不及待問道「情況如何,他是否真的知道些什麼。」
「不就是去掉臉上的烙印,還要一個平民的身份。包括房契和銀子,這些不算什麼,都可以答應他。」秦依依聞言擺手,示意珍兒繼續說下去。
「他一定要知道我們的身份。」珍兒有些無奈。其他那些事,她都可以作主,唯獨這一件,她只能回來報與小姐定奪。
「為什麼。」秦依依皺眉。
「他說陳皎兒現在身份高貴,一般人就算是知道了她的事,也對付不了。」珍兒何嘗沒有試過,可林志聰是鐵了心,揚言就算現在把他送官也不怕,最多一死。那陳皎兒的秘密,他們就永遠不會知道了。
珍兒再次出現在林志聰面前時,林志聰知道身為世子妃想出府見他孰為不易,也沒有強求。
只通過珍兒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她們真能對付陳皎兒,那自己就可以安心在京城做個富家翁。
秦依依听了珍兒的回報,驚駭不已,連聲問道「他當真如此說,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
珍兒自己也一直處在听到消息的震驚中,好歹她坐了一路馬車,已經冷靜了不少,聞言道「她們陸家的人,說不定真有什麼不傳之秘。比如……」模模自己的臉,欲言又止。
「這件事,不許說與任何人听。」
珍兒苦笑著點頭,就是說出去,也沒人信吧。說不定別人還以為自己是瘋了或是傻了。
秦依依思考一陣,還是決定與周明華商量著決定。
周明華照舊是宿在小月仙的屋子里,听到珍兒來請,勉為其難的起了身,臨走還要捏捏小月仙有臉蛋。惹得小月仙嬌呼不已,听到珍兒的耳朵里,臉皮微微一紅。
進了秦依依屋里,見沒人其他人,毫不掩飾的露出厭惡的神色「有什麼事快說,我忙著呢。」
「你忙,忙著和小月仙快活吧,你有多久沒來看兒子了。」秦依依臉色一變,咬牙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不就是小月仙長得象那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嗎,哼,搞不好還是個孤魂野鬼。」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整天頂著一張死人皮,你不嫌惡心,我還嫌晦氣呢。」周明華自將秦依依接進門,才覺出不對來。
之前因為側妃敗了名聲,京里的高門大戶都不願將女兒嫁給他。唯獨這個秦依依幾次對賢郡王妃公然討好,又對他暗送秋波。所謂女追男隔層紗,這件事很快就成了。
兩人終日相處在一起,夫妻之間更是毫無保留,時間一長,周明華也不是笨蛋,很快查覺出不對。當他知道對方竟是劉淑荷時,著實嚇了一跳。
開始還笑稱,什麼易容術能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副十分新奇的樣子。後來京里剝臉皮的事鬧開了,周明華過來質問,才知道天天親熱的女人,臉上竟是塊死人皮,當時臉就綠了。
從那以後,便沒踏進過秦依依的房門。好在秦依依更不敢將此事對外,只得由著他胡來。
模著自己臉上的死人皮,劉淑荷道「總有一天,我能將這層皮揭下來。現在有了機會,你幫不幫我。」
能將這層皮揭下,除非天啟帝下台,賢郡王當上皇帝,周明華成了太子,自然無人敢拿此事說嘴。
周明華听懂意思,不屑道「你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有什麼辦法不成。最近連爹都應對吃力,正在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怎麼不說了。」秦依依逼問道。
周明華無意中說漏了嘴,自然不敢往下說,只掩飾道「你有何事快說。」
「周明遠已經裝病月余,恐怕早到了安南調兵去了。難道你們打算等著人家帶兵圍了王府,才想辦法應對嗎。」周明遠裝病的事,事發忽然,等賢郡王發現上了當,他人早在千里之外無法追趕。
安南侯府牧守邊疆,自然是可以借到兵的,再說周明遠一直頻頻進出安南,是否藏有皇上的私兵,雖一直無從查證,但多少能從一些珠絲馬跡中猜到一點什麼。
「你有什麼辦法阻止他不成。」周明華眼楮一亮,父親已經在調動自己的力量。眼看就要變天,他自然是希望父親能夠成功,最好自己再大大的露一回臉。
「你過來,听我說。」秦依依招招手,周明華忍住厭惡,湊過去,听後懷疑道「她已經快臨盆,怎麼可能會為一個逃犯外出。」
「這你就不要管了,那個逃犯掌握了她的秘密,她只要接到信,一定會出現。」秦依依嘴角微挑,冷笑著對周明華道。
她一定要她死,她死了,即可以化解周明遠帶兵的威脅,也可以化解未來的威脅。在秦依依眼里,這大周的江山,已經是她公公的囊中之物。她可不要一個被自己相公惦記的女人,來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小姐,櫻桃讓人送了封過來,說是送到錦繡閣的。」蘇媽媽拿了一封信進來,陳皎兒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好在行動並不笨重。
穩婆早就入住了世子妃的院子里等著,女乃媽都找好了,也在王妃院里侯著。一切就緒,就等世子妃生產的時辰。
「我來看看。」陳皎兒穿著軟底鞋,屋子里的擺設都被挪開了,方便她在屋子里走動。
「您這個月就到日子了,還不好好歇歇。」蘇媽媽不滿的說道,聲音里滿是慈愛,能眼看著小姐生孩子,對她就是最大的幸福。
撕開信封,心里也在奇怪,按理京城里提到她的名字,第一反應就是東郡王府的世子妃。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她與綿繡閣的關系,怎麼還會寄信到這里。
看到陳皎兒皺眉,蘇媽媽忙問道「是什麼人。」
「是黃公子。」
來信的人正是黃昊寧,為了避嫌他將信寄到綿繡閣,信封上也是請了女子題字,讓人誤以為是閨閣姐妹。
「黃公子他……」蘇媽媽對溫文而雅的黃公子頗有好感,但小姐早已嫁為人婦,世子爺對小姐又是死心塌地。自然不希望再看到黃公子與小姐有什麼聯系,若是被王府的人知道……
想到這里蘇媽媽緊張道「小姐快點把信燒掉。」說完模出火折子就要點火。
「媽媽,沒事的。」陳皎兒將蘇媽媽的手壓下,再三保證只是一般問候,蘇媽媽這才將信將疑出去。
黃昊寧在信中告訴他,林志聰摔死一事,可能是有人偽造。而他很有可能已經進了京城,請她務必小心。
原來黃昊寧中了進士,加之父親是福安知府,朝中自然有人打點一切。在陳皎兒回京前,他就領了實缺上任。
林志聰正在他管轄下,最北邊的流放營內當奴工。死一個奴工並不算什麼大事,本來他是不會知道的,可巧那幾個收了錢的人牽涉進一個大案。這案子又是黃昊寧親自審問,這才順藤模瓜知道了真相。
一查奴工的名字,憑他過目不忘的本事,馬上發現與陳皎兒有關。擔心她的安危,才送了這封信。